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汶想象著女兒戴著手套的手抓著話筒，對著話筒堅強地點頭的樣子，他哽咽著一時不出話來。女兒又：“Dadd你什么時候回來呀？M，因為我長了hiken px，所以你就不敢回來了，你害怕你也長泡泡，那，等我的泡泡沒了，你就回來，啊。”

    鄧汶知道自己不能再和女兒下去，他受不了，便讓女兒把話筒還給了廖曉萍。廖曉萍先是嘆了口氣，然后：“愁死了，別的病還好，生水痘最麻煩了，她癢得難受啊，和你講電話的時候她倒裝得像花木蘭似的，等會兒癢得厲害她就該哭了，老得盯著她，生怕她忍不住去撓。”

    鄧汶想了想，找不出別的話來安慰，只好：“要是我在就好了。”

    “好什么呀？你時候不是沒出過水痘嘛，孩得水痘沒關系，要是像你這歲數的成年人得了就不好，到時候我都不知道該照顧誰。醫生剛告訴我的時候我特別生你的氣，就是你非回北京不可，現在剩我一個人怎么辦啊？可后來一想，幸好你不在，不然要是傳染給你可就糟了，算我自認倒霉，你就在北京逍遙自在吧。”

    鄧汶聽廖曉萍在如此麻煩纏身的時候還能這么關心他，心里剛嘀咕了一句“還是老婆好啊”，卻看見了坐在床腳處的凱蒂的背影，便支吾道：“我？沒有。”

    廖曉萍一聽就馬上問：“你房間里有人啊？”

    鄧汶嚇了一跳，心想女人的感覺真是敏銳到了洞察秋毫的地步，忙掩飾著回答：“啊，是賓館的值班經理，來給我送東西。”

    “哦，那你先和她吧，我等著。”

    “啊，不用，她剛把東西放下，已經走了。”鄧汶完，發現一向不會謊的自己，剛才的謊話竟然是脫口而出，不由得驚訝自己的變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他又看了一眼凱蒂，她的背影一動不動，仿佛正完沉浸在電視畫面中。

    廖曉萍又嘆了口氣：“煩死了，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北京就那么好？你一點兒都不想回來？”

    鄧汶的鼻子又開始酸起來，他也嘆了口氣，：“其實，我這邊也挺難的。”

    “那就回來唄，起碼一家人能在一塊兒啊。”

    “不，不能就這么回去，既然來了北京，怎么也得干出點什么再回去。”鄧汶這話與其是給廖曉萍聽的，不如是在咬牙給自己打氣。

    廖曉萍不以為然地：“何苦呢？當初剛來美國的時候那么難，你就是死要面子不肯回國，現在去了北京，你又是死要面子不肯回波士頓，你這不是和自己較勁嗎？”

    鄧汶心里一陣凄苦，心想自己其實再也干不了多少時間，灰溜溜地回波士頓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但他還是不認輸地：“那當初不是就堅持下來了嗎？明堅持是對的。我起碼要再試試看，不能就這么回去，我到時候還要把你們倆都接回來。”鄧汶完，好像看到凱蒂的身子抖動了一下。

    廖曉萍沒再什么，兩人商量好每天至少通一次電話，以便鄧汶了解女兒的病情發展，便掛上了電話。

    鄧汶看著背對著自己的凱蒂，正想著應該些什么，凱蒂忽然站起來，回頭沖鄧汶笑著：“好啦，我也該回去上班了，你休息吧。”完就向門口走去。

    鄧汶愣愣地站起來，跟著送到門口，替凱蒂打開門，直到看著凱蒂沿著走廊走遠了，他都沒想出一句合適的話來。

    鄧汶悶悶地回到床頭坐下，看見電視上居然是德國之聲D德語頻道，沒聽凱蒂還懂德語啊，他明白凱蒂剛才的心思都放在哪里了。

    鄧汶正枯坐著，電話又響了，他以為是廖曉萍剛才遺忘了什么所以再次打來，便接起電話，故作輕松地：“喂，又怎么了？”

    電話那端不是廖曉萍，鄧汶聽到的是另一個他所熟悉的聲音：“喂，我是洪鈞。聽上去你今天心情不錯？”

