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九章高老三又回來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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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夫是什么相？”高拱玩味的問道。
邵芳裝模作樣的端詳著高拱道：“閣老雙頤豐厚而法令深刻，眼大瞳亮而炯炯有神，且鼻翼如珠、人中頎長，方頰闊顴、眉揚(yáng)如劍，此乃笑傲山林的餓虎之相！加之氣sè如赤霞蘊(yùn)珠，正是金烏躍海之兆。如此大貴之相，世間少有！有道是‘形主命，氣主運(yùn)’，君有此相，必官至宰輔、位列三公;君此氣者，明時來運(yùn)轉(zhuǎn)、東山再起，已是指日可待了。”
高拱聞言有些心動，因?yàn)樵缒晁�在裕王府當(dāng)講官的時候，曾經(jīng)有個相士給他看過相，兩人所的相詞幾乎一樣，而且那相士還，他五十四歲會有道坎兒，但有貴人相助，會壞事變好事，成就一番事業(yè)。
回想起當(dāng)年那相士的話，高拱不由暗自聯(lián)想：’今年我正好五十四歲，政治生命幾乎終結(jié)，這當(dāng)然是人生一道大坎了。’想到這，他看看對面頗有些傳奇sè彩的邵大俠，心：‘難道這就是我命里的貴人？’
“呵呵，咱倆還是第一次見面吧？”雖然心動，但高拱不會喪失智商，一下抓到了邵芳之言的漏洞道：“你之前不知道我長什么模樣吧？”
“那是，草民與閣老確是初見，”邵大俠點(diǎn)頭承認(rèn)，面不改sè道：“不瞞您，草民交游甚廣，有幾個官場失意的朋友，他們大都高才，只是因?yàn)橄胱鲂┦虑椋坏靡雅c嚴(yán)黨虛與委蛇，結(jié)果遭到牽連，冠帶閑住。”他偷看一眼高拱，見對方lù出傾聽之sè，暗道果然是‘同病相憐’，看來不會怪我，便道：“但他們年富力強(qiáng)，又都是想干事的xìng格，令他們在籍閑住，不啻于要了他們的命。便經(jīng)常聚在一起，喝酒作詩、消遣時間，間或也會討論朝局，所謂居江湖之遠(yuǎn)則憂其君，不外如是。”著他恭維的朝高拱拱手道：“他們都，高閣老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乃中興大明的不二之人，草民雖然才是第一次得見您老，但著實(shí)仰慕已久啊！”
繞了這么大彎子拍個馬屁，惹得高拱不由笑道：“莫不成，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參觀一下？”
“當(dāng)然不是，”邵芳連連搖頭道：“還我那幫朋友，今年的政潮他們也一直關(guān)注著，自然為您老扼腕嘆息，大罵徐階jiān詐人、大jiān似忠了！”
聽了這話，高拱感覺這邵芳親切多了，現(xiàn)在所有敢反對徐階的，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
“但一句冒犯的，您別生氣，”邵芳故意一提氣道：“您此番下野對我們卻是好事。”
“何出此言？”高拱面sè一滯道。
“要不草民也見不著閣老啊……”邵芳嘻嘻一笑，旋即正sè道：“朋友們都覺著，您只是一時龍困淺灘，早晚還要飛龍?jiān)谔臁＿@正是我們投效閣老的機(jī)會，若非怕人多扎眼，此刻肯定都來了。現(xiàn)在只能讓我來做個代表，向您老表個態(tài)，我們愿傾盡所有，助您老東山再起！”
聽了這話，高拱徹底心動了，這就叫病急亂投醫(yī)。若是換做平常，對這種江湖異士，他是見都不見的，現(xiàn)在卻把對方當(dāng)成了救命稻草，可見其心中的不甘有多重。
但就算這人背后真有沈默的影子，他心里也并未報多大希望……這時徐階氣焰高熾、如日中天，而皇帝又是個特別柔弱之主，怎么看，徐閣老都不像能速倒的樣子。是以高拱此刻的熱情，與其是想問計(jì)，還不如，是求個對徐階的精神勝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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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此番下野，是徐階老匹夫下得黑手，若是此人在的話，我是回去不去的。”高拱是個敞亮人，一切都在臉上，便徑直問道：“不知你們打算如何操辦？”
