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相曾言,夫敵,廟算可輕之,戰(zhàn)陣須重之。”
韓岡在何執(zhí)中陪同下,走在國子監(jiān)中。
乍然從一間教室里傳出來的宣講聲,讓韓岡不由得停住了腳步。
他望向何執(zhí)中,何執(zhí)中會意的向里面看了看,回頭對韓岡,“是監(jiān)里的學生。”
戰(zhàn)略上要藐視敵人,戰(zhàn)術上要重視敵人。韓岡在武學和其他幾個躇,都過同樣的話,想不到給人翻譯成這樣。
“中國早已勝契丹于廟堂!”
教室里的聲音激情澎湃。
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河北邊境上,近一個月來,戰(zhàn)斗漸漸平息,但絕非是要停戰(zhàn),而是在一段時間的爆發(fā)之后,需要為下一次的爆發(fā)而積蓄力量。民間對戰(zhàn)爭的情緒也在積蓄中不斷高漲。
“中國囤億萬,人才濟濟,朝廷又廣開進路,使天下之才為天下之用;而契丹人餓千萬,其朝中非契丹者不用,非契丹者不進,宰執(zhí)、兵帥、親民之職,寧用契丹之愚者,而不用他族之智士。戶口豐而人才足,此人勝也。”
“中國百業(yè)興旺,百姓安居樂業(yè),朝廷稅賦充足,年入有萬萬緡,而契丹在國中以一族臨凌萬眾,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涸澤而漁卻也難敵朝廷百一。此財勝也。”
“中國有賢人在朝,國中安定,百姓富足,上下一心一德。契丹以殘酷之政,行暴虐之法,遼主乙辛又是篡逆之徒,人心皆背。此政勝也。”
“中國用火器,使軍卒戰(zhàn)力更勝既往,而契丹棄騎兵用火器,則是棄長忍,不過是邯鄲學步,故而有乙辛頓兵于天門寨下,寸尺不得一進。此兵勝也。”
“中國之中,雖有百族,唯漢兒最眾,所居者中原,所擁者億萬,縱百族叛亦一無所懼,而契丹,以繡臨大邦,戶口不過百萬余,不過國中十一,一旦諸族分立,契丹再難支撐。此國勝也。”
“人、財、政、兵、國,中國有五勝,契丹有五敗,中國早勝契丹于廟堂之上。大勢不可逆,中國雄于四方,此械,乃天數+相公故曰,廟算可輕之。”
教室中一片鼓掌交好,韓岡微微一笑,站著繼續(xù)聽,
“惟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窮鼠躥巷,猶能嚙貍。契丹雖頹,猶有反噬之力。河東之敗,源自于此。兵形如水,將帥不查敵我之情,盲自出兵,焉有不敗之理?相公所言戰(zhàn)陣須重之,也在于此。”
何執(zhí)中聽得不由點頭,問韓岡道,“相公,此子如何?”
韓岡笑了笑,,“書生氣重了些,還算不錯了。”
一番話并沒到真正的點子上,只能是沾了點邊。但如今民間好戰(zhàn)的風氣已經給煽動起來了,只要鼓吹戰(zhàn)爭,聲言皇宋必勝,不論是在學酗,還是在外面的酒樓茶肆,都能引來一片歡呼。
不過韓岡聽得還算滿意,教室里面的演講者很聰明,只提中國,不提大宋、皇宋,這讓一直都在竭力削弱國中趙宋認同的韓岡,對演講的評價調高了一點。
“書生氣太重”何執(zhí)中沉吟著,對韓岡的評價有些不解。
韓岡向外面走去,何執(zhí)中連忙跟上⊥聽見韓岡,“這是給士人聽的。”
何執(zhí)中一震,旋即明白了韓岡的意思。
上陣打仗的終究不是士人,而是百姓家的子弟。
是粗鄙不文的軍漢,是終年勞苦的農夫,是辛勤工作的工匠,他們需要更加簡單明了的法。
滅遼事關天下,這不是朝堂上幾個宰執(zhí)指指點點,就能作出的決定,必須動員到民,讓天下每一個人都明白滅遼的意義,如此才能盡量避免在戰(zhàn)爭巨大消耗中失去民心。
所以韓岡會在社論中開門見山的:契丹偽帝入寇中國的企圖已經徹底失敗了。
會煽動性的宣言:誰想要戰(zhàn)爭,那我們就給他戰(zhàn)爭。
會在社論中承諾,一旦官軍收服燕云故地,乃至東北遼土,將會將契丹人所占據的產業(yè)分給有鞏士。下至士卒,上至將帥,皆按功勞大兄配田土。
會公然宣稱,要將燕云故地——也就是遼國的南京西京兩道——的鐵路修筑工作轉讓出去,要將修筑鐵路的好處留給戰(zhàn)爭的支持者。
盡量團結所有人,如此一來,何愁大宋國中,還有人反對對遼戰(zhàn)斗到底?
