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夜艾靜靜地撥著古琴，琴弦雖在顫動，卻沒有一絲音色發出。

    只聽一個聲音悠悠道，“你心緒不定，這‘無音之音’練不成的。”

    姬夜艾心頭一驚，以她的耳力卻沒有發覺有人進來，旋即鎮定，回道，“四姐。”

    姬夢影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姬夜艾沒有回答。

    姬夢影道，“天下大宗師都已云集京城，你在擔心我家過不去這一關，是不是？”

    姬夜艾緩緩道，“艾覺得，我家面臨生死危機，自己卻沒有任何用處，出不上一點力。”

    姬夢影道，“就這樣？”

    姬夜艾道，“艾還是個大大的負擔，如有大變，會讓你們心有所礙，難以走脫。”

    姬夢影道，“所以你就在練自絕之音？”

    姬夜艾道，“艾能做的，只有這個。”

    姬夢影停了片刻，開口道，“天無絕人之路。”

    姬夜艾陡然一震，反復想著她的話意，忽然聲音中露出欣喜之色，“求四姐教我。”

    姬夢影道，“你可真要走我的道？”

    姬夜艾用力點頭，“艾只要變強，不論什么后果都是甘心，即使墮入地獄也不后悔。”

    姬夢影道，“魔門之功有許多速成之法，最大隱患就是心境跟不上力量的增長。”

    姬夜艾道，“艾明白。”

    姬夢影又道，“但我姬家練神第一。我們的問題常常是力量跟不上心境的增長。”

    姬夜艾道，“這……”

    姬夢影道，“我家姐妹。有哪一位是到了九轉氣血才達成了三元？”

    姬夜艾心頭一明，“四姐的是。”

    姬夢影道，“所以我家之人，若練魔功，成長空間遠高于他人。”

    姬夜艾道，“艾一定有練成魔功的信心。”

    姬夢影道，“然而練了速成的魔功。對道心終是影響極大，幾乎要斷絕復返先天之機。”

    姬夜艾道，“四姐。你十三重外功成就大宗師，這是特意為了保持心境？”

    姬夢影嘆道，“正是。”

    姬夜艾微微一笑，“艾不求能到先天。但求當下解脫。”

    姬夢影道。“既是如此，有一門魔功叫做修羅魔眼，很合適你。”

    姬夜艾不解，“修羅魔眼，這聽上去應該是練眼的功夫，我怎么能練？”

    姬夢影笑道，“修羅魔眼練成，可以看到無光之光。你也就能視物了。”

    姬夜艾大驚，“什么！”

    她隨即身劇烈顫抖。呼吸急促起來，“四姐，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姬夢影道，“世上有無音之音，自然也有無光之光。雖然修羅魔眼不能如常人之目，看到世間一切，但也能看到許多常人見不到的東西。”

    姬夜艾急問，“我若練成，能看到什么？”

    姬夢影道，“一切生靈活物，你皆能見。”

    姬夜艾喜道，“這就好，這就好，我若是能看到你們的樣子，死也甘愿。”

    姬夢影道，“另外，這修羅魔眼只能讓你在夜間視物。”

    姬夜艾道，“對艾來，白日黑夜，并無區別。”

    她心中忽然想到，在夜里能夠見物，這修羅魔眼正符合了當初自己取名的心愿，可不就是黑夜給了自己黑色的眼睛？

    她登時迫不及待地道，“四姐，快教我，快教我！”

    姬夢影淡淡一笑，口唇輕動，了一篇行功法決。

    姬夜艾常年以耳力與人交往，心神之中幾乎過耳不忘，聽了姬夢影的傳授，便要坐定修煉。

    卻聽四姐柔聲道，“艾且慢，天下任何功法，都有相配藥物，你若不注意服用，是難以練成的。”

    姬夜艾忙道，“我要服用什么藥物？”

    姬夢影的聲音如夢似幻，“我都給你預備好了，你先把這碗湯藥喝下。”

    姬夜艾正是滿心狂喜之時，也沒注意到四姐的聲音已經起了變化，在她的溫和語聲中，迫不及待地將“藥湯”飲了下去，只覺得入口甘美，心中不出的暖暢。

    她凝神運了半天功夫，霍然驚醒過來，伸口在唇邊一舔，大驚道，“四姐，你剛才給我喝的是什么藥？”

    姬夢影道，“就是修煉修羅神功的配藥。”

    姬夜艾叫道，“不是，不是！四姐，我知道的，你讓我喝的是血。”

    她自飲血，最熟悉這種味道。但剛才心中大喜之時，被姬夢影的魔音趁機騙過心神，服下之時卻沒有察覺。

    姬夢影道，“要想練成修羅魔眼，就要喝血。”

    姬夜艾遲疑道，“但我、但我怎能喝血練功？”

