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知道吳副局長一直對我有成見，也曉得他跟前任戴校長之間的齟齬頗深，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我一路狂奔而來，卻直接給他叫停，不準參與此案，并且責令我回家反省。

    被他這一通喝罵，我愣在了當場，臉一瞬間就紅了，感覺心頭有一團烈火，將我的血液都燒得沸騰。

    少年人氣盛，而我這個從大山里面走出來的土包子更是藏著一團火，當初在巫山后備培訓學校，疤臉賤男春辱我，愣是被我生生追出十里地，那兇悍震撼了整個山里頭，這檔案被戴校廚我親自銷了，吳副局長也許不曉得，不過當時我的確是有一種想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的沖動。

    還好在這個時候，申重上前來打圓場：“嘿嘿，吳局長，這孩兒有個朋友失蹤了，也是這個廠子的，我讓他先過來調查，倒也不是開差……”

    吳副局長瞥了一眼賠笑的申重，哼了一聲，然后跟著保衛處的領導朝著遠處走去，旁人都離散開了，一科羅濤和他手下的幾個兄弟幸災樂禍地打量了我一樣，揚長而去。

    這時老孔才從旁邊走了過來，攬著我的腰，發現我身繃得僵直，拳頭攥得緊緊，于是寬慰我道：“二蛋，你別生氣了，這兒的事情有點復雜，吳副局長也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你別介意。”我想起了羅大**的事情，這才收斂了怒氣，問老孔現在的情況怎么樣，老孔把剛才魯的話兒又跟我了一遍，然后講道：“目前毫無頭緒，然后吳副局長留下來，等到晚上的時候，我們在看看。”

    我問老孔那幾具尸首在哪兒，我想要去看看。

    老孔有些奇怪，問我為啥要看這個？那些死者因為被高達幾千度的鋼水浸泡，完就看不到人形了，所以在保衛處拍照存檔、并且征得家屬同意之后，就直接給火化了。我當時就沉下了臉來，看著老孔，：“老孔，你沒覺得程序不對么？”

    老孔四處望了一下，然后壓低聲音對我道：“我曉得你的意思，這事兒是透著一股邪門，大家都了解。不過有的東西，根沒辦法去追究——省鋼是副省級國企，養著好幾萬口子人，他們有自己的學校、銀行和郵局，保衛處的權力也大得很，土霸王一樣，根沒辦法管。”我急了，那現場死的不只是三個人，還有一個呢，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死者，到現在都還沒有查清楚，他們倒也真敢直接毀尸滅跡啊？

    老孔聳了聳肩膀，表示沒有辦法，我心里面憋著一肚子的邪火，感覺憋屈死了，他大概是看出什么來了，問我到底咋回事兒？

    我把羅大**失蹤之事，和此次省鋼鋼水泄露事故聯系到一起來，老孔也有些緊張起來，他見過羅大**的，明白我和大**之間的感情，而旁邊的魯則插嘴道：“現場的照片，在一科的手上，一會兒叫申哥去要一下，讓你認一下，免得你這么登。”

    得了董的提醒，我趕忙想著去找申重，結果老孔一把拉住了我，告訴我省鋼的領導請吳副局長他們吃飯，這會兒可能正吃著呢，你急也急不得一時；再了，吳副局長最重權威，他剛才叫你回去寫檢討，結果你又出現在他面前，要萬一較起真來，得不償失，還不如讓魯去跑一趟腿，你跟我先去現場看一下吧。

    老孔得我沒辦法反駁，于是求了魯幫忙去和一科溝通一下，而后便跟著老孔來到了出事的煉鋼二車間。

    鋼廠屬于重工業，分為很多車間，光常化爐、外部機械化爐、車底爐、淬火爐、回火爐這些高爐都讓人目不暇接，高高的煙囪、粗大的管道以及燈火通明的寬敞廠房，這些曾經是我和羅大**最為羨慕的一切，然而此刻，在夜幕的襯托下，所有一切的重工業都變得是那么的恐怖和黑暗，讓人感覺呼吸不過來。

    到了出事的二車間，發現事故現場剛剛收拾妥當，不過別的車間燈火輝煌，工人都在等著上夜班，而這里則一片寂靜，除了幾個出入口和大廳有燈光照明之外，別的地方，都是一片昏暗。

    省鋼保衛處安排了三個人守在這兒，跟老孔也算是熟悉，見我們進來，打了招呼，然后轉到了里面的調度室去了，我看了一下這偌大的車間，但見到處都是樓梯和巨大的產線，地下積得有厚厚一層鋼渣，可以想象得到，在事故之前，這里熱火朝天的生產場面。

