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諸島，深得天竺之風熏陶，無論是大乘乘佛教，還是婆羅門教，都曾經(jīng)興盛一時。
十三世紀之后，阿拉伯伊斯蘭來了；十五世紀之后，歐羅巴基督教來了……
于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長樂寺是馬來半島上所剩為數(shù)不多的佛寺之一，每到清晨時分，鐘鼓嗡鳴，傳出一陣陣檀樂。
海風陣陣吹來，姬傲劍看著對面一身雪白軍服的少女，道，“我第一次見到六姐你的時候，也是在一座寺廟之外，你把上百的江湖高手都擊退了。”
兩年多不見，昔日的銀發(fā)少女還是銀發(fā)，但一襲過腰的長絲已只是過耳的短發(fā)。只因在近代化的軍隊中，是不應(yīng)該留長發(fā)的，身為大明南洋水師提督的她，自然應(yīng)當率先垂范。
姬玉雪道，“你那是第一次見我？”
姬傲劍撓了撓頭，訕訕笑道，“失憶之后第一次嘛。”
姬玉雪靜靜地看著他，忽然問道，“你還沒有想起時候的事？”
姬傲劍嘆氣，“還沒有。”
姬玉雪輕輕點了點頭，“只要放下，總會想起來。”
姬傲劍奇道，“放下什么？”
姬玉雪道，“放下一切。”
鐘聲一聲接一聲的回響，南洋十數(shù)個華人邦國的首腦，一一來到了長樂寺。
從某種意義上來，這是一次政經(jīng)性質(zhì)的論壇會議，堪比后世的各種地區(qū)峰會。
眾人坐下。首先便是大倒苦水，無外乎都是怎么心向天朝，如稚童仰望慈父。簡直是望穿秋水海枯石爛。然而朝廷根不理會這些海外赤誠的華夏子民，把一腔孺慕之情都視為浮云。
姬傲劍聽了，只是笑笑不語。
有人看不下去了，問道，“侯爺，你為何發(fā)笑？”
姬傲劍今日過來的身份，是西伯利亞國的國主。雖然不是海外邦國。但也是境外邦國，雖然算不得南洋峰會的成員國，也算得上是觀察員國。
最重要的。是姬傲劍有朝廷授予的爵位，他的邦國便等如是合法戶口，而非是南洋諸邦這樣的黑戶。在這一點上，南陽諸位國主著實羨慕不已。
姬傲劍道。“諸位心中歸屬中華。但天朝不理你們。這就如男女之間，雖然一心傾戀對方，卻并非必能成就姻緣。”
在場之人一片絕倒，竟然還能有這樣的法？
“侯爺，你如此類比，只怕有些不妥吧。”
姬傲劍道，“這有什么不妥？大家都知道，婚姻一成就意味著責任。天朝不愿與你們成就好事，這也正是出于對自身責任的考慮。”
眾人問。“天朝接納我等，要考慮什么責任？”
姬傲劍道，“各位從大明的立場來想一想，若是接納南洋一些邦國并入自家領(lǐng)土，自然就是守土有責，教化有責，濟民有責。”
華夏自古有圣人教化，強調(diào)愛民如子。凡是境內(nèi)出現(xiàn)水旱災(zāi)情、疾疫饑饉，朝廷便有義務(wù)要賑災(zāi)救民。
南洋諸島離中原至少有千里之遙，還有大海相隔，在許多國人眼里，甚至“爪哇”那個角落就代表了世界盡頭。要是賑起災(zāi)來，用海船遠遠運輸，這負擔想想就大得可怕。
大家面面相覷。過了會兒，一位商人模樣的國主道，“其實我等并不指望朝廷賑災(zāi)，而且國內(nèi)發(fā)生災(zāi)害之時，我們南洋華民還踴躍捐助。”
姬傲劍微笑道，“各位回報祖國的盛意，在下一向深知。只不過，南洋真成了天朝之地，有了饑荒而朝廷不聞不問，此地子民自然會心生怨念，覺得受到歧視。而朝廷也著實不能無動于衷，讓天下人恥笑。”
所以索性就不要你們了，免得扯上這些不清不楚的責任，是賠買賣。
姬傲劍繼續(xù)道，“再比如，各位若是歸屬中華，那定然是想要子弟參加科考的。”
一位儒生狀的國主立刻道，“這是自然，我朱家是書香世家，身在海外也不忘延續(xù)國學傳統(tǒng)，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去京師金榜題名。”
姬傲劍道，“按天朝例規(guī)，各地區(qū)都有保底的科考名額。若是南洋歸入中華，少不得要給一些中舉指標。這不就等于，只要有人在海外圈一塊地，就有了踏入仕途的康莊大道，這簡直比在京師買學區(qū)房還合算啊。”
天朝的公務(wù)員資源也是很珍貴的，怎么會隨隨便便就給你們呢？
眾人面色發(fā)不好看了，只覺得想成為大明國土實在是一見很不靠譜的事情。
姬傲劍又道，“最重要的是，各位在南洋的邦國并不穩(wěn)定。內(nèi)有土人作亂，外有列強欺凌，興亡沉浮，隨生隨滅，又怎能接納你們的地盤？”