對自己人,要團結,對敵人,則是要分化。
而為了打擊遼國,韓岡還承諾,將會保護遼國所有有產者的產業(yè),無論漢人∩人、渤海人,乃至室韋、女真、阻卜,中國軍隊都會敞開胸襟的予以保護。
但是,唯有契丹一族例外。只有契丹,決不饒恕。他們的子女,將會在中國為奴,他們的產業(yè)將會分給有鞏士。
按照韓岡在報上的法,要竭力避免契丹再為中國之患,絕不會給遼國死灰復燃的機會。
這種法狂妄得甚至已經將遼國看做釜底游魚,隨時可以烹煮出鍋,但實際上契丹還安安穩(wěn)穩(wěn)的統(tǒng)治著遼國,遼國也沒有因為戰(zhàn)場上的一點挫敗而分崩離析。
不過這番話出自于在遼國各族都有莫大聲望的韓岡之口,遼國國中各族,對于契丹的信心就更少了一番,腐起來的人心,更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安定下來的——除非能接連對大宋打出兩三個大捷來,但這比出手鎮(zhèn)壓各族還要難上一點——而作為統(tǒng)治者的契丹一族,對其他族群的態(tài)度,也會因此更加強硬,且缺少容忍性。
分化、打擊,這是對付敵人最基的手段。韓岡勞費唇舌,也就是為了做到這一點。
遼國的南京、西京兩道,主要就是漢人和契丹,當地的土地、工坊,也都是分別掌握在漢人和契丹人手中。
只要讓作為統(tǒng)治者的契丹人懷疑其他族群,更加敵視其他族群,韓岡放出消息的目的就達到了。
等解決掉契丹人之后,再回頭看看,是否要處理遼國剩下的其他族群。
何執(zhí)中還記得,韓岡前兩日尚在議政會議上,要一步步來。一邊打擊契丹的支持者,一邊安撫投效者。
怎么安撫那些已經分離出去百余年的漢人,手段很很簡單,就是不要去安撫,而是要先行震懾。把他們頭頂上的統(tǒng)治者徹底擊敗就足夠了。
一味地安撫毫無意義,只有武廉后的安撫,才有效果。既然他們會投靠手段強硬的契丹,那大宋對契丹的屠刀過后,他們會心意投效。
“下官明白了。”何執(zhí)中對韓岡制定的策略心悅誠服,只要執(zhí)行上沒有問題,遼國國勢日衰指日可待,徹底覆滅遼國的時候已經為時不遠。
韓岡在國子監(jiān)中參觀了一圈,就要準備回去了。臨走時,他問何執(zhí)中,“還有什么沒的?”
何執(zhí)中猶豫了半日,最后道,“別無他事,下官會為相公安頓好國子監(jiān)⊥是呂樞密他,昨日曾要入國子監(jiān)中搜人。”
韓岡明白何執(zhí)中的顧慮,“不必多擔心,呂望之的目標你應該清楚,不會針對國子監(jiān)。如果有問題,及時通報。”
韓岡安撫了何執(zhí)中兩句,上車離開。
眼前的幾件事,一樁事是所謂的打掃屋庭,也就是大清洗,這件事由呂嘉問負責,到最后再處理一下呂嘉問,化解怨恨就可以了。
歸根到底呂嘉問只是被推出來頂鍋的人。即使他每天都在審訊人犯,擴大搜捕范圍,試圖戴罪立功,但韓岡和章惇始終牢牢控制著實際的執(zhí)行機關。
開罪人的工作呂嘉問一個人做了,但他想要趁勢擴張權力,章惇和韓岡卻絕不會給他機會。
第二樁是遼事。自從包括邸報和外面的私家報紙上刊發(fā)了韓岡的署名文章,徹底解決遼國的思潮,在國中立刻占據了主流,到處都在一雪百年新仇舊恨,甚至讓人忽視掉了正在進行中的大清洗,一家家宗室、貴戚的哀嚎,未能引動輿論分毫,甚至可以,京十中不相干的士民百姓,根不關心他們的下場。
但韓岡的精力并沒有放在遼事上太多。
宋遼戰(zhàn)爭現階段只是戰(zhàn)略相持階段,所謂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其實到底只是煽動而已。要讓天下人知道中國會跟契丹打到底,要讓天下人都覺得契丹已經快要支撐不住的,就像一棟破房子,踢上一腳就能塌掉了,但實際上,韓岡現在只打算跟契丹拼消耗,收買其國中各部,拆掉契丹人的臺。等到契丹根基被毀,剩下的工作才會是順水推舟。
韓岡現在考慮的是官制。
華夏官制,源自禮記,傳由周公旦設定——也有可能是春秋戰(zhàn)國的某一位書生拍腦袋的結果——這一制度,從頭到尾都是在為‘家天下’所服務。
不論時代如何變遷,帝室如何更迭,官制體系的根沒有發(fā)生改變。依然都是建立在天子為核心的統(tǒng)治制度之上。
在韓岡看來,想要根絕皇權對國家的控制,官制革新是必然——這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對韓岡來,通過官制更迭,也能夠更好的掌握住官僚體系。
只有自己親手建立的一套體系,才是最為趁手的。在變動的過程中,升降進黜也更為簡單,更能契合韓岡之意,減少許多因權衡而不得不妥協的人事安排。
而這件事,他還沒有對外公開,甚至只在自己心里去計劃,準備等到戰(zhàn)爭大局已定的時候,再行發(fā)動。
正是戰(zhàn)爭之時,現在韓岡還不打算弄得京師震動,官朝搖。
想要在京十中守住秘密,基上就像是用眼很寬、繩子卻不怎么結實的漁捕魚,比眼的魚都穿過了漁,而穿不過眼的大魚,卻能夠憑借自己力量掙脫漁的束縛。
永遠都不會有多數人的秘密,只有屬于一個人的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
還要多久才能公布這個秘密?韓岡還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一天已經離得不遠了。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