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問題要問蘇娥眉——那也是他從妖族回來后,不怎么到蘇娥眉這里來,對她有所疏遠(yuǎn)的根本原因。
李曄沒有馬上問,因?yàn)轱堖沒有吃完。
這個問題,會影響胃口,一說出來只怕這頓飯就再也吃不下去。
所以他選擇先吃完這頓飯。
也算是不辜負(fù)蘇娥眉忙碌一場。
飯吃完,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在李曄放下碗筷之前,蘇娥眉去屋中取了一碗茶出來。不同于這個世界流行的煎茶,李曄向來鐘情清茶,蘇娥眉捧出來的這一碗,當(dāng)然是上好的清茶。
李曄飲茶的時候,蘇娥眉開始收拾碗筷,動作輕柔嫻熟,碗碟碰撞的聲音很小。她飯吃的不多不少不快不慢,基本李曄放下碗筷的時候,她也剛好撿完碗里的粟米粒。
用茶蓋掀了掀茶葉,李曄淺品了一口茗,發(fā)現(xiàn)熱度剛剛好,不像是剛泡出來的,而且清香彌久,應(yīng)該不是泡而是煮的。
他想起飯吃到大半的時候,蘇娥眉起身回了屋子一趟盛飯,應(yīng)該是那時候就將茶水準(zhǔn)備好了,如此才能在這個時候溫度適宜。
李曄稍稍凝神,這便感應(yīng)到屋子里的確還有茶香,如此說來這茶的確是煮的,這樣屋子里才有余留的份量,方能一直飄著香味。
煮茶比泡茶費(fèi)事許多,蘇娥眉連這都準(zhǔn)備好了,心思不可謂不細(xì)膩,若是李曄沒來......
事實(shí)上李曄這段時間來的次數(shù)的確很少。
這些時日以來,蘇娥眉將菜園子擴(kuò)建了許多,衛(wèi)小莊曾奇怪的問她,這么大的菜園子產(chǎn)出的蔬菜,已經(jīng)夠好幾戶人家吃的,是不是太多了些。
那時候蘇娥眉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衛(wèi)小莊看到眼前這副場景,看到蘇娥眉每天都準(zhǔn)備一桌子足夠三五個人食用的飯菜,在默默等待許久,確認(rèn)等的人今天不會來,而將它們都倒掉的時候,就不會再感到奇怪。
李曄一碗茶剛剛品完,閑坐了沒多大會兒,蘇娥眉就洗刷好了碗筷,出來陪著他在院中安坐。
她主動挑起話題:“殿下打算何時出征?”
“五日后。我會隨上官傾城一道去曹州。”李曄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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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隱瞞的,他的目光從茶碗上掠過,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我今晚若是沒來,你這滿桌子的菜與煮好的茶豈不是要浪費(fèi)?”
蘇娥眉清淺的笑了笑,像是初秋的晚風(fēng)一般溫和宜人,聲音也輕靈動聽的如同古箏,“飯菜多半是會浪費(fèi)一些的,茶水卻不會......殿下若是沒來,這時候我會坐在這里,安靜的把茶品完。”
安靜的把茶品完......
李曄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畫面:蘇娥眉獨(dú)自坐在槐樹下的石桌前,視線越過屋頂眺望星海,眼神清寧悠靜,不時飲一口茶,安然自在。自在的有一股說不出的落寞孤單。
直到一壺茶都飲完。
那應(yīng)該需要不少時間。
因?yàn)檫@副燈火如晝的繁華王府深處的安靜疏寂畫面,李曄默然下來。
因?yàn)槟承┎槐阌谥闭f的原因,他一直想問的問題沒能馬上出口。
蘇娥眉短促的看了李曄一眼,充滿小心翼翼的試探意味,馬上又以故作尋常的神色問道:“殿下此行去曹州,不知可否帶上娥眉?”
她問的口吻如此平常,以至于即便是被拒絕了,她也不會顯得難堪。好像這樣就可以不用在意,也不會在意。
李曄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肅然問道:“中原大戰(zhàn),我將與朱溫及道門一決雌雄,白鹿洞此時會做什么?”
蘇娥眉快抬眼簾,細(xì)長而彎曲的睫毛因?yàn)檫@個動作而倍加顯眼和動人,愈發(fā)襯托的她清亮眼眸中的訝異之色再真切不過。
蘇娥眉沒能馬上回答。
李曄輕笑一聲,意味莫名,“或者孤王應(yīng)該問的再直接些,當(dāng)孤王跟仙庭殊死相搏之時,當(dāng)仙庭外受域外諸神大軍進(jìn)攻而精疲力竭,又被內(nèi)部凡間之亂而牽扯的兵力捉襟見肘時,你和白鹿洞背后的仙庭勢力,在此時會如何?”
蘇娥眉消瘦的肩膀微微一震。
然后她低下頭,輕咬嘴唇,一時不能言語。
她沒有反駁李曄的話,也就等于承認(rèn)了李曄的某些論斷。
一千多年來,王朝幾度更迭,每回天下有大事發(fā)生,總有白鹿洞俊彥在其中攪動風(fēng)云的身影。
他們每代弟子只有七人,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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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天下大爭的棋盤上縱橫捭闔,一言動諸侯,一語決大事,一舉燃烽煙,一動定興亡。
所以天下人皆說,世人不知白鹿洞,天下人杰無師門。
然而事到如今,特別是走了一趟妖族,眼界大開之后,李曄終于明白意識到,能夠在儒釋道兵四家面前掀起這般大風(fēng)浪的奇異顯赫存在,并不會只是單純的凡間勢力。
白鹿洞背后一直有仙庭的影子。
它和他們,已經(jīng)在天地間活躍了許多年,現(xiàn)在,李曄即將跟道門一決勝負(fù),爭出誰主凡間的大勢,這個時候,他們會如何?
他們掀風(fēng)卷狼,讓天下大勢因他們而變,但一千多年來,卻不曾動搖道門仙庭主宰天地秩序的大局。
是不能,還是不愿?
如果是不能,那么他們就很弱小。
如果是不愿,那么手握影響凡間大勢這個籌碼的白鹿洞,在放棄手中籌碼時,是不是會以此從仙庭換得了有益于自身的好處?
作為跟仙帝政見不同,而且在許多年前斗爭失敗的勢力,是什么讓他們能夠在仙庭茍延殘喘到今天?
對這樣的失意勢力而言,是追求那遙不可及的,掀翻天地秩序的事業(yè)更誘人,還是讓門人弟子在手握影響凡間大勢籌碼的時候,以放棄甚至是破壞原本好局為前提,向仙帝換取能讓自己能夠繼續(xù)茍延殘喘,甚至是稍微壯大的利益更加實(shí)際?
這是李曄想問蘇娥眉的問題。
也是他這些時日以來,一直或情愿或不情愿書院蘇娥眉的根由。
白鹿洞襄助他的時間來的特別早。在他還遠(yuǎn)未成勢的時候,蘇娥眉和衛(wèi)小莊就到了他身邊。河?xùn)|一役,若非李峴受楚南懷的授意,在關(guān)鍵時刻趕到太原壓制李存孝,李曄就有可能兵敗太原,讓釋門坐大。
從始至終,李曄都沒想明白,是什么讓白鹿洞那么早就那么堅(jiān)定的幫助他。
如果是以上這個理由,那么一切就都說得通。
天下大爭,事關(guān)九州皇權(quán)之歸屬、天地秩序之存亡,在這樣的斗爭中,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妖魔仙佛你追我逐,什么手段都不為惡,什么布局都不顯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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