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今天還是三更
臧樟火燒火燎的帶著人趕出了軍器監(jiān),向炮彈飛出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十幾人在內(nèi)城的街道上狂奔,平平靜靜的街道上頓時雞飛狗跳,一路上人人側(cè)目。
內(nèi)城貼近皇城,管束極嚴,人數(shù)略多的聚會就有被查問的可能,像這樣的一群人在路上亂跑,才過了兩條街,就被人堵上了。
臧樟火燒眉毛,急得大叫,“別擋路,我是軍器監(jiān)的臧樟!”
來堵路的是一個老辦事的巡官,和和氣氣的道,“既然是臧官人,那就好了。只是天子腳下有規(guī)矩的,若有急事,一兩個人趕路也不會攔著,這么多人,的們也為難。要不臧官人你一,到底出了什么事,俺們也可以幫幫忙,實在不行俺回去也好交代!
臧樟給慢條斯理的一番話磨得心頭火發(fā),跳著腳:“火器局的東西飛出去了,丟了你抵命?!”
跟著臧樟的有韓岡和章惇的親隨,都是穿了朱衣,上前來道:“這是奉了章樞密和韓宣徽的口令!事關(guān)軍器監(jiān)機密,不能外泄!
幾個上來查問的都只是公事所的邏卒,敢上來查問一名官員,也是知道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沒那個青袍官敢發(fā)作。這時一聽到事關(guān)章惇和韓岡,立刻就不敢多了。
但那個巡官心中還有些疑問,眼睛在臧樟和那兩名親隨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臧樟急得直跺腳,怒氣沖沖:“不信就跟上來。也用得著你們!”
罷,便繞過了攔路的邏卒,繼續(xù)往前跑。那個巡官見狀,知道事情不會了,派了一人回去報信,自己則領(lǐng)著人追了上去。
臧樟心急如焚,邊跑邊上火。
火炮真正意義上的首次試射,便把炮彈打出了軍器監(jiān)的圍墻,擦著皇城飛出去了。
雖然韓岡和章惇表面上都沒有什么異樣,但不需要有多少察言觀色的事,也能看得出來,那兩位的心里都在打著鼓。不然何必將自家的親隨給派出來?
東京城內(nèi)人煙稠密,哪條街上都是人,那么大的一顆鐵球飛著出去,保不準(zhǔn)就傷到人了。何況這邊還是內(nèi)城,官宦遍地。號稱丟塊磚頭下去,就能砸出個員外郎來。萬一撞上了哪家的皇親國戚,這事可就不好收場了。
怎么就能出這種事?!
臧樟邊跑邊后悔,早知道就多查看一下,讓人將炮口再放低一點就好了。
當(dāng)初為了防止意外,也為了更好地確認火炮的威力,用來阻擋炮彈的木板是當(dāng)初的三倍厚度,中間還夾了石棉作為緩沖,再往后面,靠著墻還有一個沙堆,火炮的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突破這么多重阻擋?烧l想到炮彈竟然蹭過了木板的上緣飛出去了。
現(xiàn)在他只盼著韓岡得沒錯,炮彈只飛出一里,那邊是天寧院,砸死幾個禿驢真的沒什么。只要正好不撞上官宦人家去進香,那就什么事都沒有。
離開軍器監(jiān)快一里了,臧樟便把身邊的人都派出去詢問,方才有沒有看到一顆鐵球從天上落下來。尤其是天寧院,臧樟直接踹門進去,抓著做主持和監(jiān)寺的老和尚翻來覆去的問,也一樣沒有消息;仡^盯了院中幾個細皮嫩肉的沙彌幾眼,臧樟啐了一口,陰著臉出門。
既然這邊沒有消息,那就只能繼續(xù)往前去去查問。臧樟一路向前,沿著大街巷挨個問過去。差不多已經(jīng)了解到了所有內(nèi)情,那名巡官也跟著一起去詢問路人和住戶。
隨著搖頭的人來多,臧樟的心也一點點的沉了下去,再往前,可都是高官顯宦居住的崇仁、保和諸坊了。只是僥幸之心也升了起來,萬一砸到了一個空地上,沒人注意到,也不是不可能,
過了一條大街,保和坊就在面前。
進了保和坊大街,就看見前面擁著一群人,都是臉對著路邊的一間大宅院,圍墻占了半條街去。
再仔細看看,一群人圍觀的那一間大宅院的上方,還有很明顯的灰塵沒有散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臧樟心頭一跳,忙上前,扯住了一個圍觀者問道。
那名圍觀者顯得極為興奮,眉飛色舞:“郭太尉家的房子塌下來了,還是正堂,也不知怎么就塌了!
臧樟的心當(dāng)即就咯噔一下,感覺不妙了。
旁邊一個人插話道,“照我,肯定是空的時間長了,永寧郡公搬出去后,十幾年都沒人住了!
“不才修過嗎?前些天木料、磚瓦還運了好些車過來!
“開封府修的。”
“哦……”倒是沒話了。
“誰家?!”臧樟方才只聽到郭太尉,魂差點沒飛出去,這時候方才回醒過來,顫聲問:“哪個郭太尉?”
