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離非的第三天，赤烈便帶來了他簽署的合約書。看來權衡利弊之后，離非還是決定要同我交易。
“想什么？”我滿意的將合約放下，卻看到赤烈欲言又止的神色。
赤烈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公子與太子殿下間發生過什么事么？”
“為什么這么問？”我微微皺眉，當日之事離非不太可能與旁人知曉。
“或許是赤烈多慮了。”赤烈略有些憂慮的道：“只是我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像那樣的不安�！蓖笛劭戳丝次遥娢覜]有不悅的跡象，赤烈又試探著道：“我知道這樣十分唐突，但太子是我赤家的支柱，只盼凌公子莫要對他出手才好�！�
“出手？”我笑了，似乎被離非傳染的譏誚瞬間漾滿了眼底�！澳阒甘裁�？不清楚我怎能明白�！�
“以凌公子的才智，還需要我繼續么？”赤烈的神態更加恭順，口氣卻不由犀利起來。
“所以赤媚才將你作為禮物送來么？我終于明白了�！蔽肄D開視線，不欲讓他看見我目光中的森冷。
“我這個禮物不好么？”赤烈放軟了姿態，道：“論樣貌我雖不及太子殿下萬一，但我會心意聽你的話，甚至可以為你離開赤家。這樣還比不上太子殿下么？”
“比？為什么要比？”我略略傾身，冷笑著扣住了他的下頜，“在我眼中，你們兩人沒有任何區別。想入我的眼，你們還差得遠呢！”
赤烈身子一僵，隨即強作鎮定的道：“公子真的不動心么？我暫且不談，難道以太子殿下的品貌還比不上公子的寵侍不成？”
哦？了然的笑意一點點漾開，我收回了手，端起酒杯不動聲色的笑道：“你這次是專門為討論我的喜好而來的么？”
“當然不是�！背嗔伊⒖虜咳チ隧械木猓е數拈_口道：“計劃第一階段所需人手已經數備齊，只等公子示下�！�
我方要接口，門口便傳來元西的通報聲：“主子，青龍國國相府命人遞了貼子過來，主子要不要過過目？”
秦亦么？眉頭瞬間擰起。我此刻不過是白虎國一個無階無品的謀士，穿了就是個吃白食的食客。秦亦身為一國之相，怎會下帖子給我？
“進來吧�！蔽覔P聲道。
元西進門將一封薄箋遞了過來。我接過一看，竟然是封邀請函。其措詞之懇切和嚴謹，放到我如今的身份上，絕對稱得起禮賢下士了。只是這帖子的落款，題的卻是秦國相的獨子秦佐的名號。
這秦佐的名頭雖比不上他那個做國相的父親，在青龍國的地位和權勢也算得上一等一的。據我之前的調查，秦佐能有今天的地位并非然來自秦亦的照顧。年方三十的他，是個精明能干的人物，而且感覺上城府頗深，不是個好應付的角色。
正沉吟間，赤烈已識趣的抱拳開口：“既然公子有事要辦，赤烈就先行告退了�！�
“不送！”我微笑，卻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淡淡的開口道：“赤烈，方才忘了問你，你對我的那些話到底是警告我莫要對離非出手，還是提醒我莫要‘忘記’對他出手？我向來愚笨，你若不清楚，我很難聽明白的�！�
赤烈聞言身軀一頓，一絲寒意從他挺拔的背影上透了出來，屋內的溫度似乎也隨之低了幾分。
“公子多慮了�！甭曇粢琅f平靜如初，赤烈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多慮了……么？低下頭，翻來覆去的檢視手中的帖子，視線卻已隨著繁復的思緒絲絲縷縷的游散開來。
“主子�！贝嗔易吆�，元西輕聲的打斷了我的深思�！跋喔难s主子打算去么？”
伸手捉了元西到身邊坐定，我懶懶的問道：“知道都約了誰么？”
“聽都是些年輕的官員文士�！痹髀杂行┎灰詾槿坏陌櫫税櫛亲��！皳@秦佐生性豪爽，極愛結交朋友。好客之名在這青龍國內也算盡人皆知，這類聚會更是常常舉辦。”
