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大章一頂二了，明天是下午和晚上更，三更能不能行就看七月的文思跟不跟的上啦，要是實在憋不出來的話可能會推到下周再加了，見諒

    春秋時，凡是兩國盟會相見，講究雙方的主導者身份必須匹配。所以晉楚三次大的盟會，雙方的國君都不好親至，就是因為身份無法名實相符。

    畢竟楚國大喊一聲老子就是蠻子，不按中原的規(guī)矩辦事，兩百年前就已然稱了王，而且得到了南方諸侯承認，到時候書寫盟書時，晉侯稱楚為王那是絕不可能的，可繼續(xù)把對方當作低賤的“楚子”，楚人也萬萬不能接受。所以為了避免尷尬，基是晉國正卿與楚國令尹相見。

    晉與其他諸侯會盟就容易多了，大國之上卿，幾乎能與中蓄侯比肩，于是晉國大夫主盟對方國君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上次晉國執(zhí)政知伯率軍來援，魯侯就親自出面了。既然這回只是次卿趙鞅，所以就降了一個規(guī)格，魯侯雖然沒有親臨，但還是派出了季孫斯和叔孫州仇兩卿，派出的團隊聲勢浩大，人聲馬嘶、馬車嘎吱：畢竟這次打的是犒勞趙兵的名義，牛、羊、少牢沒少攜帶械，，粟米酒水傾盡魯城店肆方能為繼。

    他們知道趙卿脾氣不怎么好，所以禮數(shù)上絲毫不敢怠慢。

    “就怕魯酒兵晉酒厚重，趙卿喝不慣。”臨幸送別時，叔孫州仇聞著一車隊散發(fā)的濃濃酒味，酸酸地。

    “我倒是希望趙芯寇也喝不慣，早日歸鄉(xiāng)去。”季孫斯微微嘆氣，他們已經(jīng)知道西魯在傷寒疫詫損失不大的消息了，若不是如此。趙無恤哪有心思去圖謀須句？

    不提季孫斯和叔孫州仇的憂心忡忡，孔子也帶了顏回等弟子同行。似乎注定不讓這趟使命順利，走到半道上時，隊伍里的兩匹馬突然發(fā)了狂，口吐白沫，拼命踢人。連帶著拉車的幾匹馬也不安分起來，弄斷了車軸，隊伍不得不停下。

    季孫斯裹著厚厚的狐皮裘，下來瞧了一眼，望著斷掉的車軸，他臉色陰沉：“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啊。”

    車軸斷裂，這預(yù)示著旅程不順利，前年瓦之會上趙鞅的強勢，他們心有余悸。這次想要去服幾乎須尾的趙氏將吞到肚子里的肉吐出來，何其難也。

    “禍福由人，為執(zhí)政者擔當一國之任，不語怪、力、亂、神！”眼看人心惶惶，孔子便出面振奮了士氣，讓季孫斯收回了喪氣話。

    “我有能知鳥獸之語的弟子公治長，可惜他前段時間回衛(wèi)國去了，大司徒。還是快讓獸醫(yī)來瞧瞧罷。”

    好在這數(shù)百人的隊伍里帶的獸醫(yī)也不比孔子的高徒公治長差多少，三下五除二就診斷清楚了馬匹失驚的原因。

    “這是誤食了草地上的狼毒花。故而發(fā)狂，需要喂巴豆清理下肺腑腸胃才行，否則遲早發(fā)毒而死。”

    在那魯城獸醫(yī)的安撫下，馬兒們平靜了下來，沒多會，隊伍又能繼續(xù)上路了。

    孔子見那獸醫(yī)言談不俗。著“禮失求諸野”的念頭，與他攀談了幾句，方知他祖上是伯益之裔，偃姓之人，世代從事此業(yè)。

    且不知這是真是假。反正孔丘嗟嘆不已，舉起寬袖施施然道：“前方還有近百里的路程要走，再加上回程，還得多多仰仗。”

