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搬山陣亮相借水,到寧行趕至這里,前后不過短短四十息時間,劍心大陣外圍的地面上,至少躺下了兩百余具尸體。若隱流的攻擊如潮水,那么劍心大陣就是堅硬的礁石,將每一股浪花都頑強地推拒在外。
寧行只看了兩眼,就明白黑鋒軍此刻實行的是兌子之策。熟諳劍心大陣運行之法的修士也不是大白菜,數(shù)量畢竟有限,總不可能是無窮無盡。如今局勢危急,隱衛(wèi)們正拿自己的性命去兌換修士之命,以磨促大陣劇告破,天上的禽妖,則不斷施放神通,以向大陣施加壓力。畢竟壓力大,人就容易出錯,修士也不例外。
她看,就是驚奇。洗劍閣居然將這么多修習劍心大陣的核心弟子都派到了這里來,可見已將鬼泣石林一役看得至關(guān)重要。要知道,每一名稟賦上佳的弟子被研之后,都需要耗費二十年時間,才能將劍心大陣的步伐背熟,而要像現(xiàn)在這些修士一般走得閉眼都不會出錯,那至少要五十年的苦功!
就算洗劍閣里人才輩出,她也不認為這個仙派當中,能有多少精停心大陣的修士,這般都耗在了鬼泣石林當中,可見盟軍對這一戰(zhàn)的重視程度,幾乎與守派之戰(zhàn)齊平了。
若從戰(zhàn)略上來,此地的伏擊出其不意,開局又很好,的確值得耗費大量精力和人命來維系。六座搬山大陣每多運行一秒,勝利的天平就往盟軍這里傾斜一分。
洗劍閣已經(jīng)豁出了命。隱流再著急,一時半會兒卻也拿不下這里。
生命在這里顯得輕賤、鄙薄,每分每秒都可能逝去。偏偏這樣前撲后繼的就義。又顯出了難以言述的殘酷和悲壯!
寧行深吸了一口氣,再不去看絞肉機一般的戰(zhàn)場,只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投注在石門上。她有自己的任務要辦。
組合成大搬山陣的石門外框上,刻著古樸的上古妖文,每一個字都閃著淡淡的藍光。每扇大門邊上,都有三名修士手握靈石緊閉雙目,口中念念有辭。另一只手按在石門之上,顯然正在力維系陣法的運行。
上古的大搬山陣可不同于昔日她在巖城遭遇過的搬山陣法那般打兄,這種奇陣是某位煉器宗師發(fā)明的杰作。作大規(guī)模運兵之用,但是制作方法至今早已失傳。她好奇得很,盟軍是從哪里弄到這樣的稀缺貨色,洗劍閣的庫存嗎?這仙派雖然規(guī)幕→史也悠久。但她總覺得這玩意兒是出自別人之手。
她才觀察了十息,維系陣法的修士當中,就有一人手中靈石耗盡,變作了齏粉紛紛落下。他一翻掌,就有人將新的靈石塞入他手中。這塊靈石微泛藍光,看來換算成綠色靈石,至少也價值兩萬左右。
看來,要維系大搬山陣。損耗也是巨大呢。她嘴角微微露出了冷笑。將搬運兵員的陣法用來釋放數(shù)十里之外的洪水,能想出這計策的人也真是天縱之才。
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世上還有一樣最無解的武器,連天道都拿它無可奈何。
這樣武器的名字,就叫做“不幸”。
若按稠,鬼泣石林距離洗劍閣的部還有數(shù)千里之遙,黑鋒軍不會對這斥遇戰(zhàn)太上心;盟軍也就是抓住了黑鋒軍這樣自大的心理鋪設(shè)埋伏。自從劫仙烏醴殞落、赤必虎拒絕議和,洗劍閣已知自己危在旦夕,這一回竟是孤注一擲了,若能將黑鋒軍的有生力量消耗在這里,則后頭再議再戰(zhàn),也就從容自在得多。
這是死中求生之法,這是深思熟慮之后的精細打算,應奏效的。可惜,每一辰斗中都有變數(shù)。
這辰斗的變數(shù),就是寧行。
從大搬山陣中沖出的水中妖怪源源不絕,隨后趕來守護她的黑嗥等人迎頭而上,迅速戰(zhàn)在一起。
她抬頭望向東方。
今日天晴無云,此刻剛到辰時,太陽已在東邊放出溫柔的光華,映在她烏黑的眸中,是潑喇喇的淡金色。
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尖銳而連貫的鳴叫。
赤必虎派遣的信使已到,正用秘語向在場的所有黑鋒軍戰(zhàn)士發(fā)布了新的指令。
這一聲令下,仍隱在峭巖上的所有隱衛(wèi)頓時同時現(xiàn)身,默不作聲地撲了下來。
洗劍閣的修士,立刻就感覺到劍心陣的壓力大增。他們心中卻是不憂反喜的,因為劍心守護大陣的威力,就在于遇強則強,來犯者是強大,大陣的守護和反擊之力也愈強。黑鋒軍改變策略,令這么多隱衛(wèi)同時上來強攻,意味著短時間內(nèi)消耗掉更多人命,卻舍棄了原先的“兌子”策略。
對于劍心大陣弟子來少的洗劍閣來,這可是個好消息!
