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槳重重拍打著水面，驅動著一條槳帆船逶迤向東而行，在桃花島到舟山島的海面上劃出一道白浪，大明福王的團龍王旗，就在春天的海風里獵獵飄動。

    現在是大明天道元年二月，春風已經吹綠了桃花山。作為桃花島上最早的囚犯，義門杜家的近三千口人，已經在這里生活了近三個月。對他們中的有些人來，這三個月只是殘酷命運的開始，而對另一些人而言，則有輝煌的前途在等待著他們！

    杜十三姐兒，曾經的白富美，一度淪為囚徒的她，現在又一次變得高不可攀了。女孩子現在穿上了剪裁得體的青色道袍，腰帶上面還掛著一柄兩尺半長的鑲鋼橫刀。侍立在比她矮了一個頭，年紀仿佛也一些的一個黑衣道姑大谷愛身后。杜十三姐兒已經通過了明都天道書院的入學考試，而且還是桃花島預科一百多名學生中的第一名！她身上的青色道袍和腰帶上的橫刀，就是第一名的獎勵——她現在已經不是囚徒了，而是天道教的一名見習道人。

    另外，她去明都天道書院讀書的所有費用，包括生活費，都由天道教負擔。而且她每個月還能領到一份見習道人的薪水，雖然不多，只有區區三貫錢。但這也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己賺到的薪水。

    有了這筆錢，她的父母和弟弟在桃花島上的日子就好過多了。順便提一下，父女之間是沒有隔夜仇的。在杜十三姐兒披上青衣之后，杜聞就原諒了女兒……

    除了一襲青衣，大谷愛還給了她一項額外的獎勵。作為侍從去出席愛晉升紅衣道姑的儀式——紅色道袍當然還是要由陳德興親自給愛披上，以顯示大明皇帝對這個道姑的寵愛。

    和愛相處了一段時間后，杜十三姐兒不僅和對方交上了朋友，還知道了愛非同一般的背景。

    愛竟然是陳德興的女人！她的母親則是陳德興的弟子，如今的天道使兼日大教方主持，日國從一位大教長日天皇封的大谷覺信。而且，愛還是首席天道使墨影娘的弟子和心腹。還被認為是日國大教方主持的繼任人選——是鐵定要進天道使團并且掌握一國教門的大人物！

    自幼生長于義門。族中還出過宰相，杜十三自然耳聞了許多官場潛規則——科舉只是官場的敲門磚！后臺才是平步青云的關鍵！對她而言，只要巴結上愛道姑，日后總少不了一身紫衣的，沒準還能有穿上白衣成為天道使的機會……

    “十三，用膳的時間差不多到了，跟我去福王那里。”

    愛這時突然站了起來。低聲打斷了十三姐兒的思緒，然后伸出纖白的玉手。杜十三趕緊將一柄兩尺橫刀遞了上去。這把橫刀的刀鞘和刀柄都異常精美。仿佛是一件藝術品。這是陳德興送給愛的禮物，也是愛隨身的佩刀——根據《陳禮》，天道教道人應該一手經，一手刀，而且還必須練習刀術。愛的刀術就相當不錯，杜十三也能耍一手好刀。

    兩個帶刀的女人出了艙房，外面幾個福王門客正巧通過，披黑衣的愛，紛紛恭敬行禮。杜十三認出其中一個。就是杜家十五秀才。

    “沒想到他也當了福王門下客。”杜十三娘沖這位堂兄點了點頭，然后就跟著愛往福王殿下所在的餐房走去。

    “這不是十三姐兒嗎？她竟入了天道教，還當了道姑……”杜十五秀才望著十三姐和愛的背影，只是輕輕一嘆。也不知是惋惜還是羨慕。

    他雖然是福王門下客，但是福王門客數以千計，他不過是普通一員。每天的工作就是拎著把刀到處巡邏，到現在連福王的面都沒有見過幾次。福王殿下多半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這個杜十三，卻可以跟著那個黑衣道姑直入福王用餐的艙室！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和福王殿下過話？

    福王陳淮清這時就坐在餐房里面，敲著酒盞，靜靜地瞧著艙房之中的兩對僧道。兩位僧人分別是鳩摩智波羅和達瑪波羅，兩個道人自然是愛和杜十三。

    起信仰，陳淮清既不是佛教徒。更不相信天道教。他始終都是一個儒生，信的是孔孟之道。不過他也燒香拜佛，不是信，而是想和佛做交易，求佛保佑自己高中進士文進士。

    不過最后保佑他中進士的卻是趙琳兒，因此在他的心目中，陳德興的正室始終是趙琳兒。對于陳德興立李翠仙為后。他其實是很反對的。但是因為陳德興奉郭芙兒為太后，他也就不上話了——老陳是挺義名分，既然他只是陳德興的伯父，自然管不了“侄子”的婚姻大事。