    那獸醫(yī)連忙擺著手道：“大夫折殺人了，但我此番去到西魯后，就暫時不打算回曲阜，回去的路上，還望大夫多加心，恕人愛莫能助。”

    孔丘大奇：“不回去了莫非要留在西魯，投靠趙芯寇？”

    管夷吾曾言，國富足而群賢至，莫非在趙無恤的治理下，西魯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非但孔丘的弟子們絡(luò)繹不絕，連一個曾經(jīng)隸屬于公室的獸醫(yī)也想去投靠了？

    那獸醫(yī)笑道：“是，也不是。”

    “為何這么？”

    “人的確是聽了趙芯寇派人在魯城的宣揚后才生出了這個心思，可卻不是去投靠他，而是想去投奔神醫(yī)扁鵲，加入他新近創(chuàng)建的‘靈鵲’。”

    “靈鵲？”

    醫(yī)扁鵲之名，非但孔丘知道，在魯國也幾乎婦孺皆知，歷代扁鵲游走列國，救死扶傷的故事不知道已經(jīng)流傳了多少年，據(jù)這次西魯傷寒之所以死者不超過千人，就是扁鵲的手段！

    而“靈鵲”則是在趙氏支持下，醫(yī)扁鵲創(chuàng)建的一個醫(yī)者行醫(yī)團隊，醫(yī)扁鵲及其弟子廣召天下能救死扶傷的醫(yī)者，共同行走各國，傳播防疫之術(shù)，救治戰(zhàn)爭傷員和各邑飽受疫伯苦的民眾。

    聽趙氏對此十分上心，趙無恤常駐魯城的那個家臣封凜，這幾天正可勁地宣揚此事。“同恤災(zāi)危，備救兇患”的口號喊得振奮人心，但誰都知道，行走戰(zhàn)亂和疫區(qū)風險極大，故應(yīng)者寥寥，誰料真有人動心。

    那獸醫(yī)卻是有自己的緣由：“人能醫(yī)獸類，卻不能醫(yī)人，大概是十年前，魯城有一尺病，人老母染搏死，是醫(yī)扁鵲及其高徒路過搭救，事后卻未確米寸帛而去。母親感激不已，前年離世時讓我一定要回報大恩，所以此番聽聞醫(yī)扁鵲那邊要人，我便去了。雖幫不上什么大忙，也能韭心，出份力。”

    孔子嗟嘆：“為母償愿，孝哉。”

    孔子新收的弟子，力大無窮只輸子路的陳國人公良孺性格直爽，便大咧咧地問道：“你是個獸醫(yī)，而不是醫(yī)人的，醫(yī)扁鵲真會要你？”

    那獸醫(yī)不高興了：“醫(yī)無貴賤，何況靈鵲聲稱食醫(yī)，疾醫(yī)，瘍醫(yī)，獸醫(yī)四類都要，只是不要怪力亂神的巫師方士，為何就不要我？君子可不要寫吾等醫(yī)獸之人，今日若非我在，那些馬兒不準就要被遺棄或宰殺了，行程也得耽誤不少。靈鵲日后是要行走諸國的。疫蟬可能只禍害人？牛、馬、犬大量死亡的獸疾年年都有，若是農(nóng)人死了耕牛，就是壞了生計，比自己遭殃還難過到時候就輪到人出場了。”

    魯國是牛耕和石、銅犁較早流行的地方，孔子不少弟子名牛字耕，或者名耕字磐是明證。故這獸醫(yī)才有此。

    見那獸醫(yī)的在理，孔子笑著賠罪，讓公良孺退下，又詢問道：“丘這弟子對靈鵲知之甚少，還望勿怪，可否再與我多一些？”