    她是因為生有怪疾，需要以血續命，待只要練到氣血九轉后，就可以停止飲血。自從達成三元之后，姬夜艾就覺得這一天離自己不遠了，心中十分期待。但此刻突然驚覺，若是修煉這修羅魔眼，以后自己不僅還要繼續喝血，還得是主動去喝，要飲用的分量更會比以前多得多。

    姬夢影道，“你剛才不是，只要能練成魔功不惜任何后果，墮入地獄也不后悔？區區喝血事，你也放不開嗎？”

    姬夜艾道，“這……”

    姬夢影道，“我知道你不愿喝血，可是這喝血非但能讓你增長功力，還能讓你雙眼可見。”

    對于姬夜艾來，開眼見物是自己最大的心愿，喝血之事又是自己最大的心病，如今同時捆綁在自己面前，如何抉擇，著實是萬分為難。

    姬夢影道，“艾。你若把修羅魔眼練下去，喝血多，功力就增長快。受傷也容易愈合恢復，就算不能復返先天，戰力也可以直追大宗師。”

    姬夜艾喃喃道，“竟有這種事，怎么喝血也真的可以增長功力，這不就成了傳中的血魔了？”

    姬夢影道，“沒錯。其實你并不是生來有怪病，而是你的體質特殊，乃是天生血魔之體。你的眼睛也不是真正失明。只要你飲下足夠的血量，先練成修羅魔眼，以后不定還能真正重啟光明。”

    她得煞有介事，姬夜艾被雷得風中凌亂。“我竟然是天生血魔之體。難道這就好像四姐你有天生媚體一樣？”

    姬夢影臉色一僵，“我哪有什么天生媚……不錯，你和我是一樣情形。大千世界，人有萬種，總會有一些特殊稀奇的體質。但是艾，雖然我們生來與常人不同，但我們不能向命運低頭啊。”

    姬夜艾好似有了心理支柱一般，自言自語道。“四姐是天生媚體，練過媚功。也能復返先天。艾也要以四姐為榜樣，即使練了不斷飲血的修羅魔功，也要追求先天大道。”

    姬夢影暗中嘆息：不管你怎么看我，只要你不排斥練這修羅魔功就行。

    卻見姬夜艾又搖頭，“不行，我還是不能練。”

    姬夢影莫名其妙，你怎么又變卦了，“艾，你還有什么想不通的？”

    姬夜艾問，“四姐，剛才我喝的血，可是你的？”

    姬夢影笑道，“艾，原來你是顧慮這事。我現下正是易筋洗髓和脫胎換骨合在一起，骨髓換血極快，幾乎天天都要放血，即使你不喝，我也只能扔了。”

    姬夜艾道，“可我要是在你脫胎換骨之后，還沒有練成，這不就是害了你？”

    姬夢影拍著她的肩道，“要是到時你舍不得喝四姐的血，就跟四姐去殺人，把別人吸干好了。”

    姬夜艾道，“我不要，我才不去喝別人的臭血。”

    姬夢影道，“那你就相信自己，一定能在我換髓期里將魔功練到成。不是有句話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嗎，你不試試，就當自己做不到？”

    姬夜艾怔怔不語，雙眼慢慢垂淚，“四姐，你待我太好了，犧牲太大了。”

    姬夢影心道：我最大的犧牲，是承認有什么天生媚體。口上輕輕一笑，“艾，我有很多年沒給你送血，自然要多補償你一些。”

    姬夜艾奇道，“怎么會？蘇，你年年都有送血過來的。”

    過了半天，她沒聽到四姐的回音，疑惑道，“四姐……四姐？”

    姬夢影哈哈笑道，“是了，我記錯了。有一次我神游太虛過了好多年，和現實世界弄混了。”

    她的身影往外飄去，“艾，我明天再來看你，幫你練功。”

    剛一落到院中，迎面一條青色人影站在面前。

    姬夢影被她氣勢一阻，停住道，“大姐。”

    姬瑤光負手而立，悠悠道，“你都知道了？”

    姬夢影道，“這些年里，是你為我帶上？”

    姬瑤光道，“不是我。”

    姬夢影身體抖動起來，“原來是老三。”

    姬瑤光點頭。

    姬夢影聲音變得很怪異，“她不是我入魔太深，是個禍害嗎。為什么要把我的那份帶上？”

    姬瑤光微笑道，“就算她真的認為你入魔了，也不會不認你。”

    姬夢影哼道，“我不會感激她的。”

    姬瑤光道，“你被心魔困擾，又不肯讓她知道，她當然要認為你是自己入魔。”

    姬夢影心神突地一跳，“大姐你竟然知道？”

    姬瑤光道，“那年你和三妹打到我面前，我覺得你有些奇怪，在你走了之后就跟了上去。”

