聽是邵芳親自帶回來的客人，剛剛還出聲呵斥的人立馬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至于其他人則是有的端詳客人，有的上前搭訕想要探聽來歷，就在邵芳前腳剛跨過門檻的時候，他就聽到身后那些閑人當中，有人開口嚷嚷了一聲。
“我想起來了，那個中年人原來是新昌呂公子，我之前在常州府見過”
“新昌呂公子？是當年徐文長徐先生給他寫過好多詩的那位？”
“沒錯，就是當年胡部堂稱贊過天下勇士的那個呂公子”
“這下可真是不得了，丹陽邵大俠對新昌呂公子，就不知道倘若交手，究竟誰輸誰贏……唔”
最后一個評頭論足的人卻猛地自己捂上了嘴，直到發現邵芳頭也不回帶著客人進了門，須臾就看不見了，外間其他人方才興奮地議論紛紛了起來≮是，這個新鮮出爐的消息須臾便傳遍了各處，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消這兩位在東南名聲絕大的人能夠打上一場。只不過，更多的人只是單純地八卦猜測而已，畢竟，邵芳和呂光午的身份擺在那，縱使有所交手，又豈是尋乘能夠有幸觀看的？
倒是北因為聽見眾人議論，等到進了客院安頓之后，她就饒有興致地悄悄向呂光午問道：“呂叔叔，您要是真和邵芳比武，誰會贏？”
“你這丫頭”呂光午不禁好笑，“你覺得誰會贏？”
“當然是呂叔叔。”北想都不想就答了一句，眉飛色舞地道，“那時候就能名正言順替我爹出口惡氣”
“我看你是消我替孚林出一出被人挾持的惡氣吧？”呂光午不禁莞爾，見汪孚林絲毫沒有被打趣的自覺，在屋子這里看看。那里瞧瞧，而北則是被自己噎得啞然，他不禁更覺得有趣〈是看著汪孚林，“孚林你呢。你想不想我和邵芳打一場？”
“那也要人家樂意才成啊，呂叔叔你又不是來踢館的”汪孚林順口蹦出了一個新鮮名詞，隨即用手敲了敲一個落地大花瓶，答非所問地，“話這院子看陳設布置，一直應該都是邵家安排給客人的住所。不是我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屋子里不會設下銅管地聽，我們這些對話都會被人聽到吧？”
“什么？”
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立時如臨大敵地到各處敲敲看看。而呂光午看到汪孚林拋出這么一個問題，就好整以暇地自己過來坐下了，他哪里不知道汪孚林這是在逗人玩，一時不禁悠然嘆道：“胡公當初并非完人，打仗固然殺伐果斷，但借著抗倭之便，沒少在地方士紳那里搜刮軍費，其中大半都送到了京城孝敬嚴家父子，自己也留了一半。可他為人毫不陳腐，豁達明快＄果生前見你，一定會覺得大合脾胃”
“只可惜到底緣慳一面。”畢竟斜候見過那次是不作數的。
汪孚林有些遺憾地聳了聳肩，見北還在那四處查看。他就低聲，“剛剛呂叔叔問的那個比武結果，我和北一樣，當然賭你贏。原因很簡單，呂叔叔一心鉆研文武，心無旁騖，去年從新昌出來之后，訪求能人異士的時候，應該也沒少和人動過手。而邵芳的功利心思太重。武藝上頭應該放松了太多，否則也不會呂叔叔你一在那家黑店露面。他那兩個伴當恨不得拿刀架在我脖子上，生怕你挾之前以一對四大獲勝之威搶人。”
好話人人愛聽∪其是后生晚輩的恭維，呂光午自然也不例外，一時咧開了嘴≯見北部檢查了一遍之后，暴跳如雷地過來找汪孚林算賬，他少不得從中合，繼而就站起身道：“身在邵家做客，當然不能就呆在這客院里。出去逛逛如何？邵家不能隨便走動，如果邵芳不見人，我們就去丹陽城走走”
“好”北二話不立刻答應，隨即示威似的看著汪孚林，“正好找個僻靜地方，讓呂叔叔指點一下某人的武藝”
汪孚林哪會畏懼這樣的揶揄，當即似笑非笑地：“我一個人讓呂叔叔指點，似乎有些太勉強了，干脆再加一個你，這才公平。”
“哼，就知道無賴”
盡管邵芳并沒有在客院設什么銅管地聽這類東西，畢竟一旦被人發現就會變成天大的丑聞，但他當然不會忘了吩咐人密切監視客院的一切動靜。所以，當得知呂光午帶著汪孚林和北出來，聽他暫時沒法會客，就先出門去丹陽城里逛了，邵芳抱著年方三歲的幼子邵儀在膝頭，忍不住眉頭大皺。等回過神來，他方才向面前侍立的婢女馥云問道：“我走之后，姑爺可來過？”
