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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執天下 第一卷 第一章 廟堂紛紛策平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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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難服天子。[]”

    韓岡搖頭,拒絕得很干脆。趙頊是不會信的,固然韓岡也不會相信。

    郭逵想回太原的籌算,讓韓岡覺得很意外。好端真個執政不做,怎么想著出外?

    何況推薦郭逵出外,韓岡自問也沒有這個能力。先不他自己的資格夠不敷推薦,即即是旁敲側擊,為郭逵敲邊鼓,也顯得太過突兀。

    并且韓岡也不會想看到郭逵去河東。鄜延路緊鄰河東,郭逵去了太原,等于是跟種諤打擂臺——確切點,是郭逵片面踩種諤,鼎鼎有名的種五還沒有上西府執政擂臺的資格。

    再怎么,郭逵都是兩次晉身西府的老資格執政,軍方將帥中的第一人。一旦他到了河東,介入進平夏之役中,自然而然的就會侵占到種諤的職權。比及各路戎馬合兵一處,郭逵必定坐在中軍帳中,而種諤等一干西軍將領,就得老老實實的左右站著。

    原各路戎馬為了占據滅國的首功城市互不相讓,郭逵這么一去,內部更是就要先斗起來了。這是將平夏大軍往懸崖下面推,韓岡哪里可能會支持?!

    以郭逵的見識,不成能會想不到這一點。因此韓岡對郭忠孝的轉述滿心都是懷疑。郭忠孝得多,詳細,韓岡的疑心就重。

    “立之�!表n岡打斷郭忠孝的辯白,“太尉究竟是想去河東還是河北?”

    “確實是河東。”郭忠孝停了一下,偷眼看了看韓岡,就有幾分尷尬的道,“如果河東去不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家嚴世受國恩,無論如何,也不克不及留在京城坐看危局�!�

    起身送了郭忠孝出門,韓岡立刻就掛了臉下來。

    郭逵是不甘寂寞,所以才求到自己的頭上。但遮遮掩掩的態度,讓韓岡很不喜歡。

    雖郭逵想去河北的籌算,只要深思一下,不難猜的出來——任誰都明白,天子不會給他去河東或是陜西的機會,正如郭忠孝所言,去河北簡直是退而求其次——當韓岡更希望郭忠孝能坦率點出來,而不是玩弄什么縱橫之術。

    只是郭逵去了河北又能如何?

    郭逵為此拿出來的交換條件,可是熙河路幾個重要軍職。郭忠孝幫老子開條件時,臉都紅的。

    盡管不是王舜臣、趙隆和李信他們能擔負的職位——他們的身份已經太高了,要調動肯定的經過天子這一道關口——僅僅是低層將校的人事放置,但對想要在熙河路厚植根基的韓岡來,卻是再合適不過的回報。

    這樣價碼,郭逵求的卻僅僅是韓岡上一句話,似乎太大方了一點。

    難道有什么是自己沒看到的?還是郭逵手上掌握著自己所不知道的情報?

    回到書房,幾個孩子早就回去睡了,韓岡靠在搖椅上冥思苦想。搖椅前后搖擺,但卻沒有搖出韓岡想要的一閃靈光。

    嚴素心端著夜宵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韓岡閉著眼睛躺在搖椅上,像是睡著了,但看到他緊緊皺起的眉頭,就知道還是想著讓人勞神的公事。

    “官人。”

    輕柔的聲音在耳邊回響,韓岡睜開眼,眼前的是一盅冬季溫補用的羊肉枸杞湯,正裊裊冒著熱氣。誘人饞涎的香味,隨著熱氣一起飄散開來。

    美食在前,關切的眼神讓韓岡展顏一笑,暫時放下了心事。

    端過今晚夜宵,濃白色的湯中點綴著幾顆鮮紅的枸杞,還有兩段鮮綠的蔥。嚴素心做菜,在外觀上也很下功夫。紅色、綠色加上做底色的白色,以及杯壁上的,的一盅羊肉湯,還沒有開吃,就已經覺得賞心悅目了。

    嚴素心做的羊肉入口即化,沒有膻味,而帶著枸杞的淡淡甜味。

    “燉了多久?”韓岡又喝了一口湯。湯中的鮮香濃而不烈,正和他的口味。

    “一天。在灶上燉的�!彼匦脑陧n岡身邊坐下,帶著笑,看韓岡連湯帶肉的大口吃著,“用的是腰肋上的肉,枸杞是前些日子從隴西送來的。”

    韓岡一邊吃,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素心著話。吃飽了之后,韓岡突然發現之前困擾自己的問題,現在想想,卻也沒需要那么去追究謎底。

    也算是自家的老毛病了,什么都要追根究底,是想欠亨,就是會神貫注的去尋找謎底。其實只要等一等,郭逵有什么盤算便能一目了然。手上信息不足的情況下,想得再多也平白耗神罷了。

