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陸總親自拍板選定的我們維西爾的軟件，來已經都談好了，可是最近好像你們公司的資金情況不太好，所以又要我們降價，恐怕合同談不下來了。”薛心里惴惴，但臉色十分坦然，并未意識到正是他隨機應變的這一席話令他日后洋洋自得了很久。

    陸公子立刻豎起眉毛質問道：“誰的？不可能是我爸的，你都根沒見過他。誰澳格雅資金有問題？”

    “我一直是和沈部長談的。”

    陸公子把車門“哐”的一聲重重地摔上，按了遙控器把車一鎖，氣哼哼地：“開玩笑！你跟我走！”

    薛不禁一陣竊喜但又有些忐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命運。陸公子一步兩級地邁上臺階，薛忙不迭地跟著，兩人經過大廳里氣派的接待臺時，三位英姿颯爽的接待姐向陸公子整齊劃一地一鞠躬，其中一位又急步走到電梯間撳亮向上的按鈕，陸公子昂然走進電梯，一路上沒再搭理薛，徑直來到沈部長的辦公室。

    門口的文員一見陸公子便馬上起身敲了下辦公室的門請陸公子進去，薛也跟進來，看到陸公子已經坐在沙發上，沈部長欠身從寫字臺后面走出來，拉過一把椅子放到沙發前面，剛要坐下卻看見了薛，頓時愣住。薛訕訕地笑，陸公子：“你們都坐啊。”薛便也拉來一把椅子，和沈部長隔開些距離坐下。

    陸公子直截了當問沈部長：“他是你的澳格雅資金緊張、買不起他們的軟件，是嗎？”

    沈部長又一愣，直視薛怒斥道：“胡八道！”又轉向陸公子：“他們公司的價格不合理還只是一個方面，另有一個關鍵問題是他們拒絕提供軟件的源代碼，所以我要他回去考慮。”

    “源代碼是干什么的？”陸公子問。

    沈部長看著薛，薛便解釋：“是我們維西爾軟件背后的那一大堆程序，上千名程序員用軟件工具編寫的程序，編譯以后才是客戶可以拿來用的軟件。”

    “那為什么不答應給我們？”陸公子質問。

    “你們要它沒有用啊，而且那些源代碼來就是只屬于我們維西爾公司，不屬于客戶的。”薛忽然靈機一動，又，“就像你買一輛汽車，只要知道怎么開它就行了，所以車里都有一套使用手冊，但從來沒聽賣車的還把車的設計和工藝圖紙送給你、告訴你車是怎么造出來的吧？”

    陸公子盯著薛，專注地想了想，轉問沈部長：“你們要源代碼做什么用？”

    沈部長賠笑：“這么復雜這么關鍵的一套軟件，我們不僅要會用，還要搞懂它是怎么做出來的，這樣我們就不需要依賴他們，如果發現軟件有什么問題就可以自己動手解決。”

    陸公子又靜靜思索片刻，胸有成竹地擺手：“沒必要。我喜歡一款車就把它買來開，如果有問題就讓車行派人來修，如果不喜歡了就淘汰掉，我才不會去關心車是怎么造的、怎么修的。軟件也和車一樣來復雜，咱們搞不懂，也沒必要搞懂，如果有問題就讓他們來解決，如果咱們覺得不好用就干脆換掉，沒什么了不起。”他話題一轉，盯著薛問：“如果有問題，你們保證隨叫隨到的吧？”

    薛忙：“如果需要派人來現場解決，我們的工程師會馬上趕到。”

    “那個什么源代碼你們就自己留著吧，在你們眼里是寶貝，在我們手里是廢物一堆，我們不要。”陸公子又問沈部長，“價格是怎么回事？”

    沈部長已經明顯流露出一絲不快，但還是隱忍：“他們現在的報價比我們要求的還要高出六十萬人民幣，我覺得他們是缺乏誠意，不然這區區六十萬不應該成為問題，我們仔細了解過，他們給我們的報價并不是最便宜的，有好幾家公司都要到了更便宜的價格。”

