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玉站在懸崖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她想著不久前藥王對她的話。
“這個空間萎縮崩塌,我和行端也會一并隕落。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會再入輪回,成為兩個陌生人。”頓了頓,藥王又道,“不,我不知道是不是能成為人。無論我還是行端,現(xiàn)在的活著,都不是真正的活著,我們早就應該魂歸地府。為了多守這一千多年,我們做了很多,也許,下一世會受到反噬也不定。”
“我希望你能答應我,有朝一日,你有了能力,找到我和行端的轉世,給我們一個重新踏個仙路的機緣。”
靈玉聞言震動,過了許久,心情略微平靜了一些,她才問:“你們想再續(xù)前緣?”
藥王沉默許久,輕輕搖頭:“這一世的情緣,就在這一世結束吧。再入輪回,就是新的開始,何必強行糾纏這一世的因果……”
靈玉沒想到她竟然會這么豁然,得知他們夫婦二人隱居于此,她心中對這兩人又敬又憐。敬的是,他們情深義重,為了心中所求,不畏艱難。憐的是,他們雖然相守了一生,可卻放棄了修士最重要的東西,除了彼此,幾乎一無所有。
她還以為,為了救活行端真人,付出這么大的代價的藥王,心中一定執(zhí)念甚深,想要生生世世相守,不料她心思早已通透……
“行端天生劍心之體,在劍道上悟性驚人,如果不是那個意外,當時下一任的劍君,就會是他。我知道他心中遺憾,盡管還活著,卻前路斷絕,無法繼續(xù)前進。希望下一世,他能安心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靈玉不由地問:“那你呢?”
藥王一笑:“你不會以為,我畢生所求。就是和行端在一起吧?我自然也有我的理想……算了,這個留給下一世的我去想吧。也許人這一輩子只能做成一件事,我這輩子,總算了卻了一個心愿……”
原來,他們早就想過了結局,也早就想好了結局。
這輩子的執(zhí)念,就在這輩子終結。下一世,再去追求這一世不可能完成的理想。
藥王擔心,他們這輩子的執(zhí)念,會給下一世帶來影響。于是賣給她這么大的人情。只為了給轉世的自己。留下仙緣。
他們不能肯定這么做會不會有回報,但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想必,和范閑書和左極之間,也會有這么一個協(xié)議。
靈玉想著因為壽元將近而瘋狂的杜晉。又想著藥王平靜的面容。該勘破的人,心智被迷惑。她以為執(zhí)念纏身的人,卻有著豁然的心境……
幾天后,靈玉帶著徐月,跟隨藥王進入滄海派的庫房。
這個庫房,位置不在主殿,而在藥園之下。
藥王把她們帶過來,就離開了。
靈玉看著眼前的庫房,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太激動。
“好多！”徐月驚呼。她來到西溟。還不曾見過藏寶庫。
靈玉平緩了心情,慢慢掃視過這個庫房,道:“這應該不是總庫房。”
這個庫房的規(guī)模偏,東西以材料奇珍居多,法寶只有寥寥幾件。應該只是宗門庫房之一。不過,這對她來,已經(jīng)是難得的收獲了。
靈玉從玉臺上取下一枚指環(huán)。
這枚指環(huán)輕薄巧,看起來像是白玉,上面鑲嵌著一枚紅如血滴的寶石。她試探了一番,發(fā)現(xiàn)這是一件防御法寶。血滴寶石里面,蘊含著龐大的力量,遇到危險,可以自動激發(fā)。
她身上沒什么防御法寶,上次還是從無雙城借了一件湊數(shù),此物來得正好。
還有一件仙衣軟甲,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穿在身上,無形無質。
靈玉問徐月:“你可有什么需要的?”
徐月仔細找了一遍,從中挑出兩件材料,和一件法寶。
靈玉看了一眼,這兩件材料,帶有幽冥之氣,可以助徐月恢復傷勢。至于法寶,是一件彎月形的鉤狀武器,上面帶有隱約的陰氣。
“既然你看中了,就拿去吧。”
徐月俯身:“謝主母賞賜。”
收完東西,靈玉回到藥廬。
這次得到的太容易,她反而沒那么激動。
看到她們回來,藥王淡淡點頭:“你傷勢已經(jīng)大好,想離開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離開了。”
靈玉默默地施了一禮,當天便帶著徐月離開了滄海派空間。
出口前,送她們出來的行端真人突然道:“你要與徐照決死一戰(zhàn)?”
靈玉還以為,他們不會再提這件事了,聽到行端真人的問題,答道:“是,三十多年后,便是決斗之期。”
行端真人道:“當年在紫霄劍派,我與徐照一向不合。他這人,劍意確實純粹,可劍心不夠通明,所謂另辟蹊徑,其實只是無力打破阻擋而為之,你若與他決戰(zhàn),不妨以此為突破點。”
“……多謝前輩指點。”
行端真人道:“當年我劍心碎裂,他為了阻止靈樞帶我離開,曾經(jīng)向她表白愛意。他撬我墻角一次,我就坑他一次,這輩子算是扯平了。”
靈玉愕然,這……
她站在出口前,看著藥園的方向。藥廬隱藏在結界中,根看不見。此行一別,便是永遠,除非有朝一日,她修煉大成,尋到他們的轉世之身……
……
神農(nóng)島上,范閑書正在調息。
他的識海里,一個聲音響起:“子,你不是,你的傷很快就能好嗎?為什么一年多了,還是這樣?”
