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行笑了笑：“老爺子好大的氣性……不過他們有一點倒未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隱流積極救世，其實因為我們?nèi)胧酪呀?jīng)太深，與廣大戰(zhàn)盟成員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也不能坐山觀虎斗�！彼谝淮芜M(jìn)入巴蛇山脈，那時的隱流真是避世不出，與外界然隔絕；可是隱流入世耕耘數(shù)百年以后，在南贍部洲，尤其是中部置下了何等龐大的產(chǎn)業(yè)，哪怕是兩大妖王這時強(qiáng)行下令員撤回山中，隱流也決無可能斬斷與俗世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因為它與這世界早就密不可分。
到這里，她話鋒忽然一轉(zhuǎn)：
“是了，真君先前去了哪里，這趟為何又要回歸南贍部洲？”廣德真君與在世的神境不同，他離開南贍部洲太久了，過去上萬年來幾乎只活在傳中。凡人性命太短，多數(shù)人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何來信仰？
句最實在的，廣德真君既從這片大陸上得不到香火，又何必為了捍衛(wèi)它而戰(zhàn)？
話題切換得好快，廣德微微一怔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由得捋了捋白須：“卸掉掌門之職以后，我即出走大千世界，想要游|行悟道，再有突破。各個位面時間流速不同，我只覺自己出去不過百年，一回到南贍部洲，這里赫然已經(jīng)歷萬載光陰！昔日滄海，都變作了今日桑田。”
她笑接一句：“朝云宗倒沒有變，依舊寬厚世人、常存悲憫。”
“怎么沒變！”廣德微微瞪眼，“寬厚是要的，悲憫是要的，可是我原給他們定了‘仁智禮’三訓(xùn)，現(xiàn)在他們記得‘仁’，記得‘禮’，獨獨丟了‘智’，一個個迂腐蠢笨如豬！”
寧行遺舌頭才沒笑出聲來：“我看朝云宗弟子在這次大戰(zhàn)中奮勇當(dāng)先，是其他宗派子弟不能比擬，可見還是秉承了祖訓(xùn)，為人敬佩，否則朝云宗也不可能流傳萬年之久，兀自聲名遠(yuǎn)播。”其實她也知道廣德詬搏是，朝云宗修士拘泥于古制，不知變通，也沒少讓權(quán)十方頭疼了，不過客套話還是要的。人站的位置高，喜歡聽好話，比如她和廣德真君這樣的。
“權(quán)掌門已作改進(jìn)，想必朝云宗戰(zhàn)后會有新貌�！�
“那也要能挺到戰(zhàn)后�！边@場大戰(zhàn)過后，還能幸存多少宗派？只怕今日到場的，九成都沒啦。廣德嘆了口氣，面上的黯然一閃而過，“十方是個好孩子，比他的前任，前前歷任都強(qiáng)得多啦。”
權(quán)十方的前任豈非就是白擎？白大劍仙也被他如此數(shù)落，寧行不禁莞爾：“真君的脾氣，倒真與我想象中不同。”這可不能怪她門縫里看人，朝云宗門人都是那個調(diào)調(diào)兒，害得她以為朝云宗的老祖宗也是那般德性，怎知這老頭子風(fēng)趣灑脫，哪有半點迂腐陳舊？
“就當(dāng)這是夸獎了。”廣德摸著自己胡子，笑得直瞇眼，“你以為我像權(quán)十方老了一般？”
寧行再也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從她十七歲認(rèn)識權(quán)十方起，這人就是少年老成的模樣，沉穩(wěn)持重，一派大家風(fēng)度。
廣德慢慢斂了笑容，面露回憶之色：“我執(zhí)掌朝云宗時，脾氣倒和十方有些相似，后來辭任遁世，去探索無上大道，慢慢也見識許多道理。”
唉，好羨慕，她何時才有這樣的事去遨游三千世界？
廣德似是聽見她心中所想，悠悠道：“那許多世界光怪陸離，我出游的前五十年真是看花了眼，不知世界以外還是這樣多姿多彩。我看遍南贍部洲風(fēng)物，以為眼界開闊，出去了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彼L長嘆了口氣，豎起兩指反過來指著自己雙目，“跳出南贍部洲，不被這天地束縛，才曉得道無止境。”
她好奇的是：“五十年后呢？”
“五十年后，見怪也不怪了，這時就發(fā)現(xiàn)萬千世界里面，總有些東西一成不變，卻又不清也道不明�！�
她來了興趣：“有這樣的東西？”
“自是有的�！睆V德走得很慢，“我到過一個世界，那里滿是天災(zāi)和猛獸，地顫、火山爆發(fā)、水嘯、地裂，短短一年中必定都會出現(xiàn)至少一次；那里的猛獸宛如南贍部洲上的妖獸，身形巨大，威能強(qiáng)悍，非人力所能對抗。因此凡人的生活悲慘，可以用朝不保夕來形容，一個部落的平均年齡往往只有二十七歲，我見過的最幸運的年長者，也不超過五十八歲。”
寧行點頭，輕輕道：“我聽上古之前的南贍部洲，也是這個樣子。那時蠻人還未掌握煞力和神通，和人類還是一起吃苦的難兄難弟�！�
“確是很像�！睆V德真君笑了笑，“我游歷到每個世界都要謝段時間，以體驗世界的規(guī)則，那里也不例外。結(jié)果我呆的時間長了，就被當(dāng)?shù)夭柯浞顬樯衩鳎瑫r常有凡人來我這里朝圣�！�
像廣德真君這樣的神境，走到哪里都掩不自身的光輝。南贍部洲的人類兀自膜拜，何況那些遠(yuǎn)古先民？
“有一天，有個外族的少年上山尋我。奉上來的果子新鮮水靈，而他身上血跡斑斑，都是被野狼撕咬出來的傷口，人也奄奄一息。他為了采摘最好的供品深入林莽，才遭遇狼群襲擊，血流不止時還在樹上躲了大半天，以為自己撐不下來了�！�
“我頗受感動，當(dāng)著他的面吃掉果子，這少年頓時歡呼起來�！睆V德真君知道寧行不諳那個世界的規(guī)則，接著就解釋道，“神明有實現(xiàn)愿望的能力。依照當(dāng)?shù)氐囊?guī)矩，朝圣的人群會進(jìn)貢各種物品，神明收下了誰的東西，就會替誰滿愿�！�
“原來如此，真君吃掉少年的果子，就表明你挑中了他的愿望來實現(xiàn)�！边@事兒對于擁有神格的寧行來不難理解。對神明的崇拜從質(zhì)上來，源自于人類身難以實現(xiàn)的愿望。人類敬奉神明，就是希望他們能替自己滿愿；反過來，神明實現(xiàn)的愿望多，它能擁有的信徒也會來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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