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先生是個好名字，在英語里就是鐵匠，作為工程人員一聽上去就很靠譜的樣子。

    這人是蒸汽明輪上的技術員，被龍魂幫拿下后，就負責修復鍋爐。

    一臉大胡子的史密斯先生咕噥著，“幾位姐，你們就不要想著修好鍋爐了，以你們的史前焊工技術，是沒有指望的。”

    姬水鏡呸道，“你才史前技術呢。我吳之地自古就是冶煉圣地，幾千年前春秋時期就能鑄出無數神兵，修一口鍋怎么就辦不到了？”

    她指著工棚里那個造型華麗的火爐道，“看見沒有，這叫做玄武天工爐，是銀兵坊里的鎮門神爐，在天下火爐榜中也能排名三甲。東南各門各派掌門人隨身佩劍，一半都是從這爐子里打造出來的。”

    史密斯搖頭，“落后，太落后了。”

    素錦年嘆道，“外國人的機器確實很復雜，沒想到修個鍋都這么難。”

    姬傲劍無奈道，“八姐、素先生，修鍋和修鍋爐完是兩回事好不好？”

    卻聽幫主大人問道，“劍，你真的會修鍋嗎？”

    姬傲劍險些暈倒，怎么你也來了，“六姐，這真的不是修鍋，是修鍋爐！”

    姬水鏡笑嘻嘻道，“沒關系。以吳古風，凡是要鑄神物而不可得，鑄師跳下火爐，以身殉劍，往往就能煉成。萬一劍真是沒辦法補好，只要往玄武天工爐里一跳，多半就能把這口鍋修復了。”

    素先生一臉正經地點頭配合，“這古法聽起來很神妙，不定還真的管用。”

    姬玉雪皺著眉頭，很鄭重道，“補不好就補不好吧，劍你不要跳下去。”

    姬傲劍無語，六姐你怎么就當真了，我怎么可能跳下去，我這么科學的人，會做出這種迷信的事情嗎？

    再這就是工業時代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早期蒸汽鍋爐，算什么神物啊，居然還要跳爐殉身，太看得起這玩意了。

    史密斯也反對道，“不能跳，這法子太野蠻了。”

    姬傲劍狠狠盯著兩個草菅人命的家伙，你們亂開什么玩笑，這下子在外國人面前簡直有辱國格啊。

    素先生毫無自覺地繼續道，“古時許多鑄劍先賢，以身殉爐，而成神劍，可是一直流傳的佳話。”

    姬傲劍道，“那都是編造出來的故事，為了吹捧煉出的寶劍來歷不凡，神秘莫測。”

    這便是農業時代和工業時代的制造業區別。工業時代有規范的質量控制檢驗體系，是不是好東西，檢測之后就可以開出證明。農業時代沒有完善的質量標準，許多造物精品為了顯示與眾不同，卻需要編造附會一些神奇傳，來提高身價。

    姬玉雪淡淡道，“即使真有人跳爐，那也不過是為了求個心安，與是否煉成神劍毫無關系。”

    素先生詫異道，“能為了心安而跳爐，這般無視烈火焚身的強大意志也算是一種心境了吧。玉姐你不是武道意志求的就是心神安和嗎？”

    姬傲劍在旁也呆了，一時又想起“吾心安處，即是家鄉”之語。心安是武道意境有成的標志，可是心安與現實脫節，反而會造成嚴重后果。

    如果有人練出的武道意境堅信自己可以水火不傷，那沖入水火之中，卻是自尋死路。

    姬玉雪道，“心境來就是虛的。有實力再有心境，那可以發揮實力。沒實力而有心境，那叫做妄心。”

    姬水鏡也道，“迷失于心境，那就是心魔。”

    姬傲劍明白過來，心神意境的確非常有用，可以讓人發揮更多潛能。但心境也容易飛翔到無垠高處，誤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練出心境是好事，但被心境控制，完相信心境的感覺，迷失了自我，那其實就漸漸成為幻覺。

    原劍空抽鴉片幻覺出來的意境，就是如此。他以為自己是內外合一的大高手，然而只是一場妄心。

    所以心境之路，需要反復審視拷問，明心見性之路，永無止境。

    一句話，不能只靠著感覺走，心頭還要亮起理性之光。

    姬傲劍忽然想到，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那些堅信自己刀槍不入，不怕子彈的人，就是墮入了妄心之境吧。

    史密斯不解道，“你們怎么突然討論起哲學問題來了？”

    姬傲劍被他一，回過了神，“史密斯先生，把鍋爐手冊給我看看。”

    大胡子驚疑地，“伙子，你還真打算修補鍋爐啊。”

    姬傲劍道，“我既然來了，總是要試試的。”

    史密斯搖頭道，“這什么玄武爐，造不出和鍋爐材質配套的鋼材，就算你能焊接起來，很快也會再破裂。”

    姬水鏡道，“沒關系，咱們有句話叫做，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姬傲劍心想，八姐您真是勤儉節約，連縫補衣物的俗話都能用到修補鍋爐上來。

