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可教？
賈環聽到這四個字，只覺得腦袋里轟隆隆的。
他忽然用手一把掩住嘴巴，這個動作讓一旁的吉祥很奇怪。
大眼睛看著賈環，吉祥輕聲道：“三爺，你要吐嗎？”
賈環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面色悲哀，眼神呆滯。
吉祥不知怎么想的，眼睛有些放光，道：“三爺，你是不是也覺得自己以前做的不好，現在省悟了，知道以前做的是錯事，恨不得想吐血？”
賈環眼神終于不呆滯不動了，目光轉向吉祥，松開嘴，道：“你怎么知道是吐血？”
吉祥樂呵的眉飛鳳舞，高興道：“戲里都是這樣演的呀，去年上元節的時候，家里搭戲臺子唱戲，里面的壞人最后就是吐血而亡。”
賈環聞言，面無表情，默默的抬起一條腿，然后一式橫掃千軍，就把一臉回味無窮的吉祥給掃倒在炕上。
不理呲牙咧嘴喊救命的吉祥，賈環道：“三爺我現在想吐的不是血，三爺我想吐的是羊水啊。”
……
“三爺，你干嗎？”
吉祥眨著一雙溜圓的大眼睛，看著在柜子前翻騰的賈環道。
賈環甕聲道：“三爺我要浪子回頭了，對了，吉祥，三爺這一堆破爛兒，你知道都是我……都是以前的我，從哪里順來的？”
吉祥搖搖頭道：“不知道，只有三爺讓我看的我才知道。你以前教訓我，要是我敢自己打開這個抽屜，就把我的牙齒拔掉。連姨奶奶都不敢碰你這抽屜，我哪里敢？”
賈環嘿了聲，笑道：“我以前這么威風？”
吉祥白了他一眼，嘟著嘴嘀咕道：“就在家里……”
賈環聞言干咳了兩聲，道：“好了，別那么多沒意義的廢話，來，幫三爺我分辨分辨，這都是誰的？三爺我好找機會還人家去。真要是哪天被人翻出來，也是個麻煩。早知道還不如讓娘給處理掉……”
吉祥可能對這個抽屜早就好奇萬分了，聽到賈環的話后一下就蹦到他身邊，手開始扒拉起來。
事實證明，吉祥剛才實在謙虛了，她根不是只對一部分賈環炫耀過的贓物熟悉，她看起來基上都熟悉，嘴兒嘰嘰喳喳的個不停，時不時的發出一聲驚呼。
“三爺，這是太太房里的紫云壺，前年寶二爺看上了這種茶壺，討了一個回去后，太太又讓**奶進了一個，三天后它就到咱們這里來了……”
“三爺，你太了不起了耶，這個羅漢沉香鼻煙壺，是大老爺最愛的一個鼻煙壺。鏈二爺跟他討要，大老爺都舍不得給。后來它到咱家里后，大老爺將鏈二爺好一頓打，是鏈二爺偷的。要不是老太太出面，鏈二爺少得丟大半條命去哩……”
“哇！三爺，你汗巾是二奶奶的，天老爺呀，你怎么……你怎么敢……”
“咦？！”
賈環一邊聽著吉祥壓著嗓子“大呼叫”，一邊擦著冷汗，又隱隱有些佩服前輩的藝高人膽大……
難怪早先時候，他笑話趙姨娘偷東西時，趙姨娘讓他自己翻翻抽屜。
原來根子在這里，相比于賈環的大手筆，趙姨娘偷那幾件舊衣裳根上不了臺面，純屬巫見大巫。
正在感慨，卻發現吉祥虎著個臉兒，在那里不話了。
賈環郁悶道：“怎么了？難道以前的我還偷了老太太的東西？”
吉祥聞言，聽到“以前那個我”后，臉色稍微緩下來一點，不過語調依舊深沉道：“有老太太那里的，那雙象牙雕筷就是。”
賈環無語道：“不就是一雙筷子嗎，趕明兒我悄悄放回去就是了，你這么嚴肅干嗎？”
吉祥垂下腦袋，從抽屜里緩緩的拿出了一塊水綠色的錦布，低聲道：“這是我的……”
賈環聞言，頓時尷尬起來，暗罵前身真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連身邊丫頭的東西都偷……
暗罵了幾句后，賈環不好意思的對吉祥道：“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大不了趕明兒三爺我掙大錢后多給你買一些。這個就當你送我的，成不成？來來來，給我看……呃！”
賈環從吉祥手里搶過錦布后，一扯開，頓時傻眼兒了，這……這這，這居然是一個肚兜！！
“吉祥，這個你要聽三爺我解釋……”
賈環終于臉紅了，吭哧吭哧的結巴道。
吉祥聞言抬起了頭，大眼睛里噙著淚花，道：“三爺，我沒有怪你。”
賈環詫異：“你不怪我？那你這是……”
吉祥手抹了把眼淚，道：“襲人姐姐給寶二爺用金絲繡了一個很好的肚兜，三爺你聽了后就讓鵲姐姐和我給你繡。可是，我們沒有金絲。你把我揍了一頓后，就去寶二爺那里轉了兩天，沒有得手，后來，我的……就不見了。”