大多數(shù)人顯出沉思的神色，但依然有人問，“這又為何不能接納，我們希望的就是大明來保護海外領(lǐng)土。”
姬傲劍道，“對于一個國家而言，領(lǐng)土有尺寸喪失，便是奇恥大辱。天朝若是把南洋這些不穩(wěn)定的地盤視為國土，那就得經(jīng)常面對國土變化縮減的窘境，動不動就出現(xiàn)喪權(quán)辱國之事，誰受得了？”
……
過了良久，一位老者遲疑著問，“姬侯爺，你了這么多天朝不接納我們的道理。但為何那西洋諸國開拓海外領(lǐng)土，卻是特別起勁？”
姬傲劍點頭道，“問的好，西方列強之所以要侵占海外地盤，為的是商業(yè)利益。”
西方強國在海外占下一塊地，都是服從國的商業(yè)需要，或者是為了掠奪原料，或者是為了商品傾銷。
姬傲劍道，“海外地盤，那叫殖民地，不是土。殖民地上的人民，受的都是二等待遇，豈會被宗主國一視同仁。”
殖民地是供養(yǎng)宗主國的養(yǎng)料，只靠拳頭話，搶搶打打乃是常事，今日多一塊，明日丟一塊，不怎么丟面子，絕不會像丟失土那樣被國人視為天大恥辱。
有人一咬牙，忽然喊起來，“只要大明保護我們的商業(yè)利益，就算是我們?yōu)榇竺鏖_拓殖民地也行啊。”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道，“殖民地就殖民地，只要天朝愿意來當宗主國。”
這南洋的華人，當年出海的時候，只有討生活做生意的念頭，后來有了些勢力，占了些地盤，但內(nèi)心深處還是保留了商人意識，自己掙下的海外產(chǎn)業(yè)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當?shù)爻蔀樵鲜袌鲞�是傾銷市場，那真沒關(guān)系。
姬傲劍笑道，“各位這樣想，就是最正確不過了，但是各位又如何證明自己對于大明有商業(yè)利益？”
華夏王朝是幾千年的農(nóng)業(yè)國，對于海外利益從來不上心。雖然大明前年開始了變法，但還遠遠沒成氣候。
大家想來想去沒什么主意，只好問姬傲劍，“侯爺，你怎么與天朝打交道？”
姬傲劍也不推托，當下道，“要成為天朝的海外利益代表，你們就得以公司身份歸屬大明，向朝廷交各種商業(yè)稅和貿(mào)易稅。”
眾人一時做聲不得，“這真的有用？”
姬傲劍道，“這怎么會沒用？你們既然只是公司，不是邦國，那就是單方面向朝廷送錢，卻不需要朝廷賑災(zāi)，那朝廷自然要維護你們的利益。”
有人不解，“如果我們是公司了，那怎么管理我們占下的地盤？”
姬傲劍嘆氣，“這還不簡單，對于大明來，你們是公司；對于南洋來，不管有什么地盤，公司派個總督去管那些當?shù)赝寥司涂梢粤恕！?br />
這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恍然大悟，“不錯，不錯，這好像是東印度公司的路數(shù)。”
姬玉雪淡淡道，“只要諸位是天朝的公司，大明南洋水師更能名正言順來保護國公司的利益。”
眾人聽了，更是大喜。南洋水師前身是龍魂幫，威震東南海域，就算對付不了英國海軍主力，也不弱于歐洲二流海軍。以后大家好歹也能和列強的公司別別苗頭，不再是最底層的肥羊。
姬傲劍接口道，“既然大家都要以公司化來運作，不如大家聯(lián)合成立集團公司，力量合到一起，就更方便互助。”
眾人齊聲道，“言之有理。”
那位老者道，“侯爺，你家在南洋地盤最大，你來，我們這集團應(yīng)該叫什么名字？”
龍魂幫既是船幫，也是商幫，在南洋自然也有打下的地盤經(jīng)營，生意規(guī)模做得極大。擔任龍魂幫“總督”角色的是姬水鏡，只是她現(xiàn)下因為明朝央行的諸多事務(wù)分不開身，沒能趕上回來。
姬傲劍道，“古人云，遙望海外有仙山。我們這里正好是十三家公司，可以叫做三島十洲，都是著名的海上仙山。唔，我家便叫做蓬萊公司。”
十三家公司，分別根據(jù)三島十洲起名，有蓬萊公司、瀛洲公司、方丈公司……而集團公司，就叫做仙山集團。
起完名字之后，有人忽然困惑了，“三島十洲，好像都是東海上的仙山，但我們這里是南洋，這真合適嗎？”
姬傲劍笑道，“老兄你多慮了，我們今天還是在佛寺當中議事，卻起了道家風格的公司名稱。”(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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