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覲見過魯侯的第二天,趙無恤便啟程開始返回廩丘。
相比于來時,隊伍里少了子服何,少了封凜,還少了幾名平日里機靈的武卒。
因為趙無恤的種種表現(xiàn),子服何已經(jīng)深信他偏向于三桓,如此一來可謂讓陽虎忌憚晉卿干涉而不敢貿(mào)然動手,也可以在西鄙多一支偏師,他以后將作為趙無恤與三桓,尤其是孟氏溝通的信使。
而封凜,則在魯城由陽虎暗中贈予的一座宅院內(nèi)潛伏,作為趙無恤與陽虎的信使。
至于另外那幾名武卒,他們被趙無恤安排著在項橐和公輸班家住的里閭附近買了宅子居住,負責(zé)暗中保護。
最初趙無恤也有所顧慮:“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人生軌跡,急吼吼地將這兩個童子收進自己口袋里,會不會讓他們的興趣、愛好、專長有所改變?”
但曲阜到十月之交時或許就會發(fā)生動亂,要是這兩人有什么損傷,趙無恤也會遺憾,反正他對歷史的改變遲早會從涓涓細流變成浩浩湯湯的大河,索性不再瞻前顧后了。
“三桓答應(yīng)過幾日便將兩百工匠送到廩丘去,我不如提出讓公輸氏族也為我效命,順帶把公輸班捎上,至于項橐,算是這次曲阜之行的附贈,還是得另想法子!
有少也有多,多出來的自然是孔子及其弟子一行人了。
鹖冠的子路趕著車,簡樸的顏回侍奉在孔子身側(cè),曾被孔子罵成“朽木不可雕也”的宰予則帶著幾個中都邑卒,押送在魯城東拼西湊求到的幾大車糧食,和無恤的輜車隊伍混在一起。
趙無恤邀請孔子同行自有他的打算,昨日在柳下季府上的對話倆人相談甚歡,并沒有相厭。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也沒有談及魯國的政事和陽虎、三桓的向背。
不過如此也好,不談國事就可以大談學(xué)術(shù)。看著孔子和顏回這兩位春秋的智者在聽了“格物致知”之后面面相覷,眼中露出了信服和好奇。無恤頓時覺得,這一手想把早期儒家“潛移默化”的閑棋,或許真能起到一點作用。
坐在四輪馬車上,趙無恤思索道:“無論如何$果能把還沒提出的‘格物致知’偷換概念,讓儒家的祖師爺從一開始就對周遭自然萬物產(chǎn)生些許興趣的話,也是后世之福。”
將華夏的文明在少年期重新塑造,加入來自后世數(shù)千年智慧結(jié)晶的新鮮血液,這不是趙無恤單槍匹馬能完成的任務(wù)。他需要借勢,也需要助力。
不管趙無恤愿意與否,都不得不承認,比起這時代的腐朽貴族和尚未開化的庶民來,孔子及其門徒的確是新興士階層里最有知識和求學(xué)**的一批人……
公族落,士人起,百家未興,儒家卻占了先機,在無恤自己培養(yǎng)的人才長大成人,被他揠苗助長的諸子興起前。只能在魚龍混雜的孔門弟子里先把格物致知的風(fēng)氣培養(yǎng)起來吧。反正里邊好多人如顏回、曾點,既然不從政事,整天閑著也是閑著,與其鉆到禮法人倫的死胡同里去,不如干點有意義的事情……
至于那些從政、知兵事的人,趙無恤則想采取直接開挖的辦法,不過在此之前,還得打探打探孔子的態(tài)度。
……
在車隊在沿途廬舍休息時,孔子和顏回也有一番對話。
孔子接過顏回雙手捧著遞過來的水罐,飲了一口。擦拭干凈卷須上的水珠后語重心長地道:“回,你昨夜望著窗外的竹子看了一夜,今日在車子開動時仰頭看云卷云舒,停車時又細觀蟲魚鳥獸。究竟是怎么了?”
顏回下拜頓首:“回不以貧賤為恥,卻以無知為恥,雖然一如趙大夫所的,聞道有先后,術(shù)業(yè)有專攻,但回遇上不知道的東西。就會想了解透徹明白◎日被那攜的問題難住,又受了趙大夫‘格物致知’之的啟發(fā),所以不自量力想要格竹、格云、格鳥獸,一時失態(tài),讓夫子擔(dān)心了!
孔子卻笑著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你對格物致知之有興趣是好事,為師怎么會怪罪你?可有收獲?”
顏回遺憾地搖了曳:“一無所獲,格物致知果然非乘所為,必須像趙大夫那樣有研習(xí)的基礎(chǔ),還要有靈感的炸現(xiàn)才行,這也是他能發(fā)現(xiàn)細蠱致病的原因罷!
醫(yī)扁鵲的名聲在魯國也很響亮,他因為趙無恤一席“細蠱致病”而留在晉國研習(xí)病癥的事跡已經(jīng)通過子貢等人之口或簡牘傳到了齊魯,這也是趙無恤精通“格物致知”之道的證據(jù)之一。
誨人不倦的孔子道:“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xué)之。你與其失神發(fā)呆,不如尋機會請教趙大夫,至少先將那向往已久的周髀數(shù)字弄懂了,若是有機會,拜他為師亦可。”
顏回又頓首:“回只有夫子一個老師,怎能再向他人拜師求學(xué)?”
孔子大憶頭道:“謬矣,我年輕時卑賤,曾入太廟,每事問,從魯國諸位司儀處學(xué)到了基的禮儀。待年長時又師郯子、萇弘、師襄、老聃!
