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貞說這番話不是沒有理由的,在得到兵家傾力支持后,鳳翔軍經(jīng)過連番征戰(zhàn),先是平定鳳翔周邊藩鎮(zhèn),尤其是對河中節(jié)度使王重榮一戰(zhàn),讓許多兵家弟子境界大升。
這回攻占長安,挾天子令諸侯,更是分了許多皇朝氣運,李茂貞麾下的兵家戰(zhàn)將們,得到氣運加持,境界又有進益,現(xiàn)如今已有大將四員,上將十多員,普通戰(zhàn)將更是多不勝數(shù)。
放眼整個天下,也沒有哪路諸侯的軍中戰(zhàn)將,可以跟李茂貞相比,并且兵家弟子們的境界提升并未停止,接下來一年半載,就算鳳翔軍沒有大的戰(zhàn)事,也會有名將誕生,并且極有可能不止一個。
這是兵家的底蘊所在,也是李茂貞的底氣來源。
若是現(xiàn)在勢力最大的朱溫被剪除,那么李茂貞自信他足以在逐鹿中原的過程中,占得諸侯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哪怕是如今已經(jīng)得到整個大唐北方的李曄,在這一點上都無法跟他相提并論。那么天下究竟落入誰手,李茂貞自信有很大決定權。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讓仙人在凡間徹底絕跡。準確的說,不是仙人要在凡間絕跡,是仙人境的修士,要在凡間滅絕。
劉知俊本來想說,就算天地通道徹底隔絕,讓仙廷仙人無法下界,但是李曄還有妖族修士支持,那也不是凡人能夠抗衡的力量。但是聽完李茂貞最后一句話,他恍然醒悟,李茂貞所指的,是讓妖族大修士,也不能行走于凡間。
“這......只怕有些困難吧?”劉知俊看了李茂貞一眼,試探著說道,“莫非,殿下已經(jīng)有了頭緒?”
他雖然不知道李茂貞為何會說這番話,但想來對方應該不至于信口開河,若是半分頭緒都沒有,平白說出這些話又有什么意義?
李茂貞卻沒有回答劉知俊的問題,轉(zhuǎn)頭又陷入了沉思,他的目光透過門外的屋頂,向皇宮的方向望去。
彼處,是人間權力的極致之處,是皇朝氣運匯聚之所,天子統(tǒng)御四方誅殺邪魅,靠的是民心所望,和手中的天子劍。
人皇顓頊能絕天地通,現(xiàn)在的帝王為何不能徹底隔絕仙凡?
作為仙人誕生之地的凡間,力量難道就一定不如仙廷?
淮南,揚州。
作為儒門四賢之一,王載豐受淮南節(jié)度使高駢相邀,到了揚州之后,便在城中開辦了一座學舍,名為傳文堂,用來供儒家弟子學習所用。
跟隨王載豐來淮南的儒門弟子何止千萬,一座普通的學舍自然住不下,好在王載豐早有先見之明,讓門人弟子去了淮南各州開設傳文堂分院,這才解決了弟子扎堆的問題,同時也讓儒門在淮南的影響力日盛一日。
在淮南各州各名勝要地,經(jīng)?梢钥吹阶x書人成群出現(xiàn),或者坐而論道,或者書寫文章,以文會友、縱論天下大勢的士子們,酒后大多言辭激昂、出口成章,同時也有不少名篇被整理成冊,在各地刊印,一時間淮南聞風大盛。
達官顯貴們爭相附庸風雅,前赴后繼的舉辦各種詩詞文章聚會,要是誰家的宴席上沒有儒門士子,那便是丟人現(xiàn)眼的事,而但凡是能夠請到儒門有名士子,譬如說位列七十二俊彥榜的才子列席,那便是值得向親朋好友炫耀的資本,會引來諸多羨慕和稱贊。
不僅如此,就連市井中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們,也都爭相傳誦士子們的詩詞文章,誰要是不會背幾篇當下盛行的名篇,便會被人取笑,而適齡的小娘子們,更是視儒門才子為人生佳偶,對才子佳人的故事充滿幻想。
就這樣,在高駢的支持下,短短數(shù)月之間,淮南已然成了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地。文運的匯聚肉眼難辨,但誰也不能否認它的真實存在。在這亂世之中,淮南文官的地位竟然在無形中水漲船高,有了能跟武將們媲美的資格。
午后,高駢離開官署,在一群甲士修士的簇擁下,策馬行過大街,向傳文堂的方位而去。城中無故不得縱馬,高駢當然以身作則,左右的百姓認出淮南郡王的依仗,都退向兩旁躬身行禮。
“郡王,之前我等上街,百姓見了我們雖然也有行禮的,但可沒這么多,而且基本都是書生,一般的市井百姓可不會理會,F(xiàn)在這一路行來,過半百姓都停下來行禮,等我們先過,這是為何?”高駢的親衛(wèi)統(tǒng)領有些摸不著頭腦,奇怪的問高駢。
高駢微笑不語,倒是旁邊一名文官用與有榮焉的口吻道:“這都是儒門的功勞。自打儒門到了揚州,開辦傳文堂以來,知書識禮的儒門弟子多了,言行舉止自然會影響旁人。所謂以禮治國,民皆有禮,就是這個道理!