    這下輪到陸公子有些不快了，他反問道：“我們澳格雅什么時候非買最便宜的不可？每家公司情況都不一樣嘛，實力弱一些的公司手頭緊，魄力當然就差嘛。”

    沈部長沒回話，房間里安靜下來，一陣沉默之后陸公子忽然問薛：“你們的軟件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

    “不是最好的。”薛認真地。

    “嗨，那你還在這里干什么？！我們澳格雅要用就用世界上最好的，連你自己都承認你們的東西不怎么樣，還想騙我們澳格雅用你們的爛軟件？！”陸公子真生氣了，他覺得薛像是剛在他臉上打了一巴掌，沈部長倒是瞇起眼睛幸災樂禍地等著看薛的下場。

    薛反而變得出奇地冷靜，鄭重其事表白道：“其實世界上就沒有什么最好的東西，只有最適合的東西。就像你喜歡悍馬，可是悍馬不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車，你去問別人，大多數都會勞斯萊斯、賓利更好吧，我就覺得房車里最好的是邁巴赫，跑車里最好的是蘭博基尼。你買悍馬是因為悍馬最適合你，澳格雅買維西爾的軟件也是因為維西爾的軟件最適……”

    陸公子劈頭打斷薛，問道：“你好像挺懂車的呀，以前是賣車的？”

    “不是，我第一份工作是賣會員卡，北京每兩年有一次車展，那年車展的時候我們在外面的人行道擺攤賣會員卡，等到快要撤展的時候我才想辦法混進去開了開眼，那次是見到了不少真正的名車啊。”薛竟有些忘我了。

    沈部長就從未高看過薛，如今耳聞他的這般“草根”出身就愈發看他不起，斜睨眼睛沖他冷笑。陸公子卻“啪”的一聲在真皮沙發扶手上重重一拍，傲然道：“豈有此理！我這個玩過N輛名車的，倒買不起你這個沒見過幾輛名車的賣的東西？！六十萬，不就是半輛悍馬嗎？你不用降價，這點錢對我們澳格雅不算什么。”然后斬釘截鐵地對沈部長：“不要再和他啰嗦，馬上把合同簽了讓他走人。”

    沈部長一下子僵在那里，萬萬沒料到事態會如此急轉直下，他一向不敢頂撞陸家父子，此刻礙于薛在場更不便與陸公子理論，他倒不是為了保陸公子的面子，而是怕萬一陸公子當著薛的面出什么讓他下不來臺的話，他從此就徹底顏面掃地了。沈部長踟躕不決，嘴里嘟囔：“要不，還是去和賴總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意見？”

    “行呀，你去找他吧，我就在你這里等著。”陸公子爽快地答應。

    沈部長起身時特意狠狠瞪了薛一眼，讓薛從頭到腳感覺一陣徹骨的冰冷。陸公子毫不掩飾內心的成就感，愜意地晃著二郎腿，也不看薛，心不在焉地掃視著房間里的陳設，就等沈部長很快折返回來。薛卻沒有這份閑適，反而比剛才緊張許多，之前他那幾輪應對都只是近乎絕望后的率性而為，如今瞬間出現的轉機卻讓他心跳加快、患得患失。薛如坐針氈地熬了一會兒，再也不愿坐以待斃，就試探著建議：“不知道沈部長能不能把你的意思表達清楚，要是賴總誤會了，再要去和賴總溝通就費事了。”

    陸公子大大咧咧地：“這點事哪用得著那么費事，我去找他。”他雙手在膝蓋上一撐，站起來大步走了出去，薛卻一時沒想好自己是否可以跟去見賴總，但又不能獨自呆在沈部長辦公室，便遙遙尾隨著陸公子，陸公子卻回頭招呼他跟上，薛只得硬著頭皮和陸公子乘電梯上到他從未涉足的九樓，走到賴總辦公室門口。

    賴總的辦公室是個大套間，在外間的秘書正神色緊張地要把朝向走廊的大門關上，一見陸公子忙又把門打開，薛剛跟進來就聽到從里間傳出賴總的咆哮：“荒唐！你是個成年人，這是你的職工作，怎么能讓一個孩子來胡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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