    史密斯道，“你們這么勉強補好鍋爐想干什么呢？”

    姬水鏡摩拳擦掌道，“自然是把大炮船拖到揚州那里，開船轟槽幫，搶他們的場子。”

    姬傲劍登時愣住，八姐你太過分了，居然想去封鎖大運河了。

    自兩宋以后，中國經濟重心徹底轉移到了南方。京師財賦用度，大半仰仗江南，貫通南北的大運河就是朝廷的生命線。

    把戰列艦拖到大運河與長江的交口，這哪是僅僅嚇唬槽幫，分明是連整個京師都一起威懾了。

    雖如今海運昌隆，與水運差不多也能平分天下，但龍魂幫一樣能封住海上。

    這一次，龍魂幫是想在海運水運兩條線上，都展示威懾能力不成？難道這是要確保江南勝果的手段？

    姬玉雪點頭，“這次去揚州轉一圈，讓朝廷不敢輕動。我明年就能專心經營海南和南洋。”

    姬水鏡拍手道，“六姐，我已經擬了許多開工廠的計劃，回頭慢慢和你。”

    史密斯嘀咕道，“你有錢么？”

    姬水鏡嘿嘿笑了，“這天下居然會有人跟姐你有錢么？史密斯先生，你聽好了，姐就是這個國度的大銀行家之一。”

    她看了后世之學，覺得自己的水鏡莊就應該是銀行，所以毫不客氣地自稱銀行家，還加上一個“大”字。

    史密斯先生果然被嚇住了，“姐你原來是中國工商界的大人物。”

    姬水鏡眼神一轉，笑嘻嘻道，“史密斯先生，你干脆就當是移民過來好了，咱們不拿你當戰俘看待。你們歐洲人既然可以去美洲移民，也可以來我們這里呀。對了，你成家了沒有？”

    那年頭，蒸汽船還沒有普遍實用化。派到遠東來的技術員，多半也是比較邊緣的人物。

    史密斯道，“我還是單身。”

    姬水鏡一揮手，“這多好，你連后顧之憂都沒有了。南洋姑娘多得很，你隨便挑個漂亮的就能組成家庭。”

    史密斯想了想，“你們有多大土地，打算做多大的事業？”

    姬水鏡道，“我們先占住海南，再把整個南洋諸島，一步步圈地劃拉起來。等以后像美利堅一樣能自己開國了，你不定也是開國元勛了。”

    史密斯遲疑道，“這聽起來好像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

    姬水鏡道，“一代人不行還有下一代人啊，我們中國有個故事叫愚公移山，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就算到你兒子孫子的時候才開國，你的家族也一樣很風光呀。”

    反正姐要是復返先天了，能活將近兩百年，陪你們幾代人是很簡單的事情。

    姬傲劍低聲道，“八姐，你這是干嗎，真要招移民啊？”

    姬水鏡道，“這兩船逮住的英國人，要是有一些能轉成移民，咱們不就有了不少人手來了嗎？否則當俘虜還得白白養著他們，真是浪費。”

    姬傲劍道，“那你得制定一個正式的移民優惠政策出來。還有，那些俘虜，你要挑用來自底層的人，他們才會愿意奮斗，那些來是社會中上層的人物，可不會跟我們一條心的。”

    姬水鏡道，“這些事情，我會和六姐慢慢商量的。”

    史密斯心里有了些想頭，雖然還沒完決定移民，態度也積極多了，“伙子，你打算怎么焊接鍋爐裂縫？”

    姬水鏡接口道，“我這弟弟也算是江湖上的一名高手了。高手你懂不懂？就是他輕功不錯，跑得很快，跳得很高，在爐子里拿出燒紅的鐵塊，還來得及跑到鍋爐上去趁熱焊接。”

    史密斯點頭道，“不錯，姐你的弟弟穿得這么少，一看就是運動健將，應該還是冬泳愛好者。”

    姬傲劍道，“史密斯先生，請不要隨意揣測我的個人愛好，我其實不喜歡洗冷水澡。”

    姬水鏡覺得他話有所指，似是在嘲諷自己，生氣得在他頭上拍了一把，“別廢話了，跟史密斯先生進火爐房去，先拉風箱打鐵，再去焊鍋爐。”

    武林之中，打鐵也是許多門派修煉外功的一種方法。

    史密斯道，“先生，我會盡量幫你試出和鍋爐鋼相近的鋼鐵材料。”

    姬傲劍又聽到八姐道，“六姐，你離火爐遠一些。”

    姬玉雪道，“為何？”

    姬水鏡一正經道，“你靠得太近，爐溫就沒法升高了。”

    姬傲劍絕倒，八姐你這是在報復六姐呀，嘲諷她太冰山了。

    姬玉雪心下奇怪，很認真地道，“我又沒有發出罡氣，怎么會影響爐溫？”

    姬水鏡道，“你自帶冰凍光環，還需要發什么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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