    姬夢影不出話來。

    姬瑤光道，“你這性子，有什么事都不肯，之前又失蹤了三年，我怎能不查查你的遭遇。否則你要是有了不測，我豈不都是無法為你報仇？”

    姬夢影道，“那我擺脫元妄心，可有你的相助？”

    姬瑤光道，“沒有。”

    姬夢影嘆道，“你就是出手了。現下也不會承認的。”

    姬瑤光道，“你當年未入宗師的時候，就能擺脫他。怎么對于入了宗師后，反而不自信了？”

    姬夢影緩緩點頭。

    姬瑤光抬頭望著星空，“這一次京中之事，由我和二妹當住，你不要插手。”

    姬夢影道，“你為什么要提醒我？”

    姬瑤光道，“你的脾氣。我把握不住。只希望你能記得，你初返先天，外功不足。不是動手之時。”

    姬夢影道，“我怎么會動手，我只知道背后偷襲。再，你們要出了事。我還得負責把那三個鬼帶走。”

    姬瑤光笑道。“你這樣想，就是最好了。”

    姬夢影道，“我若不這么想，怎么會來教艾魔功？”

    姬瑤光道，“今夜你還可以再等等。”

    姬夢影道，“怎么？”

    姬瑤光笑了一笑，一步踏出，消失不見。

    姬夢影站在原地。過了片刻，只聽到房頂上微微一動。有人已坐在那里。

    她知道是家主上去了，等了一時沒有動靜，便來到他身邊，“劍，你不是出來練貓拳的？”

    姬傲劍道，“四姐，我只是來看看星星。”

    姬夢影道，“你發現星星很好看了？”

    姬傲劍點頭，“是啊，很好看。”

    姬夢影道，“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姬傲劍道，“我早應該發現了，那次在曠野里和你呆了幾天，來覺得星空和我原先的印象不一樣。”

    姬夢影問，“有什么不一樣？”

    姬傲劍道，“天上的星星看似無窮無盡，其實數目也是有限的。”

    姬夢影道，“不錯。”

    姬傲劍接著道，“常人的目力，可以同時看到六千多顆星辰。而練武之后，目力變強，就能看到來多的暗星，就好像普通人用了望遠鏡觀察天文一般。”

    姬夢影道，“是啊，只不過許多武學高手目力逐漸增強時，往往不能意識到這個變化。”

    姬傲劍道，“上次六姐和高幫主以星辰武學較量時，高幫主能統攝三萬六千星辰，我那時不明白，現在知道了，高幫主能夠在夜下看到三四萬的星辰。”

    姬夢影問，“那雪呢？”

    姬傲劍道，“六姐好像已經能看到七萬二千。”

    姬夢影嘆道，“雪的功力進度果然不凡。”

    姬傲劍道，“四姐你能看到多少星星？”

    姬夢影道，“我現下只能勉強看到兩三萬，不過當我外功補完十八重，就能看到十萬以上。”

    姬傲劍嘆道，“外功還是很重要，否則連觀察力都受到局限。”

    姬夢影笑道，“宗師的天地入心，也稱觀微。以自身的力量，看到與常人不一樣的世界細節和宇宙質，自然就會生成道心。”

    姬傲劍道，“但這也非絕對，四姐你只有十三重外功，就能進入大宗師。而天脈武士雖然外功超過十二重，但有眼如盲，不能天地入心。”

    姬夢影道，“確實如此。就算不是練武之人，只要認真觀悟天地，發現別人不留意的地方，也有機緣入道。”

    姬傲劍道，“所以，我雖然只有九轉外功，但我也想嘗試天地入心的宗師感覺。”

    姬夢影道，“你有這個想法，就是有了契機。那你是什么時候有的感覺？”

    姬傲劍道，“就是那一天，我不再計較前事，什么都放下了，好像從夢中醒來一樣。”

    姬夢影笑道，“你能主動出來看星星，這就是被天地結構的奧秘所吸引，而你的心神強度又早已能承受這份奧秘，那天地入心已經離你不遠了。”

    姬傲劍點頭，“我現下只能看到一萬多星辰，但我的心神卻并不滿足，想要看得更多。”

    姬夢影道，“這你就得提高外功，增強目力了。”

    姬傲劍道，“是啊，我簡直恨不得馬上就能變成十二重樓。”

    姬夢影嫣然一笑，“魔門功法之中，有許多外功速成的法子。”

    姬傲劍驚喜道，“四姐？”

    姬夢影道，“你要知道，速成功法的最大隱患，就是心境跟不上力量的增長。”

    姬傲劍道，“我明白。”

    姬夢影又道，“但我姬家練神第一，我們的問題常常是力量跟不上心境的增長。”

    姬傲劍道，“四姐，快教我！”

    姬夢影道，“既然如此，這里有一門魔功，叫做混元魔體，就很合適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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