    至于墨影娘和愛，在陳淮清心中真是沒有什么地位……連妾都不是，不過是外室而已。

    但是這種心思也只能放在心底里面，表面上他還是要敬這兩個女人幾分的，她們背后的天道教，隱約也是天下第一教了。而且自己在天竺的行事——天竺土宗教強大，外來政權想要立足，就不得不和天竺土的教派合作，到時候就怕和天道教發生沖突。

    陳淮清愛，突然一聲沒奈何的苦笑：“愛，王連日讀天道三經有感，打算正式入教了。”

    入天道教也是有一套儀式和手續的，稱為“入道禮”，需要由天道教的藍衣或以上的道人主持，拜太一，授三經，錄教籍。此后每日都要早參晚拜。有條件的話，每旬還有一日要去天道教道觀聽道。

    現在陳淮清和愛這話，顯然是要請愛當自己入道禮的主持了。

    替陳德興的生父，一位大明親王主持入道禮，可是極大的榮譽和政治資。誰不知道這位陳淮清根天道教，因此一直都不肯入道？墨影娘為此都親自去和陳淮清辯過法，最后還不了了之，顯然是不過陳淮清。現在陳淮清卻被愛引入天道，這無異于證明了愛的道亨高明。

    愛果然露出了一點感激的神色，恭敬地向陳淮清欠身行禮，“待貧道晉升紅衣之后，便親上桃花宮，引大王入道。如何？”

    著話，愛還偷偷打量著鳩摩智波羅和達瑪波羅一眼。見這對僧人父女面色平靜，又收回了目光。淮清入道之事，已經和他們商量過了……

    陳淮清笑著點頭，“由大谷道人引孤王入道自是再好不過了。”他頓了頓，“孤王聽聞大谷道人是信奉佛祖的？”

    愛一笑，“貧道是尼姑，和達瑪空行母是一樣的。”她撇了眼剛剛生完孩子，上圍豐滿的和楊婆兒有一比的天竺尼姑，“不過在貧道接觸天道之后，便知自己原來的信仰錯了。”

    達瑪波羅只是微笑，并沒有去和愛辯論——天竺的佛教和婆羅門之爭的主要模式就是詭辯，達瑪波羅自除了練習雙修術和舞蹈，就是在辯論上下功夫。

    別不大會辯論的凈土真宗出身的愛愿寺嘛，只要會念阿彌陀佛會玩鐵砲會砍人就行了，就是墨影娘出馬都不過她。不過天道教和他們的老對頭天方教一樣不大講理，玩的是一手經一手刀，不過就要比武。這個達瑪波羅就不行了，她只會跳舞不會比武。

    “大谷道人，”達瑪波羅用流利的漢語道，“貧尼有一位堂妹，名叫妮哈波羅，也是一位空行母。她倒是對天道教很有興趣，想跟隨圣人學道。”

    又是個波羅家的妖精！大谷愛心道。

    當然知道“空行母”是什么——陳淮清送到陳德興身邊的女人，一定是處女。而一個處女可以得到“空行母”的尊號，可見她的姿色有多艷麗，所受的雙修訓練有多嚴格，雙修的事恐怕不在楊婆兒之下……當然，這個尼姑還要精通密宗佛理，還特別能會道，連影娘姐姐都不過她們！

    “好吧，那就讓她先隨貧道學道，”愛明知這個哈妮波羅空行母是做什么的，卻不好拒絕，因為這明顯是陳淮清的意思，對方已經給了她大臉面，如果這點忙都不幫，就太不上路了。“待她有所成，再獻給圣人吧。”

    她用了“獻”字，顯然是在指天竺密宗想用女色勾引陳德興。

    不過達瑪波羅卻面不改色，仿佛沒有聽見。用美色為天竺佛門服務來就是波羅王家女人們的責任所在，這種為信仰奉獻一切的精神，才是天竺密宗真正的力量源泉。任何一個強大的宗教，都會有許多這樣虔誠的教徒。可是達瑪波羅卻沒有在中國見到多少有如此覺悟的天道徒，墨影娘或者可以算一個吧。可是別的天道徒……

    達瑪波羅心中冷笑，這樣的天道教，怎么可能成為一個真正強大的教派呢？天道教，大概就是佛祖派來幫助密宗，讓密宗重返天竺的橋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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