    還是再等等看,既然一時想不透,就等著看郭逵的葫蘆里面賣的究竟是什么藥好了。

    歸正最后的決定權在趙頊手中,韓岡也不介意幫郭逵句話。如果北方的局勢有什么轉變,有郭逵在河北,還能讓人安心些。

    ……………………

    趙頊又是熬了夜。

    到了快三更的時候,他都還沒有去安息。

    縱然眼瞼都已經透著疲勞過度的青黑,但趙頊的雙眼晶亮,精神依然旺健。

    武英殿的偏殿中,燈火通明,大宋的現今天子正守著一幅沙盤,專心致志的玩弄象征一支支軍隊的旗。

    跌宕放誕起伏的構成,代表著西北地勢。居于中央的西夏,被大宋六個經略撫慰使路所包抄。圍繞在沙盤上的西夏國周圍,現在是一圈密密麻麻的旗,代表著六個路,加起來少也有四十萬的總軍力。

    這一次滅亡西夏的戰事,將會是六路同時解纜的行動。趙頊決心用一次獅子搏兔的攻勢,將所有失敗的可能都給堵上。如此龐大的軍力,是如今正陷入困境之中的西夏君臣所不克不及招架的。從過往的戰績來看,任何兩路的合力,都能正面擊敗西夏軍,而趙頊將要動用的是六路!

    在過去,在大宋的西北邊疆,也歷來沒有過一次規模相近的戰爭。宋夏兩國數千里的疆界上,將會有至少三十萬的軍力出戰。是真實存在的軍力,而不是用來恐嚇仇敵的浮夸。

    趙頊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得,也就只有現在,經過十年的變法,由此積攢下來的財富,才能支撐得起這一規模的戰爭。

    糧草、軍餉、兵甲、戰具,都是聚積如山,隨時可以去取用。將領、士卒,無一不是經歷過戰爭的精銳。這是用了十多年才積攢下來的功效。一旦投入下去——趙頊有自信——就是盛時期的遼國,也要暫避鋒芒。

    從還在做太子的時候起,趙頊就一門心思的想著滅亡西夏,擊敗遼國,收復興靈和燕云。能讓大宋,像漢、唐一般讓四夷賓服。

    盡管步履艱難,但自己還是一步步的做到了。到了如今,舊時夢想已經是近在眼前,恍如觸手可及。

    上天都在幫他,大宋的仇敵,一個兩個都陷入了內亂。這么好的運氣,就是趙頊過去在睡夢中,也歷來不曾去幻想過。

    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

    如果有人事先對他:日后有一天,遼國會因權臣害死皇帝,西夏會因母子權力之爭,在同一時間產生內亂。趙頊能給予的回答只會是一陣開懷大笑,也許會因那時心情的不合,給予懲罰或是賞賜,歸正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但現在,卻是個擺在眼前的現實。

    兩個死敵都陷入了混亂,西夏的滅亡,也已經是指日可待了。

    趙頊心如烈火燃燒,恨不得立刻就能聽到官軍攻入興慶府的捷報。恨不得現在就看到秉常和梁氏母子兩人,被械送到自己的面前。

    這么好的局面,朝中竟然還有人要心、慎重,就不怕貽誤戰機。

    郭逵老了,韓岡因為功勞掙得太多,也沒了上進的動力,兩人現在一味求穩。

    想那韓岡,兩年前,他和章惇從京城一路南下,抵達桂州后,又馬不斷蹄的殺到邕州城外,大敗李常杰。那時可沒半句要慎重行事。

    難道西軍眾將都欠亨兵事,為何他們都如今正是一搗興慶府的良機?

    ‘王中正也該到了。’趙頊想著。

    論起軍事,王中正當是內侍中的第一人。非論是在橫山還是在河湟,都有著贊畫輔佐之功。自力領軍,也能一戰平復西南。人又有膽略,昔時在羅兀城被西賊圍困時,竟能主動入城。就是稍差一點的西軍將校,也難比得上他,也只有種諤等寥寥數人,才能勉強壓過他一頭去。趙頊想聽一聽他的意見,這一次,也可以讓他獨領一路。

    趙頊屈起手指,王中正一路、種諤一路、高遵裕一路,這三路的主帥可以定下來,但剩下的三路,該怎放置,得好好想想。如今將才不缺,帥才卻難得,要將六路戎馬的主帥都放置下來,還要有一番頭疼。

    趙頊其實禁絕備設立指揮軍的宣撫司或是總管司。數千里的國境上,從河東到熙河,消息往來都要一個月,設立一名統括局的主帥,根沒有任何意義。他籌算讓各路各自對面前的敵軍,最后匯聚到靈州城下,自然而然的,就能將勝利抓到手中。

    “官家,該歇息了�!崩钏磁e再一次過來,規勸趙頊早點休息,“連著幾天都睡得這么遲,肯定會驚動了太皇太后和太后。”

    趙頊應了一聲,卻站在沙盤邊動也不動。

    李舜舉苦著臉正要再催促,突然間就聽天子道:“對了,去選個好日子,就在年前給六哥和淑壽將痘種了�!咸齑诡櫸掖笏�,必不會看著朕的皇嗣再有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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