    總之，靈鵲的創(chuàng)立是件利國利民的事情，孔子還是贊賞有加的。

    那獸醫(yī)拋棄了在魯城的舊職，帶著報恩還愿的理想上路。心情忐忑又激蕩，可不就想跟人道道？于是話匣子就打開了

    “靈鵲雖然還在草創(chuàng)，但吸引的人可沒大夫想象的少，像我這般為了報恩而去的反而是少數(shù)，多數(shù)還是沖著醫(yī)扁鵲的名望去的。趙芯寇在魯城的人已經(jīng)了：凡是有醫(yī)術(shù)，且進入靈鵲三年以上，表現(xiàn)優(yōu)秀者，都會被醫(yī)扁鵲收為在籍弟子。他會讓登堂入室弟子傳授醫(yī)書和秘術(shù)！”

    孔子啞然，這聽著怎么那么耳熟啊！

    “大夫且想想。天下受過醫(yī)扁鵲治愈的肉食者何其多也，等過上年，投入靈鵲的人學有所成出來以后，定能得到諸侯卿大夫的聘用。不定十年后再見時，我也已經(jīng)既能醫(yī)獸，又能醫(yī)人了！”

    這下輪到孔子愕然了。“靈鵲”這來者不拒，有教無類的架勢，與他前些年在曲阜設(shè)壇開講，吸引士人和庶民加入何其相似？

    他隨即明白了，濃須后露出了笑。心中嘿然不已，這大概是趙無恤的主意吧，借鑒了不少孔門的手段。這醫(yī)扁鵲過去至多有個親傳弟子追隨，可現(xiàn)下，居然也創(chuàng)建起一個學派了！

    但隨即也有憂心，“靈鵲”不僅得到了趙氏雄厚的財璃持，以后還能通過在列國救死扶傷慢慢擴大人數(shù)和影響。這初具雛形的醫(yī)者之學，與甚至影響到了自己弟子顏回的數(shù)科”格物“之學一樣，都不可等閑視之！

    這一切的源頭，似乎都指向了趙無恤，加上他“修齊治平”一對門下弟子們的震撼，孔子對這位來自晉國的卿子，是發(fā)的看不透了。

    他一下子想起了三年前初次聽聞此子名聲時記述的事情：“白麋者，瑞獸也，有仁者則至，無仁者則不至。仲尼曰：孰為來哉Ｔ氏將興乎？”

    與這個興沖沖的獸醫(yī)一路閑談，時間過得很快，第二日，孔子一行進入了中都邑，他在記憶中熟悉無比，一年半后歸來時卻覺得陌生不已的中都邑。

    從野外一直看到邑郊，孔子有些震驚地發(fā)現(xiàn)，這里完不是他芋里的樣子。

    原有的都鄙已經(jīng)消失，替代為亭和里，亭長手持木牘和繩索在涂道上監(jiān)察行人，鎖拿盜寇，讓孔子眉頭大皺。

    他辛苦恢復的井田之法沒了，阡陌警為坦途，鄉(xiāng)射禮也沒有按時舉辦，反而有一部分青壯在里長帶領(lǐng)下，手持竹矛、大毛竹、藤盾在野地里進行訓練，那是一種奇怪的陣法。甚至連人們的尊卑有序，以及守禮、鞠讓的風范的少了許多，到處都在恤板著臉監(jiān)督下忙著耕田犁田，為即將到來的春耕做準備。

    中都邑宰宰予，邑司馬樊須樊遲出邑外十里醋迎，以弟子之禮見之，禮數(shù)倒是十分周到。但他們兩個都不是孔子所喜愛的弟子，雖然，他也無法否認他們的能力。

    宰予的口才不比子貢差多少，攀附權(quán)貴的能耐卻更甚之。而樊遲跟子路、冉求學會了領(lǐng)軍之才，將邑兵打造得有模有樣，頗有幾分趙氏武卒的架勢，可惜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孔子最不提倡的親自動手種地植菜，研究農(nóng)稼之道

