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帶著富直柔去工地上安頓。

    韓岡仍站在原處，眺望著遠處的終南山脈，直到一輛有著韓府標志的馬車從大路方向上駛來。

    黑漆的外壁，方方正正如同盒子的外形，除了尺寸上增大了三分之一，以及車身上的標志不同外，這輛馬車的車廂與城中式樣統(tǒng)一的公共馬車沒有任何區(qū)別。

    但只要看到車前套著馬軛的兩匹挽馬，沒人會誤認為這是大號的公共馬車。

    與巨大的車廂相配，比普通挽馬高大許多的天河馬，體型仿佛一頭小象。腿腳粗壯，馬蹄足有海碗大小。僅是肩高就已接近六尺，超過絕大多數(shù)成年男子的身高。如果從頭頂量到腳底，更是在八尺以上。普通人站在馬前，登時就會顯得玩偶一般的小巧。

    這是鐵路總局馬政司轄下的育種牧場，所培育出來的經(jīng)過特化的挽馬品種，融合了河西馬、大食天馬，以及泰西重挽馬的血統(tǒng)。

    有別于賽馬總會培育出來的速度特化型的各種賽馬，天河重挽馬體格壯碩，性情溫馴，吃苦耐勞，十分適合拉動列車的工作。

    只可惜這種重挽馬生不逢時，蒸汽機車正大量替代挽馬在鐵路上的作用，大批馬匹被淘汰，市面上挽馬價格大幅下降，以至于馬肉為原料的肉干、罐頭和香腸也同樣價格下跌。

    特化選育剛剛展開不到二十年，僅僅培育了五代，連遺傳特性還沒有完全穩(wěn)定下來的重挽馬，其前途并不是那么讓人看好。鐵路上需求量比項目開始時少了九成以上，只能小批量成為貴人家炫耀門楣的工具了。而且還并不是所有的高門顯貴，都喜歡用高頭大馬拖輛馬車出來炫耀。

    就如韓岡，看到馬車的時候，都是在想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坐上防彈轎車。給他拉車的馬到底是什么品種，他并不關心。

    馬車無聲無息的停在韓岡身前。

    韓岡轉(zhuǎn)身上了馬車。車廂里，馮從義正板著臉坐著。

    韓岡笑著打了個招呼，自在的坐上了車。

    “我說工地上怎么找不到人呢。”馮從義看著韓岡上車，嘆了一聲，他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個時辰，出城來找韓岡已經(jīng)夠耽擱時間了，到地頭了，竟然發(fā)現(xiàn)韓岡還不在，“富家的小子打發(fā)掉了？”

    “是安排。”韓岡更正道。

    “好吧，安排的是哪里？西域？漠南”

    自韓岡兩年前到京兆府后，就大力整治本地治安。

    京兆府一直都是重法地，與開封一樣采取嚴刑峻法，犯法者往往流放邊疆。但韓岡之前的歷任知京兆府，都做不到韓岡一般不留情面。

    官府、雍秦商會、橫渠書院三方提供情報，韓岡抵任后，就連續(xù)處置了幾十個惡名在外的官吏、豪強、衙內(nèi)。京兆府內(nèi)的治安頓時為之一清。

    而另外還有一些高門子弟不學好，大錯不犯，小錯不斷。被韓岡知道后，把他們的家長請來商量，最終都打發(fā)到西域去學習鍛煉了。其中更有一人，當眾對韓岡出言不遜，被自家父兄連夜押送到了漠南去了。

    西域、漠南都是有名的苦地方。尤其是漠南，那邊名義上還是遼境，實際上已由阻卜諸部控制，如今漠南的阻卜諸部皆被納入雍秦商會的經(jīng)濟圈中，甘心為南方放羊養(yǎng)馬，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怎么能這樣對待富家公子呢？”韓岡笑道，在馮從義面前，他用不著端著說話，這位自家兄弟是他少數(shù)幾個的能輕松說話的對象了，“工地搬磚。”

    知道韓岡是在說笑，馮從義敷衍的問，“當真？”

    韓岡稍稍正經(jīng)了一點，“如果他真的能放下身段去搬磚，可以給他加些擔子了。”

    “怕是吃不了這番苦。”

    “受不了就走嘛，我這里來去自由，從不會勉強人。”韓岡干脆利落的說。

    “那小子估計正為三哥你的青眼開心呢。”馮從義感嘆了一聲，韓岡對他看重的人一向高要求，那些被他放棄的則只要求不亂法就夠了，說實話，以現(xiàn)如今的標準，是稍微刻薄了一點。他不想多想，問道，“富家那邊怎么說？”