“閣老是當(dāng)局者í啊！”邵芳自信笑道：“我聽官場有諺云，‘宮里的風(fēng)、內(nèi)閣的云’，云彩再厚，能禁得住一場風(fēng)？”
“風(fēng)不夠大，也枉然啊……”高拱慨嘆一聲，深有感觸道。
“那就扇風(fēng)點(diǎn)火！”邵芳冷冷道：“朝中言官所諍諫者，多涉宮禁事，而徐閣老身為首輔，不僅不為君父分憂，反而黨護(hù)科道，早就惹得皇帝與諸大珰不快。只要有人肯幫著話，他的位子是坐不穩(wěn)的！”
高拱面sè一變道：“這些宮闈秘聞，你是如何知曉？”
“草民的朋友遍天下，恰好也認(rèn)識幾個宮中的，他們正是諸大珰眼前的紅人。”邵芳坦然道。
高拱聞言陷入了沉默，他素來不喜閹寺，且因?yàn)榇豪锪T皇店的事情，而成為宮中貴人的眼中釘。自己這次之所以下野，也有那些太監(jiān)從中作梗的原因。
痛定思痛，他雖然更加厭惡閹豎，但也終于認(rèn)識到這些人的能量……外臣再親，也近不過內(nèi)監(jiān)，這一內(nèi)一外，便明了遠(yuǎn)近親疏。大臣是外人，太監(jiān)才是內(nèi)人啊！
甚至比起那些數(shù)月見不著皇帝一面的宮妃來，這些整天跟在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在天子耳邊吹的風(fēng)，要比枕邊風(fēng)還要管用！
如果能利用這邵芳，和宮內(nèi)眾大珰修復(fù)關(guān)系，就算一時看不到什么效果，但將來必然是大有好處的……高拱很清楚皇帝對自己的感情，將來一旦徐階退位，自己還是很有希望的……但前提是，那些閹人不要作祟。
如果，之前高拱只是饒有興趣，把和邵大俠的談話當(dāng)成排遣的話。現(xiàn)在他就徹底產(chǎn)生了想法，準(zhǔn)備彌補(bǔ)一下自己的失誤了。
但高拱仍擔(dān)心邵芳是吹牛皮的，便不動聲sè的追問道：“你的那些個大珰，都是哪幾個？”
“這么個……”邵芳狡黠地一笑道：“閣老恕罪，草民不能。”未待高拱變sè，他便拍xiōng脯道：“但草民可以給您老打包票，這件事我出面來辦，保證萬無一失，您就坐等皇帝的圣旨吧！”到這，他好像已經(jīng)馬到成功，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就要給高拱敬酒。
高拱和他碰一杯，飲下后方淡淡道：“誰都有自個的秘密，既然你肯不，那我就不問。”頓一頓道：“但扳倒徐階一事，一時不能力就，還需從長計(jì)議。”
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接受了邵芳，準(zhǔn)備與他合謀了。
邵芳不由興奮的滿臉通紅，jī動道：“當(dāng)然要以您老馬首是瞻，讓我們咋干就咋干。”
“好！”高拱也很高興道：“如果將來真能事成，你那幾個朋友的事情，便包在我身上了！”
“多謝閣老！”邵芳連忙起身抱拳道。
“坐下，坐下，我們慢慢談。”高拱臉上難得lù出笑容道：“還是那句話，此事不可操之過急。現(xiàn)在徐黨如日中天，你關(guān)系再硬，也沒有人會跟你倒徐，你若是貿(mào)然提出，反倒壞了這層關(guān)系。”
“閣老教訓(xùn)的是，是我急于求成了。”邵芳謙虛道：“那您的意思是？”
“向他們表達(dá)一下我們的意思，請他們時不時，在皇帝那里幫我兩句話……”高拱臉上浮現(xiàn)悲哀道：“官場上都‘人走茶涼’，日子久了沒人提起我，怕皇帝就把老夫忘了。”
“是。”邵芳鄭重點(diǎn)頭道：“閣老的意思我曉得了，草民會有分寸的。”
“那就好，那就好……”高拱著沉吟片刻，方有些尷尬道：“這需要不的代價吧？”
“什么代價？”邵大俠充愣道。
“錢財。”高拱有些羞臊道：“老夫在官場上待罪幾十年，知道辦這種事，上下打點(diǎn)，都是要huā很多銀子的。”
“銀子？”邵大俠又來了那股子狷狂之氣，仰面哈哈大笑道：“看您家里這條件，能拿的出多少來？”
