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里，徐家兄弟在喝酒笑，菜肴的味道泛善可陳，也沒人動它。酒倒是上好的紹興女兒紅，價錢想必也好。
徐灝很喜歡和徐海徐溶一起聊天，他倆應(yīng)酬多幾乎沒有不知道的事，尤其是關(guān)于公子圈的風(fēng)花雪月，爭風(fēng)吃醋等，幾乎如數(shù)家珍，這一點李冬沐云他們是萬萬比不上了。
徐溶道：“這柔仙據(jù)是個人物，初到金陵時寂寂無聞，她就靠著在河上唱曲吸引客人，一時間倒也引得俗客趨之若鶩。可是打著賣藝不賣身的招牌，身容貌也不拔尖，又不屑撒嬌纏人，時間一久沒人愿來了，到底唱詞太雅，一個只會唱曲的戲子之流如何上得了臺面？
后來她就跑到雨花臺，正趕上寒梅詩社解詠落花詩，以一首：王慘香埋不計年，韶光如夢夢如煙，**無可奈何天。疑是前因曾歷劫，枉將后果生天，只留幽怨使人憐。受到了尊重，如此名聲鵲起身價高了何止十倍？
令人稱道的是柔仙有了名氣，反而愛惜起羽毛來了，一般很少接待客人，好像和一個年輕人有了情意，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從良，不知今晚能否聽她一曲，也算不虛此行了。”
徐灝暗道難怪胡書萱等人待柔仙不同一般人，看來值得敬重。
與此同時，樓上的雅間里，幾位豪客卻不滿柔仙有氣無力的唱腔，喝道：“唱得什么玩意？過來陪爺們吃酒。”
幸虧云鳳道：“妹抱病，請諸位爺原諒則個。讓她出去休息一會兒。”
摟著云鳳的客人揮手道：“怪不得瘦不拉幾的，起先我還以為是揚州瘦馬呢。原來是個病秧子，去吧。”
連一文錢的賞賜都沒得，唱了半天險些暈過去的柔仙心中氣惱，冷著臉出來。俊官相公來了在隔壁，她這才露出笑容，推開門走了進去。
畫舫總共不到八位粉姐，頭牌只有云鳳和柔玉，徐灝屋里是沒人要的。云鳳等五人都在隔壁，這邊屋里還得老鴇現(xiàn)去張羅，是以房中沒有女人，坐著幾個男人。
他們時常過來人人都認(rèn)得柔仙，柔仙神色很隨意打了個招呼，走到李坤身邊坐下，見老鴇送了八個碟。六道菜，還有一碗西湖燉菜，拿起勺子先嘗了一嘗，對著老媽子道：“煮的這個味兒，好東西叫你們一做便走了味道。生的還有么？”
老媽子忙道：“剩了半缸，用清水養(yǎng)著呢。”
柔仙道：“把生菜洗干凈。雞湯舀出來我自己去煮，這個賞媽媽們吃了吧。”
李壇笑道：“我就欣賞柔仙不拿咱們當(dāng)外人，每回來皆感如沐春風(fēng)。干脆也不要那些庸脂俗粉了，就咱們幾個人吃酒樂樂。”
老鴇一聽撇了撇嘴，暗道又來找借口省錢。李坤認(rèn)識的人里面，就沒一個有錢的。
李坤心疼柔仙她。道：“不必再煮了，將就些吧。”
柔仙道：“這西湖生菜是好友特意送我的，擱在那里明兒也壞了，趁幾位爺在這里，吃了也安心。”
著起身扶著俊官的肩去了，李壇羨慕的道：“看來我也得找個相好了，逢場作戲也沒人知疼知熱。”
另外二位都是家世一般的讀書人，每天陪著李坤到處吃喝玩樂之輩，喝著李坤特意點的紹興女兒紅，想給柔仙活活血。
柔仙下了樓梯走到廚房門前，老鴇追上來道：“正好一樓的客人點你去，好了略坐一坐，唱個曲兒應(yīng)付下就完了，看樣子是不常來的年輕人，事后訛他們百兩銀子。”
柔仙冷冰冰的道：“我渾身是傷，先前被人攆了出來，這會子把我當(dāng)搖錢樹了？”
老鴇賠笑道：“但凡你能多接些客人，媽媽豈能動手？你也別拿姐脾氣了，又不是叫你和人家睡覺。”
今晚的柔仙似乎有些反常，二話不走過去推開門，跨前一步反手關(guān)上了房門，把老鴇堵在了外頭。
屋里瞬間靜了下來，柔仙搶先道：“奴家有病在身，陪諸位爺坐一盞茶的時辰，不唱曲不吃酒，不許動手動腳，錢得如數(shù)照付，使得使不得？如果不愿奴家告辭。”
徐溶一聽有些惱了，這不是明擺著宰客欺負人么？不想徐灝笑道：“可以，最高價我再加十倍。”
徐溶和徐海頓時心里哀嚎，三哥又要土豪了，問題您老人家有錢沒地方花，不會砸到弟弟們的臉上？柔仙巔峰期間最高身價大概二百兩左右，一下子兩千兩？足夠大家伙在秦淮河一個月夜夜做新郎了。
徐焱暗暗乍舌，聽多了徐家最大的敗家子其實就是三叔，一鄭千金就根玩似的，以往從未親眼見過他花錢，今晚算是眼見為實了，隨便坐坐上千兩。娘啊，為何不給孩兒生個女兒身呢？
沒人不相信徐灝不會言出必踐，問題是柔仙不相信，此刻她沒心思去看客人的長相。心里防備起來，大抵類似的客人皆非善類，天底下有這樣的凱子么？
但此等客人等閑得罪不起，柔仙不得不放低姿態(tài)，低聲道：“奴家不配，諸位爺慢用，告辭。”