“還能有幾個郭太尉?”那個圍觀者很是不屑的橫了臧樟一眼,扯回了袖子,冷哼著,“就是才從河北回來的郭太尉!”
完了!
臧樟的心徹底冷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哪里來的三百六十步,是五百步好不好!從軍器監(jiān)到保和坊,整整一里半啊。
軍器監(jiān)火炮實驗,炮彈飛了一里半,把郭太尉家的房子給砸了,真是好笑話。
臧樟笑不出來,章惇、韓岡也就罰銅,方興有后臺,最多降官,他這個沒后臺又是工匠出身的軍器監(jiān)丞,可就要承擔(dān)最大的責(zé)任了。
他怎么這么倒霉?!
……………………
郭逵正鐵青著一張臉。
望著眼前塌了半邊的正堂,他的臉色,跟當(dāng)日收到河?xùn)|雁門失陷的消息時,也差不了太多了。
今天郭逵是切身體會到了,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青天白日,好端端的天上掉下塊隕石。而且好死不死,偏偏落到了他郭逵家的正堂上。就是正堂也沒什么了,卻還把房子給砸塌了半邊。
如果只是破個洞,那還好遮掩,直接讓人收拾了,夜里找個瓦匠給補上。但現(xiàn)在事情鬧大發(fā)了。房倒屋塌,無論如何都遮掩不過去。司閽方才來報,外面已經(jīng)聚了不少看熱鬧的閑人,也許再過片刻,宮里就要派人了問詢了。
若是天降隕石的消息傳出去,那些該死的欽天監(jiān)的天文官肯定有話了。這隕石早不落遲不落,偏偏趕在郭太尉住進來的時候落下來,自然是上天的警告,要警惕郭逵。
當(dāng)年狄青家的狗頭長角還只是市井傳言,現(xiàn)在隕石砸下來可是千真萬確。家里有好幾個打掃前院的仆役,親眼看見一個東西從天而降撞到了正堂屋頂上,然后房子就塌了。
郭逵也暗喊僥幸,正堂若是在平時,只是打掃,并不進人。但自己才搬進來,迎來送往,倒是少不了人進人出。也只是今天下午,正好沒有需要出面接待的貴客,安排在正堂服侍的家人就被叫去打掃庭院家中人口少,現(xiàn)在只能是一個人做兩個人的活。
若是方才有人在里面的時候隕石落下,不知要落下幾條人命。
“大人,大人,兒子在正堂里面找到了這個東西!惫伊x灰頭土臉的從正堂里面鉆了出來,大呼叫的。
郭逵的長子郭忠孝并不在家中,次子郭忠義,就被郭逵派進去查看,有什么不能見人的東西立刻給收拾起來。
隕石砸到自家頭上的消息肯定要封鎖,罪名可以推到修繕寨子的開封府頭上。等過些年,消息泄露出去,時過境遷,也就死無對證了。
郭忠義跑著過來,手上托著個圓滾滾的黑球?垂伊x的動作,分量不會很輕。
“這是什么?”郭逵問道。
“應(yīng)該是個鐵球。兒子在正堂里面找到的,尋思著家里沒這東西,房梁上要放也不是用鐵球的。”
正堂沒有完塌下來。郭忠義進去看看情況,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鐵球。又不是鎮(zhèn)屋子放幾枚壓勝倒是有,可不會用到鐵球。直覺上就覺得這很可能是將正堂砸垮的罪魁禍?zhǔn),忙用手巾托了,趕著送到郭逵的面前來。
郭逵從兒子接過這個鐵球,手頓時一沉。挺重的,怕不有十來斤。顏色黑黝黝的,還有石膏、石灰之類的黏在上面。
郭忠義有擔(dān)心,也有好奇,問著郭逵,“大人,這會不會是隕鐵?”
天上隕鐵制成的刀劍,都是世間的重寶。傳聞很多,但親眼看見過的人很少。據(jù)都是能吹毛斷發(fā)、斷金截玉。要是當(dāng)真是隕鐵,打造成刀劍,必然是天下聞名的神兵利器。郭家是將門世家,藏兵當(dāng)然不少,但隕鐵制作的兵器可是一件沒有。若能有一件鎮(zhèn)壓百兵,那也不錯。
太圓了。
郭逵心中有些疑惑,天上掉下來的隕鐵難道都是圓得跟球一樣嗎?感覺應(yīng)該像是礦石的樣子。不過他也沒見過隕鐵,也不敢就這么否認。
郭逵用手擦了擦,拂去了上面的灰土,然后動作立刻就定住了。
的確不是隕石,不過也不是隕鐵。
“韓岡!”郭逵猛地一聲大吼,一時間怒發(fā)沖冠,翻手狠狠地將鐵球砸到了地上。
咚的一聲響,近在咫尺的郭忠義嚇了一跳。偷眼大步往外走的父親,他心的將鐵球撿起來,擦了一擦,定睛一看,頓時明白了。
鐵球上面正刻著幾行字:
元豐四年,八月甲戌,上工呂文,監(jiān)造方興,判軍器監(jiān)黃。
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軍器監(jiān)丟過來的!
郭忠義目光追著幾乎要被怒火燒起來的父親,心道:‘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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