    老孔瞧我四處張望，在旁邊跟我解釋道：“今天吳副局長帶人勘查一天了，初步判斷有人在壓模里面動了手腳，那多出來的一具尸體，就是被塞進了那兒去的。至于兇手為何這么做，有兩種可能，其一，無外乎就是想要毀尸滅跡，第二，有可能是要煉一爐血鋼。”

    “血鋼？”我瞪大了眼睛，止不住心中的驚訝問道，而老孔則點了點頭，：“對，若是如此，那事情可能就變得有些復雜了。”

    我明白老孔的擔心，在冶金技術如此發達的現在，血鋼這東西是很少有人能夠聽聞的，但是擱在古時候，用生命來填入鐵爐之中，使得鑄就的兵器天生就有一股煞氣，這法子并不新鮮，有的鑄劍師甚至直接在劍即將成型的時候，跳入火爐，成就兇兵，這行為雖然沒有什么科學根據，但是古往今來，卻成就了許多名劍∷與器之間，是有很多方法可以聯系在一起來的，血鋼則是一種神秘的邪法，為的就是達到孕育某種兇靈的目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我們此番，恐怕又有許多麻煩了。

    這煉鋼二車間占地極廣，我在老孔的帶領下，大致地瞧了一圈兒，這時魯趕了過來，他用兜拎著三個鋁皮飯盒，瞧見我們，憤憤不平地嚷道：“真操蛋啊，那些家伙吃香喝辣，就給我們弄了點饅頭咸菜，真的是很過分呢。”

    魯走到我們面前來，將手上的盒飯遞給了老孔，而我則擋開，著急地問道：“現場的照片，討到了么？”

    魯見我這般著急，也沒有開玩笑，直接從兜里面掏了兩張照片來，嘴上還不滿地埋怨道：“你是不知道，一科的黃歧有多討厭，我求了他半天，連申哥都幫忙講了話，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給了我兩張，你拿去看吧，一會兒我還要還給他們呢。”

    一科二科，前者負責縣區，自謂精兵強將，一直都看不起二科，而二科負責周邊鎮子和鄉村，總是動不動就出差去鄉下，心中也有怨氣，所以兩個科室關系向來不睦，魯受氣也屬正常，而我則迫不及待地搶過他手中的照片，接著昏暗的燈光查看，發現兩張照片，一張是四個人一起的，另一張則是那具神秘的尸體。

    不過這些死者都被鋼水包裹，劇烈的高溫在瞬間將人體里的水分給氣化了，留下來的只有一具焦黑的尸體，還是縮水了的，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然而從這身形上面來看，嬌瘦弱，看著跟還沒有發育完的羅大**，真有那么幾分相似。

    老孔瞧見我臉都變黑了，便過來攬住我的肩膀，勸道：“二蛋，你別著急，人呢，都已經這樣了，真是看不出什么來的，到底怎么回事呢，還是需要調查的。今天你既然來了，就跟著我們二科一起值班，吳副局長這人脾氣雖臭，但是事不錯，相信用不了幾天，就水落石出了。”他勸著我，然后把飯盒打開，招呼我吃飯。

    魯打的飯菜，每人兩個大饅頭，一點兒咸菜，還有半碗苞谷粥，平日里倒也不錯，不過我卻沒有什么胃口，心中陰郁得很。

    吳副局長他們有省鋼相關領導的招待，吃吃喝喝，一直到了晚上八點多，才有一科的人過來交接，他們會在這里守到凌晨一點，然后由我們二科接班，這事兒來只用一個科室就夠了，人多了反而指揮不暢，不過最近好多人出差，我們二科是被臨時抓了丁。

    跟一科的人交接完畢之后，自然有人安排我們到廠招待所先行歇下，我心事重重，沒有怎么睡，到了凌晨的時候，申重過來叫人，于是我、老孔和魯便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到了二車間，與我們一起的，還有省鋼保衛處的三位同志。

    事情到沒什么事情，不過申重去跟一科的羅濤交接，回來的時候臉都黑了，瞧著交接完的這些人揚長而去，申重朝地上呸了一口，人得志。

    分局長李浩然不怎么管事，局里面一般都有吳副局長主持事務，一科傍上吳副局長，春風得意，倒也沒有什么好的，所謂值班守夜，其實就是七個人留在調度室，燈點亮，然后聊天話，開始熬著。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不知覺就到了下半夜，保衛處的幾個人都有些熬不住了，魯也昏昏欲睡，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調度室的電燈陡然變亮了之后，又熄滅了，接著整個車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那一剎那，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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