這一切的幕后策劃者看到了,松了一口氣,眼中都露出了希冀之色。
就在此時,異變突起。
守在石門邊上的一名大陣弟子剛剛按著陣法要求踏出一步,原該舉劍直指的,卻突然一個旋身,掉轉(zhuǎn)了劍頭,斜斜劈了回去!
站在他身后的,可是維系陣法的一名修士。他這一劍,居然毫不猶豫地劈下了修士的腦袋!
同室操戈?
這一劍,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居然直到被殺者身軀轟然倒下,才有人聲嘶力竭道:“陣法,陣法破了一個!”
骨碌碌碌,大好人頭落到地上,打了兩個轉(zhuǎn)。大概是至死也不明白同門兄弟為何突然反戈相向,這修士目眥盡裂,死前最后一瞬的面容上都凝聚著無比驚愕。
誰也不曾注意到,方才在燦爛的陽光下。這名反戈弟子拖在地上的黑影曾經(jīng)僵住了,再不隨著體動作,隨后影子兩手突然伸出。做了個狠狠劈砍的動作!更詭異的是,影子的主人做出來的動作,和影子一模一樣!
維系陣法的修士三缺一。這座白色巨門陣頓時失效,門楣的藍光閃了兩下,頓告熄滅。門中也再也沒有半滴江水流出。
第一座大搬山陣,失效!
殺了陣法修士的那名弟子沒有停下,繼續(xù)揮舞著掌中長劍攻向了身邊的同門。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瘋了!?或者他是潛伏在門內(nèi)的隱流奸細?”
結(jié)果這名弟子面上俱是驚恐之色,尖叫道:“讓開,快讓開。我身不由己!”他看起來似是神智清醒,卻在舉手投足之間又已斬傷了一名同伴。
有反應更快的,已經(jīng)大吼道:“不好,他被人施術(shù)控制了。殺了他!”
然而這劍心守護大陣。一旦運行起來就要七十二人同心協(xié)力,不可有絲毫松懈。莫名受了邪術(shù)控制的那名弟子不僅不按大陣要求運行,反而去攻擊同門,這大陣頓時就露出了破綻來。
更要命的是,這時突然被控之人,可不僅僅是他一個呢。
幾乎在同一瞬間,其他四座大搬山陣旁邊都有原安安份份的弟子突然被“策反”,揮劍攻向維系陣法的修士。看那架式,都像有奪妻之恨”子之仇一般的苦大仇深。眾人猝不及防。又有一名陣法修士被殺,一名重傷。他們維系的大搬山陣,頓時告破!
這些形同傀儡的弟子居然什么神通也用不出,只會舉劍橫劈直削,如同砍柴,身為劍宗弟子如此出劍,真是半點兒美感也無。可偏偏暴起傷人,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誰會提防自己人?竟也被他們得手了。
雖這幾名“作亂”的弟子轉(zhuǎn)眼就被剁死,但尚在運行之中的大搬山陣法也只剩兩座了,奔騰而入的江水流量,頓時減少了一大半。更要命的是,劍心大陣原如同精密的儀器一般運行,現(xiàn)在其中幾個鏍釘崩壞,那么這大陣立刻滯澀下來,再也沒有原的圓轉(zhuǎn)如意了。
幾名高階修士突然收起驚愕,露出傾聽之色,隨后叱道:“所有陣法師,部移到最后兩座搬山陣旁邊!”
便是這個動作,令寧行目光一凝。有人指揮?
哪怕只露出一丁點兒破綻,苦苦等待的隱衛(wèi)都不會放過,更何況現(xiàn)在陣內(nèi)有五名弟子出了問題,其他人還要分神去制服或者殺掉他們。便在這一瞬間,一名隱衛(wèi)欺身而上,幾乎是撲入了守陣弟子的懷中,袖中短劍如毒蛇,輕輕喂入了他的胸膛之內(nèi),順勢一扭、一挖
這名弟子軟軟跌倒,同時宣告著大陣最薄弱的一環(huán)負荷不起內(nèi)外交攻的壓力,終于告破!
如同被撕裂的口袋,劍心大陣,終被突入!
所有隱衛(wèi)頓時精神一振,除了一路殺人之外,最終目標仍然直指剩下的兩座大搬山陣。
此時這里的戰(zhàn)斗就如同多米諾骨牌,盟軍的防御一旦裂開了一個缺口,隨即就引發(fā)了連鎖效應,普通弟子哪里是如狼似虎的隱衛(wèi)對手?慘呼聲此起彼伏,不到二十息時間,劍心大陣部告破!
只是此時洗劍閣應變也是很快,居然放棄了外圍的防守,組織起十二人的劍心畜,位于陣眼的一名黑袍修士,更是煉虛期前期的修為,在他的力喝斥下,劍陣重新運轉(zhuǎn)起來,將剩下兩座大搬山陣法牢牢護在了中間。(
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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