徐灝笑道：“別走啊，來陪徐某人坐坐，親了嘴摸幾下。下午在花神祠見過一面，我是沐青霜的姐夫。”
“姐夫？”柔仙隨即驚喜若狂，徐灝的大名在秦淮河上早就是傳了，神位僅次于花神。
柔仙仔細打量了下，果然是下午見過面的傳，馬上變得笑意盈盈，款款走過去鳥依人似的依偎在徐灝懷里，大有任君盡情憐愛之意。
徐灝反手摟著她在軟綿綿的胸部上摸了下，也沒什么顧忌。哪怕再潔身自好的姐兒，不和個男人睡過覺？所謂賣藝不賣身純屬扯淡。也就哄哄菜鳥一般的讀。
柔仙歡天喜地的道：“奴家確實生了病，要不叫云鳳姐姐下來，我姐妹一起服侍公子。”
徐灝笑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的規(guī)矩。既然有緣，銀子用來贖身，此事我會交待老鴇。行了你去吧，今晚也算你最后一次接客，當(dāng)然你依然選擇游走秦淮也隨你，起碼能自己做主了。”
柔仙發(fā)狂喜。恨不得把衣裳脫光了以身相謝，心果然傳聞都是真的。
其實她不知道徐灝心里很苦澀，他何嘗不想偶爾嘗嘗野花的味道呢？不想逢場作戲一次呢？奈何秦淮河散財童子的傻子形象已經(jīng)確立了，這偽君子做的真是好生窩囊。
當(dāng)然徐灝也不是天生的活雷鋒，保持良好形象對吸收人才無往不利，歡場是情報的重要來源之一，他沒可能放過。
青樓這一塊向來由張鸞吹等心腹打理。徐灝也不太清楚到底誰是他的人，興許那邊坐著百無聊賴的二位就是。不過貌似不像，兩個人張大了嘴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雙雙起身湊了過來，十分懊悔先前為何就那么聽話呢？白白放過了一只大肥羊。
再來徐灝對＂ji nv＂也確實不感興趣，哪怕是所謂名妓。蓋因身邊可供選擇的美人太多了。
盡管柔仙很想多陪陪，可又不敢違背，只好苦笑著出來，心里打定主意等從了良，將來一定要親自好生拜謝。就怕沒那個福氣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子骨，柔仙心情又低落下去。不過因剛才的情緒激動，大喜之下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fā)，比吃了十劑藥還有效。
西湖燉菜的作法非常簡單，倒入雞湯煮沸把生菜放入炒一下就好，要的就是原汁原味。
雅間里等她一走，徐溶毫不客氣的把兩個姐也攆走了，徐灝很豪爽的每人一百兩銀子，喜得粉姐千恩萬謝。
徐海痛心疾首的叫道：“哥，你就不能對我們也大方一回？”
“對你們大方？”徐灝一臉壞笑，“然后你們到處買女人回家？或者常年流連青樓？醒醒吧，我可以大方你們卻不可以，有錢有權(quán)也沒用。”
這時柔仙煮好了菜，吩咐老媽子端上去，臨走前深深凝視著雅間，感慨萬千的嘆了口氣，被俊官扶著上了樓。
“你偷偷告訴云鳳，就下面有貴客，務(wù)必盡快走一趟，切記！”
“嗯。”
俊官領(lǐng)命走了過去，開門的瞬間柔仙抬手整理散亂的發(fā)絲，被屋里的客人看得清清楚。
柔仙進了屋，心情大好連續(xù)向李壇等人勸飲，她自己也陪飲了十余杯。
柔仙酒量向來最多三杯，而且從來不和任何人對飲，李坤見她忽然改了常度，心中不覺詫異，趕緊叫她不要飲了。
柔仙雙頰嫣紅，笑道：“人生行樂耳，良會無常，同心罕觀，酒逢知己，何必拘束呢？”
“得好。”李壇又贊道：“難得柔仙高興，你莫要掃興。”
大家繼續(xù)對酌，柔仙有了酒意，向李壇道：“我已經(jīng)幾個月沒有練嗓子了，也沒正經(jīng)唱過，那老貨恨得我牙癢癢的。自過，三日不彈，手生荊棘，所以戲班子之人一輩子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相公最愛聽我的喬醋一出，給諸位現(xiàn)現(xiàn)丑。”
幾個男人非常高興，這一出喬醋可是柔仙賴以成名的拿手好戲，等閑不得一見。而且柔仙做戲做套，吩咐俊官去取來一件戲服穿了，在燈下一節(jié)一節(jié)的演唱起來。
演到白頭里念巫彩鳳的詩，唱道：“不識河中金雀女，可能再會月中人。”想到自己或許命不久矣，觸景生情嗚嗚咽咽的流下淚來，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李坤也陪著流下淚，道：“不要唱了，你換了衣服，請你唱醒妓一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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