如果是平時，高拱肯定會反感他這副狂士模樣，然而此刻卻覺著十分順眼。因?yàn)檫@至少明，這邵芳不是為騙自己錢財而來江湖騙子……沒辦法，世道不太平，在京里時，高拱也嘗聽，有這種騙子專門打賦閑官員的主意，利用這些人渴望起復(fù)的心理，假稱認(rèn)識京中某某大臣，可以代為疏通云云，騙的那些官員傾家dàng產(chǎn)，然后逃之夭夭。等那些官員久等音信無，才知道上了刁當(dāng)，然而已經(jīng)沒處找人，也沒臉報官，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甚至有人直接窩囊死了。
但邵芳既然這樣，就不是為錢而來，高拱這才放下心中的狐疑，反而不好意思道：“老夫沒有撈錢的法門，只有薪俸和皇帝的賞賜，這些年來一共攢下一千兩銀子，你拿去吧。”
“哎，怎么能能用閣老的錢呢？”邵大俠豪氣干云道，“這點(diǎn)錢我還拿得出。”
“那多不好意思……”高拱不是客套，他就是很不好意思。
“久聞閣老的墨寶千金難求，”邵芳便笑道：“要不您賜幅墨寶吧。”
“這個……”高拱有些遲疑道，他并不想和這人留下只字片墨。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邵芳面現(xiàn)遺憾道。
“方便！”高拱聞言一咬牙道：“這就寫給你！”便對外面叫道：“高福，備紙！”橫豎不是什么要命的東西，只是一幅字而已，哪好意思拒絕？
高福聞言立刻進(jìn)來，從墻邊的櫥格里抽出了一張上好宣紙，按照高拱的心意裁成了條幅擺在桌上，用鎮(zhèn)紙壓好。那廂間，邵芳也磨好了墨。
兩人便平息凝神，看著高拱凝聚精力，拿起斗筆，在硯盒里蘸飽了墨。然后左手扶著案邊，右手凝聚了身的心力，一筆下去，寫下了一捺。
“好！”邵芳輕聲贊道：“筆力遒勁啊！”
高拱接著寫了一豎，又寫了一橫，一筆筆下去，都是那樣的有力。不一會兒，一個氣勢凌人的‘俠’字，便出現(xiàn)在二人眼前。
高拱又蘸飽了墨，心中再無旁騖，寫下了后面三個字，‘之、大、者’。
“俠之大者！”邵芳低聲念著，眼中不由泛起喜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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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邵大俠便離開新鄭，先在南京、蘇州、上海，采買了諸般瑰異重禮，裝了整整六大箱子。然后改頭換面，裝扮成個富商的樣子北上。
等他抵達(dá)北京時，雖然已是七月流火，但依然熱氣騰騰。邵芳沒有進(jìn)城，而是帶著兩輛大車，往宛平縣方向去了……且這宛平縣，是一處青蔥崗巒、平疇沃野的好地方，然而不幸挨著皇城根。因?yàn)榭康媒瑯s沾圣恩的事兒雖然也有，但更多的卻是難以下咽的苦處。
別的不，單單那些皇莊宮產(chǎn)、賜田賞地，差不多就把縣上好的田土占去大半，老百姓都淪為皇莊的佃農(nóng)，世世代代給皇家種地。
邵芳來到的這一處，便是當(dāng)今隆慶皇帝在潛邸時的莊園……現(xiàn)在已經(jīng)賜給了太子，其收項(xiàng)作為太子的零huā錢。
但因?yàn)樘幽暧祝�不能打理自己的產(chǎn)業(yè)。所以這處莊園，仍舊由原先那撥人管理，只是每年將收項(xiàng)送到東宮罷了。
莊子里屋舍儼然，有街有道，與普通農(nóng)莊并無太大差別。在佃農(nóng)們好奇的目光下，邵芳領(lǐng)著馬車，來到村子中央的唯一一處大宅，敲響了門。
門開了，出來的是此間管事，他仿佛與邵芳很熟悉，一見是邵大俠，便將其熱情的迎了進(jìn)去，然后便日日陪他吃酒作樂。邵芳也仿佛樂不思蜀了，一住就是月余。
直到秋風(fēng)漸起，天氣轉(zhuǎn)涼之時，那個陪他作樂的管事才對他道：“老祖宗明兒要來視察，你準(zhǔn)備一下吧。”
邵芳這才從醉生夢死中醒來，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重新變得光彩照人，等待正主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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