    有這兩個對他”克己復禮“之道理解最淺，功利心卻最重的弟子在此執(zhí)政，中都邑變成這副模樣也就不奇怪了。

    人多的時候孔子不好發(fā)作，稍晚只剩下一群弟子在側(cè)時，孔子便問道：“中都曾被盜跖禍害，被他破了外郭，野無遺孑，不是一年多時間能恢復過來的，可我在中都所施之政，為何不復行之？”

    弟子為吏，行夫子之政，這在孔門之內(nèi)，被看作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也是孔子有教無類的一個目的之一。

    宰予今天一副宰臣打扮，冠冕堂皇，他施施然行禮后反問道：“夫子，中都邑在盜患后能恢復成這番模樣，民眾有衣有褐，無凍餓之憂，又棄骨大澤之難，有何不好之處么？”

    孔子愣住了，宰予的執(zhí)政能力不錯，樊遲也能背安民，在他們倆的合作下，中都的確欣欣向榮，沒什么不好的

    可是！

    “可這絕不是復興周禮之政！”

    宰予反問：“莫非一定要以周禮治邑才行？”

    孔子苦口婆心地道：“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眾只能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才是為師希望汝等在中都推行的治道。”

    他覺得中都短時間還好，長此以往，必然會背離圣人之道，正所謂“國將亡，必多制”是也。恢復簡單而有效的都鄙禮樂之治，才是維系邦國，乃至于整個天下的王道。

    “所謂人亡政息，為師尚在人世，奈何貿(mào)然更之？”

    我還沒死呢！

    到這里，孔子已經(jīng)有些生氣了，他如今已經(jīng)是魯國位高權(quán)重的大宗伯了，還希望著在增強君權(quán)后能將中都的治理推廣國，在東方再造宗周。孰料這塊試驗田竟然種上了別人家的糧食，怎能不惱？

    顏回和公孺良等人紛紛對宰予使眼色，連樊遲也有些手足無措。

    夫子已經(jīng)到這程度了，子我，你還不趕快認錯道歉，改其政而遵夫子之道么？

    宰予抿著嘴不答話，卻有自己的心思。

    他入學時思想活躍，好學深思，善于提問，一度受到同樣”好學不厭，誨人不倦“的孔子欣賞。

    但他也是孔門弟子中，除了子路外唯一一個會正面對孔子學提出異議的人，比如質(zhì)疑三年之孝，認為一年足矣。又比如故意提出難題為難孔子，宰予假設(shè)這么一種情況：不是殺身以成仁么，如果告訴一個仁者，另一個仁者掉進井里了，他應(yīng)該跳下去救還是不應(yīng)該跳下去救？因為如跳下去則也是死，如不跳下去就是見死不救，是為不仁。

    凡此種種，都受到了孔子批評，最終導致孔子對他的厭惡。于是宰予也對孔子之學產(chǎn)生了厭倦，大白天上課時居然晝寢，被孔子罵作“朽木不可雕也”！

    可在投靠趙無恤后，在刻意效仿趙氏三邑的“新政”時，宰予卻仿佛找準了自己未來。

    雖然一開始并不明顯，但這才是大霸之道啊！

    于是宰予跪地長拜：“夫子崇尚子產(chǎn)，杏也喜歡他的為政之道。杏就用子產(chǎn)的一句話來表明志向罷。杏不才，所施之政不指望施及子孫，僅僅能救世而已！”

    孔子一怔：“此話何意？”

    宰予再拜，三稽首，觸地有聲：“夫子克己復禮雖能被萬世效法，但卻不足以救這亂世，能救世者，唯趙芯寇之新政。其中有懲戒之刑，有約束之法，有強國之兵，有富民之業(yè)，有損益之禮，更難得的，是有開拓之心！”

    夫子啊，孔門之道不適于亂世，你就當我是一塊不能涂上墻的糞土，一根以你巧手也不可雕琢的朽木，一個背棄儒道的弟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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