賈環敲了敲腦門，苦笑道：“我居然會揍你？看來以前的我真是瞎了眼，吉祥這么可愛，居然還有人下的去手揍你，真是喪心病狂。對了，那怎么只揍你，沒揍鵲？”
吉祥抽搭著道：“因為三爺打不過鵲姐姐。”
……
“咦，蘭兒，你外公送你的碧玉碗找回來了？”
傍晚，伺候完賈母和王夫人用完晚膳回到自己院兒的李紈，進屋就看到賈蘭正在擺弄著那個碧綠色的玉碗，好奇道。
賈蘭嘴角抽了抽，起身道：“娘，這個碗是……是三叔送給我的回禮。”
李紈聞言一怔，道：“什么意思？”
賈蘭走過來扶著李紈坐下，然后從跟著進門的丫鬟素月手里接過一個銅盆，銅盆里裝著熱水。
他將李紈的鞋襪褪去后，將她的兩只腳放進盆里，一邊手按著揉著，一邊道：“兒子也不知道該怎么，就是……”
李紈閉著眼睛享受著熱水解乏的舒適感，長長的舒了口氣，道：“有什么不好的，該是什么就是什么。”
賈蘭手下不停，看著母親臉上的疲憊，眼神中盡是心疼，想了想，覺得今天發生的事可能會搏母親一笑，便道：“來也有趣，當時東西丟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三叔拿走的。他雖然拿姨奶奶起誓，我也是不信的。來我準備要稟明祖父，讓祖父替我做主。
可娘你卻不準，不讓我因此而生這些閑氣。還有，我和三叔的關系還不賴，我也不忍心看祖父將他打個半死，所以這件事就掩下了。
誰知，今天我按娘的吩咐，讓素云包了些點心，我提著去看三叔。了一車轱轆子的話，三叔什么都不記得了，剛開始的時候聽我是他侄兒，還端著叔叔的架子話。結果了沒兩句他自己都受不了不下去了，就笑著跟我，以前是怎樣，往后還是怎樣，還和我是最好的朋友。”
看著兒子用心的給自己洗腳，嘴里還絮絮叨叨的著故事，李紈笑了笑，道：“那你怎么和他？”
賈蘭仰著一張臉兒，笑嘻嘻道：“兒子總不能和他，兒子最好的朋友是賈菌，嘴上只能應著。”
李紈聞言笑了笑，她知道兒子口中的賈菌和兒子極要好。
不僅是因為賈菌是榮國府的近派重孫，而且其母亦是年少守寡，獨守著賈菌過活。
因為極其相近的命運，所以兩個孩子相處的很好。
只是……
唉！
眼睛黯淡了些，李紈不想再提這個人，便轉移話題道：“那這碗又是怎么回事？”
賈蘭畢竟年少，還不會看臉色，他還在想著他的最好的朋友，臉上樂呵呵的。
聽到李紈發問，怔了怔，連忙道：“來好笑，等兒子見三叔疲乏的不得了，就提出告辭。可三叔卻讓我先等等，他要送我一些回禮。可在房里看了一圈，他也沒看到什么好東西能送的。然后他就打開了姨奶奶的衣柜，在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了碧玉碗和月白勺。三叔還拍著我的肩膀跟我，拿去玩吧。
娘，看來三叔是真真的患了離魂癥，什么事都記不得了。他還以為找到了好東西來回禮，卻不知道這些東西來就是我的。倒是一旁的吉祥可能知道，她的臉上紅彤彤的，眼神尷尬的要命，嘿嘿！”
李紈聯想了下當時的情形，不由好笑道：“那你當時怎么？”
賈蘭回手接過素云遞來的帕子，替李紈將腳擦拭干凈后，拿了雙干爽的鞋給李紈穿上，又揮手讓素云將銅盆拿出去，忙了一通后，才喘了口氣，笑道：“兒子還能怎么，連多余的表情都不能有，他畢竟是我的長輩，如今還……再了，兒子看他現在和以前完就是兩個人，也不好鬧僵。夫子，做人留一線，得饒人處且饒人。兒子覺得是很有道理。”
李紈點點頭，道：“夫子的對，你做的也對。環哥兒那里，你最好還是要保持距離，她娘實在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爹去的早，雖然有老太太和太太照顧優待，可咱娘倆到底還是孤兒寡母。和咱們不相干的，咱們都不要管，也管不了。咱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你記住了嗎？”
賈蘭聞言沉默了下，然后道：“兒子記住了……娘，我去讀書寫字了。”
李紈“嗯”了聲，道：“去吧，勤學總是好的，娘誰都指望不上，就指望你了，蘭兒，你要爭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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