范閑書淡淡道:“那你想怎樣?”
這個聲音就是通天塔的器靈,他一個靈體都沒有的器靈,當然不能怎樣。沉默了一會兒,他道:“你要是聽吾的,何至于受這么重的傷?現(xiàn)在連好處都沒有。”
范閑書輕輕一笑:“聽你的?你出了什么好主意?”
通天塔理所當然地道:“這件事情,根就是那個丫頭惹出來的,如果不是她招惹了事端,你們怎么會遇到杜晉?你早早將她殺了,不但滄海派的寶物可以獨吞,還能從她身上撈一筆。而且能避免將來被她影響……”
“然后被你所惑,抹掉自身的意識,一步步成為你的傀儡?”范閑書的聲音帶了諷刺。
通天塔的聲音一頓,笑了起來:“呵呵,這是什么話?只是殺了一個丫頭而已,怎么會抹掉自身的意識?”
范閑書輕笑:“通天,這么多年了,你到底還是不了解我啊。”
這句話里,似乎包含了特殊的意味,讓通天塔有了不妙的預感。
他靜默了一瞬。道:“你……”
范閑書沒給他機會話。他道:“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你真的只是依靠我化出靈體?”
危險的預感更強烈了。可通天塔只能聽范閑書繼續(xù)下去:“當年你與我達成協(xié)議,只是自身不夠強大,無法吞噬我而已。可你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件事。與其靠別人,不如靠自己。這些年來,你總是在試圖引導我的決定。殺了靈玉,這確實沒什么大不了,可是,我能殺一個人,就能殺第二個人。當我拋掉內心的感情,滿手鮮血,你就能引導我心智崩潰。然后搶占我的肉身！”
到這里,范閑書停了停,繼續(xù)微笑:“我的對不對?”
靜默,通天塔沒有話,不妙的預感已經(jīng)達到了極致。
范閑書溫雅的聲音繼續(xù)響起:“來。我已經(jīng)布置了一個陷阱讓你鉆,可惜出了意外,遇到杜晉那個老家伙。不過,無所謂,我受重傷,正好將計就計……”
通天塔沒有了靈體,可聽著范閑書的聲音,卻有后背發(fā)寒的感覺。
“你……你想做什么?”這是第一次,通天塔聲音發(fā)抖。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根沒有自己的那么強,你只剩下這縷強大的靈識,失去體的情況下,也就能嚇唬人而已……”
通天塔色厲內荏:“若是如此,你怎么甘心受我驅策兩百多年……”
范閑書從容自在:“當然是為了麻痹你。你以為自己很強大,我不得不聽話,哪怕自身一天天強大起來,也不敢與你翻臉……呵,通天,這種感覺享受久了,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只是一抹靈識?”
“……”
下面的話,不用范閑書,通天塔也想到了。
“這次,我受了重傷,你的靈識也受到了影響,前所未有地虛弱,你,我是不是應該抓住這次機會?”
“機會?”通天塔嘲弄地笑,“那你就試試看,我的靈識就在你的識海中,想消滅我,你自己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一旦與他的靈識開戰(zhàn),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范閑書自己。識海受創(chuàng),神識斷裂,輕則失去靈智,成為一個瘋子,重則……像杜晉一樣,瘋癲而亡！
范閑書輕嘆一聲:“通天,你傻還真是沒錯。我不是多話的人,突然跟你了這么多話,你就沒想到背后有詐?”
通天塔悚然一驚,突然感應到什么。
可惜,太遲了。幾根纏繞的綠色光線,突然出現(xiàn)在識海里,將打算縮回去的通天塔靈識緊緊纏繞住。
“范閑書！！”通天塔厲聲叫道,“你當真想兩敗俱傷?”
范閑書平淡自若:“終于承認自己拿我沒辦法了?可我不一定拿你沒辦法。你以為,我為什么不留在里面養(yǎng)傷,非要出來?就是為了向藥王討這顆丹藥,置你于死地！”
最后一句話,平淡中透出森寒的殺意。
通天塔終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范閑書從來就是一個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的人,兩敗俱傷他不怕,只要將他這個隱患完抹去,他大可以花費漫長的時間,慢慢養(yǎng)傷。
三百多歲,他的壽元還長著呢！
“我、我知道很多秘聞,我還會很多秘法,我可以……”想要掙扎,卻發(fā)現(xiàn)那綠線將自己纏繞得結結實實,通天塔終于無法再維持高人風范。
這個子,曾經(jīng)他根不看在眼里,卻一步一步,埋下心機,終于將他誘入陷阱。
通天塔駭然,他怎么會想著利用這種人呢?
范閑書輕笑:“你的秘聞,秘法,這些年來助我良多,我就選一個讓你不怎么痛苦的死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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