“夷君郯子教我夷禮和少昊之國的史事典故;萇弘教我天文地理、推演星象歷法和《易》;齊太師襄教我彈琴和音律,三月不知肉味;老聃則告訴我人生天地的大道,所以人們常常我無常師。今日見了子泰大夫,雖然他年紀(jì)尚幼,卻后生可畏,在格物之道上足以做我的老師,也足以教導(dǎo)你,不要因為年歲長幼,出身貴賤有什么顧慮。”
對于趙無恤提出的“格物致知”,雖然他祖述了燧人、伏羲、神農(nóng),和孔子推崇的堯舜禹、文王、周公不盡相同,但同樣是托古言今,好學(xué)不倦的孔子對這種想法并不不排斥,但也不是然接納。他還是覺得,尊卑和禮儀才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東西,至于格物致知,當(dāng)成學(xué)琴、學(xué)劍等業(yè)余愛好就行。
孔子索性招來三位學(xué)生,對他們公開宣稱道:“雖然我對趙大夫的一些想法也不完認同。但君子和而不同,他言談舉止昂揚無比,深得我心∮有來信趙大夫在中都自稱狂者,正是為師愿意交往之人¨哉,吾老矣,不能年少三十歲與之同游,只求能做忘年之交,汝等也要多多向他學(xué)習(xí)!
顏回若有所思∮路重重地點頭,涅俊朗,長冠深衣的宰予則目光灼灼。
他道:“夫子,我看趙大夫領(lǐng)有兩邑,兵卒英武雄壯,很有經(jīng)營壯大的志向,但這兩邑的情況我也略有所知,頗有些戰(zhàn)亂后的殘破,急需人才∮貢如今在他手下做事,肯定沒有少宣揚夫子之學(xué)。他既然邀請夫子同行,大概也想招攬一些門中弟子,這正是吾等的機會!”
宰予能言善辯,是孔子的登堂弟子,在“言語”方面僅次于子貢,所以這次他前往魯城向費宰公山不狃等人求粟米才能有所收獲。
但宰予的缺點和優(yōu)點一樣明顯,他對孔子之學(xué)中許多地方,如三年之孝,仁政等很是不以為然,并且不怎么尊重孔子。白天上課會睡大覺,還經(jīng)常提一些湘古怪的問題為難老師,因而孔子經(jīng)常批評他。
果然,宰予這急切的功利之心讓孔子略為不快。他批評宰予道:“急功而好利!”
不過宰予倒是沒錯,話音剛末,趙無恤就帶著隨從過來向孔子行禮,獻上清涼的漿水和問候了。
……
話交流是一種技巧,一來就開門見山挖墻腳可不好,于是趙無恤先是謙虛地問“俎豆之事”。在孔子擅長的禮儀問題上捧他一捧,又問一個破敗的領(lǐng)邑要如何治理。
孔子曰:“庶之,富之,教之!
先使人口多起來,然后使民富起來,富了后通過教育使人懂禮節(jié)、知榮辱。
原在治理中都邑前,孔子的思想是禮儀為上,衣食次之,可在實際掌握一邑之政后,他的思想開始發(fā)生一定變化,變成了這種更切合實際的“三部曲”。
雖然直到昨天才正式相見,但子貢有點像趙無恤和孔子之間的中介人,不但將孔子的觀點向趙無恤傳教,也把成鄉(xiāng)的一些舉措在簡牘上告知孔子,所以兩人已經(jīng)對對方的一些舉措略有所知。
其中趙無恤在成鄉(xiāng)鼓勵增殖人口的法令被孔子大加贊譽,這和他施政三部曲的“庶之”不謀而合。但在試圖效仿時卻尷尬地發(fā)現(xiàn)中都邑能讓現(xiàn)在的民眾吃飽已經(jīng)很不容易,每年因為鼓勵人口和贍養(yǎng)孤幼要付出錢帛粟米竟不能維持,等到戰(zhàn)亂四起,流民涌入后情況更是急轉(zhuǎn)直下,只能作罷。
至于后面的富之,孔子也沒什么頭緒,誰讓善于經(jīng)營的子貢不在身邊,而對農(nóng)業(yè)技術(shù)感興趣的樊遲也被孔子視為人。
他的視角依然停留在禮樂制度決定一切的范疇上,對技術(shù)改進并沒有太過重視。
于是,雖然道理得很不錯,但實施起來,孔門中人只是對最后一項的“教之”有些心得,誰讓他們就是搞教育起家的呢。
所以孔子完后也愧然道:“中都被丘治理一年有余,依然不能庶,不能富,教化上也只有些許改進,真是慚愧!
趙無恤則把自己那邊得更慘,不慘如何要人?
“比起高魚、鄆城,乃至于魯城曲阜周邊的鄉(xiāng)邑,孔子在中都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民眾歸之入流水,四野皆則之。反倒是杏剛剛上任的甄和廩丘,原就才從戰(zhàn)亂里緩過氣來,現(xiàn)在又涌入了一批魯人流民,真不知道該如何治理。我手下甚至沒有能魯國西鄙方言的官吏,孔子門下有弟子數(shù)百,還望能讓其中幾人助我,我一定會把他們安排到適合的職守上!
趙無恤完,誠懇地朝孔子一拜。
孔子先是不答,濃濃的卷須看不出的表情,片刻后他問道:“大夫想聘用何人?”
趙無恤目光炯炯:“子有,可以使為政乎?”
ps:感謝書友三個腳的蟬,迅浪,金陵少爺,九天炎羽,psd,death丶寂夜的打賞!感謝各位的月票!
求收藏,求推薦,求訂閱,求月票!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