親衛(wèi)統(tǒng)領似悟非悟,仍然顯得有些迷茫,不過文官卻不愿多說了,收回目光的時候,眸底帶上了一絲鄙夷之色,心頭暗諷一聲粗人。
來到一處十字街口,前面圍了不少人,擋住了一般的通道,親衛(wèi)統(tǒng)領派人前去查看后,回來稟報道:“是王老先生在前面,正在教一位小乞丐讀書!
“教乞丐讀書?”親衛(wèi)統(tǒng)領哈哈大笑起來,“王老先生竟然這么閑,會跑到街上來教一個小乞丐讀書?那乞丐連飯都吃不飽,有什么好教得!”
之前說話的文官滿是厭惡的瞥了親衛(wèi)統(tǒng)領一眼,不悅道:“圣人有教無類,乞丐怎么就不能讀書了?”說著他冷哼一聲,“要我說,一些吃飽了飯也不讀書的粗鄙之人,才是真的可笑!”
高駢沒有理會兩人說什么,聽聞王載豐在前面,他當即下馬步行過去,那位文官也緊隨其后,臉上帶著迫切和驕傲之色。直到文官走遠了,親衛(wèi)統(tǒng)領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對方剛才說得粗鄙之人,就是指代的他。
意識到這點,親衛(wèi)統(tǒng)領惱羞成怒,想要找對方理論幾句,對方卻已經(jīng)跟著高駢進了人群,他氣不過,憤憤吐了口唾沫在地上,“有什么話不能直白說,含沙射影的,真是小人!”
高駢到了人群中,果然看到王載豐蹲在地上,正在教一名衣衫襤褸、瘦的皮包骨頭的小乞丐在念什么“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舍身而取義也......”
高駢沒有出聲打擾,更是攔住了手下人上前,他等了許久,后來小乞丐已經(jīng)能夠完整背誦那段圣人教誨,王載豐又面容慈祥的給對方講解了意思,讓小乞丐領悟了其中的精義,最后他才讓一名儒門弟子拿出來兩個蒸餅,遞給小乞丐。
臟兮兮的小乞丐抓過蒸餅,三下五除二就塞進了嘴里,王載豐包含善意的看著他:“明日這個時候,老夫還過來,到時候你和你的朋友們,若是還想吃蒸餅,就過來跟老夫?qū)W習圣人之言!
小乞丐聽到這話十分興奮,一個勁兒的點頭,不過他并沒有空閑回答什么,因為嘴里已經(jīng)被蒸餅塞滿。
王載豐滿意的站起身,向圍觀的百姓行禮。不出意外,他贏得了眾人一致稱贊和崇拜。
“王老先生不愧是儒門大賢,竟然連小乞丐也教,這樣的先生哪里去找?”
“王老先生身份尊貴,為了讓百姓沐浴教化,竟然不惜到街頭來,一呆就是半個時辰,真是難得!”
“這才是儒門士子啊,真了不起!”
“聽說王老先生是節(jié)度使請來的,節(jié)度使為了讓更多人知書識禮,也可謂是用心良苦了!
“可不是嘛,節(jié)度使也是好官呢!”
聽到眾人的贊美,王載豐除了始終面帶微笑外,并沒有說什么。高駢的神色跟他如出一轍,顯得對百姓的稱贊并不在意。隨后百姓們就發(fā)現(xiàn)了高駢,紛紛向他行禮,他也沒有擺架子,回了一圈禮,才和王載豐一起離開。
王載豐街頭傳學于小乞丐的事,很快就在揚州城傳遍了,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普通百姓,談論起這件事的時候,都要稱贊王載豐的賢名、儒門的賢德、高駢的賢能。
沒過多久,高駢就收獲了大批民心,威望更上一個臺階,而儒門在揚州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受到了百姓們的普遍贊揚。
上行下效,很多人甚至因此而變得彬彬有禮起來,就連差役們辦差的時候,也沒了以往生氣凌然的姿態(tài),大家相見的時候,總要先行個禮,客客氣氣說上幾句話。
好像生怕不這樣,就顯得粗魯無知,對不起自己揚州人、淮南人的身份,辱沒了高駢和儒門的苦心,不配在這片土地上行走一樣。
然而在他們爭先恐后稱贊王載豐和高駢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小乞丐仍然是個小乞丐,而揚州城中,還有很多那樣的乞丐,老的、小的,病的、殘的,他們的處境并未因為這件事而得到改善,餓死的、病死的依然和以前一樣多。
人們似乎忘了追問,是什么讓這些人成為乞丐,他們的家在哪里,他們田地在哪里,他們?yōu)槭裁礇]了生計。
那些見人就要行禮的文官們,在閣樓湖景高談闊論的儒門士子,也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傳文堂的一座雅致院落里,高駢和王載豐相對而坐,旁邊有素衣輕衫的年輕小娘在煮茶。
“自打先生到了揚州,淮南市井風氣為之一變,本王深感欣慰,先生大賢之名,果然名副其實!备唏壠妨丝谲χf道。
他嘴里的茶葉,一兩就價值普通人家一年的伙食。
王載豐慢悠悠飲著茶,淡淡笑道:“那么殿下現(xiàn)在應該相信儒門的能力了?之前答應的,在轄下各縣縣城中,至少也要官辦一座傳文堂的承諾,現(xiàn)在可否兌現(xiàn)?”
高駢哈哈一笑:“這是自然,本王明日就會下令。儒門在淮南,一定會發(fā)揚光大!”
“那就多謝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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