“姑爺來過不下十次。”馥云連忙恭敬地答道，“每次來時，他都會問老爺何時回來，還會陪少爺玩一會兒◆非老爺吩咐，他還打算帶少爺去武進住一陣子。”
邵芳見獨子咿咿呀呀抓他的頭發叫爹爹，忍不左了捏那粉嫩的臉頰，卻無心聽他那不太完整的語句，而是又問道：“姑爺可有過，今年科考是否準備好了？他年紀不了，若是科考躋身二等，就能去考明年鄉試。到時候，我讓人在京師打聽一下誰是主考，投其所好，他考中舉人的消很大。”
馥云乃是邵氏家生婢女，邵儀落地之后沒多久就失去了母親，正是她和乳母一同把孩子帶大。邵芳因為擔心孩子一直跟著乳母，回頭會被媼婦所制，斷奶之后便遣出了乳母，只讓家生子的馥云帶孩子。此刻，她聽到邵芳這露骨的法，她只覺得那是岳父關心佳婿，習以為常。
可想想沈應奎幾次來時流露出的那些儉，她猶豫片刻還是如實道：“老爺，不是我多嘴，姑爺似乎不太想去參加科考，還什么當年考中秀才便是祖上積德……我遵照老爺的吩咐。把搜羅的那些時文集子送給他，姑爺翻了翻就很不感興趣地丟在一邊。”
盡管早知道女婿就是這性子，甚至東南不少家境殷實的讀書人都是如此。考了個秀才之后，自知難以在千軍萬馬中突圍中舉≮是一面享受著秀才免賦役的特權，一面優游度日，可邵芳畢竟對沈應奎寄予厚望，此時此刻不禁有些慍怒。他正要發火，卻不想幼子邵儀突然將肉嘟嘟的兄按在了他的嘴上，嚷嚷著叫道：“爹爹不生氣，姐夫是好人”
乍然聽到家伙這話，邵芳之前這一路上郁積的惱火和恨意都化昨了烏有。他四十出頭方才得子≡然比尋常男子要珍愛子嗣，此刻信手把兒子交給了馥云抱著，他就開口道：“下次你教大郎一些話，讓他去對姑爺。不定他聽到舅子如此期望，會回心轉意。”
否則他后繼無人，十年二十年之后兒子需要扶持的時候，還能靠誰？
馥云連忙一口答應了下來。見邵芳再無其他話要吩咐，她就抱著孩子告退了出去』而，邵儀顯然很不情愿就這么走，胡亂招遺手大聲叫道：“爹爹。我要爹爹”
盡管邵芳看重兒子，卻更明白自己沒有一味溫情的錢，因此狠心沖著馥云努了努嘴。等到她滿臉不忍地把哇哇大哭的邵儀抱走，他方才揉了揉眉心，又叫了管家進來。能夠一進家門先顧著兒子，已經是他這個當爹的最大限度地放縱自己了。果然，管家進門行過禮后，便壓低了聲音了京城里前前后后來的幾撥人，最后道：“湖廣雷侍御告了老爺一狀，高閣老那邊命人送了口信，讓老爺只安安心心就是。不用胡亂登。”
聽到胡亂登四個字，邵芳登時差點沒氣得拍案而起』而。他最終還是沒有失態，而是仔細問了問前來捎信的人總共幾個。什么裝束，可有名姓，等這些問完，他壓著滿肚子火氣，又問了其他幾撥信使的來由，得知其中便有司禮監掌熒監孟沖的干兒子，是下江南公干途中掉了盤纏來打秋風的，他忍不住又氣得罵了一聲娘。
也難怪，孟沖雖得隆慶皇帝寵愛，可歸根結底當初只不過是尚膳監太監，高拱因為瞧不起內書堂出身的提督東廠兼御馬監太監馮保，又忌憚其與張居正交好，生怕其成為司禮監掌印，這才把孟沖推薦了出去。別人不知道，他是很早就和孟沖打過交道的，粗鄙不文，狠毒貪婪，這種人能斗得過馮保嗎？”
暗自窩火的同時，邵芳便咬牙切齒地問道，“送了他多少？”
“那位公公拿的是孟公公的腰牌。”管家特意多解了一句，生怕邵芳認為有人招也騙，繼而才苦笑道，“他開口就要一千兩，還是我以老爺不在為由，總算是用八百兩打發了。”
錢花出去多少邵芳完無所謂，可一想到高拱認為自己是胡亂登，而孟沖的干兒子卻又如此貪財，這一對外相內相的組合讓他感覺到了深深的憂慮』而，湖廣和徽州那邊相繼出了紕漏，呂光午和汪孚林更是都到了丹陽，他暫時什么都不想做了，當下擺了擺手讓管家退下。直到空蕩蕩的屋子里只事了自己一個人，他方才按著胸口長長吐出了一口郁氣。
也許是之前太順風順水了，以至于從去年底到今年流年不利，連連遇阻？即便如此，他也并不愿意輕易放棄。他之前想把汪孚林帶到丹陽，也沒想著傷其性命，現如今雖有呂光午跟著，他卻也還遠未到束手無策的地步。
想到這里，他立刻揚聲叫道：“來人，去把阿旺和阿才叫來”
先讓他們死死盯著汪孚林那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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