    “對哦，”韓岡一副被提醒的樣子，“還要跟洛陽聯(lián)系一下。富家的公子，這一回要在長安城久居，作為長輩，情理上。肯定要說上一聲。”

    “會答應嗎？”

    “兒子都要送來了，再搭個侄兒又能如何？我那親家翁不可能會反對啊。”

    就是因為是侄兒才有問題啊。馮從義想想還是沒說，笑道，“現(xiàn)在就叫親家翁了？……鐘哥的婚事到底要怎么辦？”

    “我的意思是簡辦。”韓岡才這么一說，馮從義就在要有，幾乎就要在腦門上刻上不同意三個大字。

    “不過眼下看來不可能。”韓岡無奈的笑笑，到他這個地位，兒女婚姻不是私家事了，豐儉何如，跟大局息息相關，“這事讓你嫂子操心吧。我就不煩神了。”

    “有嫂嫂操持，三哥你的確不用多煩神。”馮從義附和的說。

    他對籌辦婚禮什么的也不是那么感興趣，甚至對韓富兩家的聯(lián)姻都不是很支持。如今的局面，韓章聯(lián)姻才是穩(wěn)固東西關系的最好紐帶，可惜韓岡和章惇兩人都沒有年歲能夠配合的子女。不過既然定下來了，雙方父母都沒有反悔的打算進，

    “現(xiàn)在開始準備，等國喪過去，正好就可以成婚了。”

    韓岡道：“現(xiàn)在想想，幸好皇帝死了。如果婚禮上皇帝送來個賞賜，向他磕頭謝恩，就挺討人厭了。”

    馮從義呵呵笑了笑，他始終還是不能習慣韓岡對皇帝的蔑視。而且韓岡不是針對剛剛駕崩的皇帝，歷代天子他都是缺乏敬意。這時不時的就讓馮從義擔驚受怕。

    馮從義轉(zhuǎn)過話題，他來找韓岡，并不是因為對皇帝的態(tài)度有爭執(zhí)。

    “已經(jīng)晾了文維申好幾日了。三哥你要見他嗎？”馮從義問。

    “不見。”

    韓岡強硬的態(tài)度，馮從義不以為怪。文家人在關中的確不討喜，但這是個標志。“富家人來了，文家人之前也來了，京西的大族都派人來過了。三哥你覺得時候是不是到了？”

    只要不是感覺遲鈍，消息閉塞，京西路的大族豪門，沒有哪家還不清楚朝廷已經(jīng)有向他們動手的打算。雖然很多人還認為朝廷不會冒天下之大不諱，在皇帝死因不明不白的時候，貿(mào)然挑釁京西數(shù)以百計的大家族。

    但這并不影響這些大族未雨綢繆。就韓岡所知，洛陽城的幾家高門，一邊利用人脈關系在朝中活動，設法平息對他們不利的言論，另一方面四處溝通交際，互相聯(lián)盟，設法對抗中樞。

    韓岡這里更是他們活動的重點。膽子大一點的就設法挑撥韓岡和章惇的關系；膽子小一點的就擺出一副要投靠的姿態(tài)；還有狡猾一些的，就讓家里也兩個看似不得志的子侄，打著與家中決裂的口號投奔過來。

    甚至在富直柔之前，富紹庭就已經(jīng)悄悄來過京兆府，只不過這件事，即使是在富家內(nèi)部都沒有泄露出去。

    姻親歸姻親，關系其實可近可遠。韓富兩家被拖延了許久的婚約，即使實際上是因為兩次喪期而不得不延遲多時，但在外界看來，避開喪期有許多變通的方法，但兩家完全沒有使用的意思。

    這么多京西大族或明或暗的到處聯(lián)絡，在關西高層眼里，比一群嗡嗡飛的蒼蠅沒差多少。即使投效，也帶來不了更多的利潤。

    徹底清掃京西豪強，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方法。其中能夠收獲到的利益，足以填滿更多的胃口。

    相關的會議一場接一場的開，關西早就枕戈待旦，就能韓岡一聲令下。

    工廠中的暴動，撫平不了，工人們的怒火，平息不了，即將開始的躁動，停止不了。

    京西內(nèi)部就是一個火藥桶，想點把火的不乏其人，但都是畏懼于韓岡的態(tài)度而暫時斂手，現(xiàn)在就等韓岡的決定了。

    韓岡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意，“跟章子厚說吧。我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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