“秦亦就由得他這般胡鬧么？”我端起了酒杯，淡漠的口氣中反而流露出隱約的興味。這青龍國的政局一直由秦亦和龐潛相互支撐也同時相互制衡，為了維護這份對大家都有利的虛假平衡，沒有人會蠢到將自己的野心搬上臺面。因此沒有特殊的原因，秦亦不可能聽任自己的兒子做出這種明顯的延攬舉動。那么，這個特殊原因到底是什么？
“看來主子是打算去了�！痹魑⑽⒁恍�，起身道：“元西這就去準備�！�
“不急！”我淡笑著一把將他扯入懷中圈住，“對于這張帖子，你該是做過一些功課了吧？”
“是�！痹鞯偷偷男χ由眢w讓自己更妥貼的偎了過來�！安贿^由于時間太短，我只是將原有資料中相關部分整理出來罷了，沒什么重要的訊息。主子要聽么？”
“只當是消磨時間吧。”我微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
從元西那里聽來的資料確實單薄了些，但也有兩點引起了我的注意。其一是，盡管這秦佐對外的名聲似乎還不錯，好客的性格卻是從四年前才開始顯露出來的。若是天性，實在是牽強了些。其二是，這次受邀的人物竟然大多是些人微言輕的角色，起來與我這個食客的身份倒是十分搭調。是掩飾么？只不過誰才是被掩飾的那一個？
帶著對秦家這對父子的興趣，我依約來到了位于郊外的一所宅子。這里據是秦家的一處別院，由于院落寬大、景色別致，向來是秦佐宴請的首選地點。起來這里原該是個類似別墅的所在，卻總讓我感覺有幾分隱約的森嚴氣象。我裝作欣賞園中的景致而隨意的四下走動，令我意外的是，負責引路的侍從絲毫沒有阻止我的意圖，只是恭謹的跟在我身后。
既然問題不在園中的布置，我便也不再四處亂走，隨著侍從進入園中。不過，很快我便發現這侍從并未將我引向園中人聲鼎沸之處，反而走是幽靜雅致。我的笑容依舊平靜從容，心中的弦卻悄然繃緊。
“凌大人，這邊請�！笔虖墓Ь吹耐崎_一扇雕琢精美的門扉，一個爽朗的笑聲隨即傳了出來�！笆橇栊值艿搅嗣矗俊�
我立刻恭謹而又惶恐的抱拳道：“不敢當！凌霄何德何能，蒙秦大人如此厚愛。”
話音未落，屋內已迎出一人。此人身高與我相仿，鼻直口闊、眉目英偉，看來頗有幾分瀟灑之態。只是不知怎的，我卻總覺得他那雙充滿了熱情與誠懇的眼中隱含了一股不協調的森冷和不屑。
“凌霄見過秦大人。”我俯身要拜，卻被他一把拉住。
“快別這般多禮。自從聽家父起凌兄弟是人中之龍、爾不凡，便一直想找機會與凌兄弟結識一番。如今看凌兄弟的樣子，理應是為兄癡長幾歲。如若不嫌棄，你我便以兄弟相稱如何？”
我連連擺手，道：“此事萬萬不可！秦大人身份尊貴，在下一介草民怎能與大人相提并論。”似驚似喜的神色在我臉上完美的組合成受寵若驚的表現，心頭卻已恍然。
什么狗屁爾不凡？不過是秦亦通過餮花宴上的觀察，看出我在使節團里的地位遠重于我所表現的水平，所以才會令自己的公子演出這場折節下交的戲碼罷了。之所以透過秦佐與我接觸，想必是他還不敢確定我的地位，只好給自己留下些回旋緩沖的余地。
切，果然是條老狐貍！心中不屑的暗罵，腦中卻在盤算著與秦亦合作的可能性。我的任務與他并無直接沖突，或許在個人利益的驅使下，我能將秦家父子變得兩枚漂亮的棋子也不定。
“此地又非朝堂之上，你我只論私誼、不談國事，兄弟相稱有何不可？”秦佐親熱的拉著我走向內室，仿佛真正的兄弟一般。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我雖不喜他的觸碰，卻也同樣做出欣然的神態與他把臂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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