    鄧汶的心情立刻變得不能再壞了，他奇怪洪鈞怎么會打賓館的電話，以前都是打手機的，他馬上明白過來，看來洪鈞是怕自己看到來電號碼就又掛斷他的電話，這么想著，鄧汶便沒有馬上掛斷，而是冷冷地問：“你有事嗎？”

    “沒什么事，我上周去澳洲開會了，周末才回來，想問問你最近情況怎么樣。”洪鈞平靜地。

    “哦，多謝你的關心。你是大忙人，飛來飛去的，就不必操心勞神惦記我這點事了。”鄧汶的語氣沒有絲毫好轉。

    “卡彭特那邊有什么消息嗎？我上次給你出的主意……”

    洪鈞還沒完，就被鄧汶打斷了，鄧汶對著話筒嚷道：“你少提你的什么主意，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決！”完他就把話筒重重地摔在電話機座上。

    洪鈞舉著電話，任由里面的長音單調地響了半天才放下。雖然鄧汶什么情況都沒，但洪鈞已經清楚，他所預言的都不幸言中，他所擔心的都已經發生了。洪鈞了解鄧汶的秉性，對自己針對ICE各方利益糾葛的分析判斷也充滿自信，如果事情不是像他分析的那樣，或者如果鄧汶按照他的建議做了，鄧汶現在的情況都應該還好，他會對洪鈞表現出一些寬宏大量；而現在鄧汶如此氣急敗壞和惱羞成怒，恰恰明洪鈞的分析都是正確的，而鄧汶根沒有采納洪鈞的策略。

    洪鈞可以想象出鄧汶如今的處境，他也知道此時要想與鄧汶冰釋前嫌、讓鄧汶聽從他的主意去謀求絕處逢生，已經是根不可能的事了。洪鈞想了想，覺得他還有機會可以挽救鄧汶，同時，也只有他才能挽救鄧汶了。

    洪鈞獨自在書房里呆呆地坐著，菲比靜悄悄地從客廳走了進來，湊到洪鈞面前看了一眼，笑著：“喲，鼻子上怎么是灰啊？”

    洪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拂了一下鼻尖，看看手上什么都沒有，這才明白菲比是在取笑他，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菲比拉到自己大腿上坐著。菲比又：“你剛才這個電話，可以打一個燈謎，謎底是一種曲藝節目，猜得出來嗎？”

    洪鈞有心事，懶得動腦子，就直接搖了搖頭，菲比自己憋不住笑了：“三句半！你沒打過這么短的電話吧？”

    洪鈞被她逗笑了，手指用力咯吱了她一下，等菲比叫喚著跳起來，洪鈞：“我夜里得打個電話，估計那倒會是一個很長的電話，你今天回家去住吧。”

    菲比噘著嘴：“我都跟家里了今天不回去了。給誰打呀？還非要等到夜里。”

    “美國。”

    “那里是夏時制，現在也可以打了呀。”菲比看了眼墻上的掛鐘。

    “舊金山。至少得等到零點以后才能打。”

    “咦，你和科克還有總部的nferene all不都是安排在大清早嗎？”

    洪鈞沒話，只是搖了搖頭，又把菲比摟在了懷里，菲比更下決心不回去了，便：“你打你的，我睡我的，互不干擾。”

    等菲比睡了，洪鈞又到書房打開電腦忙了一會兒，看到鐘表的時針和分針已經完重合在了一起，就拿起電話，照著電腦上通訊錄里的號碼撥了一串數字，然后把話筒放到耳邊耐心地等著，很快，電話接通了，從里面傳出一位女士悅耳的英語：“ICE公司，卡彭特先生辦公室。早晨好。我是杰西卡。”

    9月3日這天，洪鈞更比以往的季度末格外忙碌，李龍偉上午專程去了普發集團，拜見剛從歐洲回來的柳副總，洪鈞一直忙到下午兩點多，等著勞拉做完季度銷售業績匯總，經他過目之后發往亞太區。這時，有人敲門，洪鈞答應一聲，李龍偉推門走了進來。

    洪鈞立刻笑罵道：“你這個家伙，真會躲清閑，把我累得半死，現在嗓子還啞著呢。”

    李龍偉苦笑一下，坐下：“我倒還想和你換換呢，我可是去堵槍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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