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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白馬出涼州 第兩百一十四章 兩次兩年

作者/烽火戲諸侯 看小說文學(xué)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xué)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當白衣僧人化虹來到邊境云海,看到那個盤膝坐劍面朝東方的猩紅身影,李當心驟然而停,行云流水一般,他靜止站在天空中,就像一幅山水畫。

    白衣僧人望著遠方因為劍陣破空而造成的風(fēng)云激蕩,道:“這僅剩的十二萬把意氣飛劍,注定半數(shù)都到不了太安城。北涼尚且有貧僧替你擋下天上仙人的趁火打劫,太安城更是如此,多此一舉,還不如省下你那點意氣,用來固培元。”

    徐鳳年手中還握著那銳氣晶但鋒芒猶在的兩截斷劍,輕聲道:“一下子沒忍住。”

    “還是年輕啊。”

    白衣僧人搖了曳笑道:“將心比心,若你是家天下的離陽皇帝,眼睜睜看著江湖人和讀書人攜帶各自氣數(shù)涌入北涼,你能忍?太安城的初衷,不過是要以這一劍削去你的氣數(shù),只是謝觀應(yīng)添了把柴火,才變成不死不休的局面。按照京城齊陽龍桓溫殷茂春這些中樞重臣的想法,就算要你死,那也應(yīng)該等到北莽大軍跟北涼鐵騎打成兩敗俱傷,你死太早了,不利于從張巨鹿手上就謀劃完畢的離陽既定大局。”

    徐鳳年抬起手肘胡亂擦了擦臉龐血跡,“謝觀應(yīng)是打定主意要這天下大亂了,不止想要從廣陵道戰(zhàn)場撈取名聲,似乎還想讓陳芝豹接替我成為這西北藩王。也對,只要我暴斃,北涼三條戰(zhàn)線都會隨之動蕩,距離北涼最近的淮南道節(jié)度使蔡楠,別拿著圣旨接任北涼邊軍兵符,恐怕燕文鸞都不會讓他順利進入幽州,而在北涼口碑一向不錯的蜀王陳芝豹無疑是最佳人選,離陽朝廷就算內(nèi)心百般不情愿,也只能捏著鼻子答應(yīng),畢竟有陳芝豹坐鎮(zhèn)西北大權(quán)獨攬,總好過北涼一盤散沙各自作戰(zhàn),最終被北莽踏破邊關(guān),過早染指中原。當然,如此一來,陳芝豹坐擁北涼鐵騎之外,又有西蜀南詔作為戰(zhàn)略縱深,等于完成了我?guī)煾咐盍x山當初設(shè)想的最好形勢。對離陽趙室而言,無異于鳩鳩止渴,但實在也沒法子,沒這口毒酒來解渴降火,死得更快。”

    白衣僧人摸了摸光頭,無奈道:“聽著就讓人頭疼,你們這些廟堂人啊,也不嫌累得慌。”

    徐鳳年對此一笑置之,轉(zhuǎn)頭咧嘴問道:“禪師接到東西和南北了?”

    白衣僧人嗯了一聲,然后就沒有下文。

    徐鳳年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半點動靜。

    終于,白衣僧人轉(zhuǎn)頭看著這個坐劍懸空的年輕人,緩緩道:“你屁股底下那柄劍都打顫了,還要裝高手裝到什么時候?真把自己當作餐霞飲露喝天風(fēng)的神仙了?”

    徐鳳年臉色尷尬至極,白衣僧人抬起袖子輕輕拂動,徐鳳年連人帶劍一起掉頭,往武當山那邊掠去,白衣僧人在旁邊御風(fēng)而行,淡然道:“貧僧只把你送回逃暑鎮(zhèn)幫東西還錢,別得寸進尺要貧僧幫你嚇唬那祁嘉節(jié)和柴青山。”

    哪怕沒有罡氣護體,仍是清風(fēng)習(xí)習(xí),拂面而不覺半點寒意,饒是徐鳳年也心中驚嘆不已,這可是自成八方一丈千世界的佛門神通啊,這一丈范圍的金剛不敗,當今天下誰能打破?是鄧太阿的劍?還是轉(zhuǎn)入霸道的儒圣曹長卿?徐鳳年仔細思量一番,竟然發(fā)現(xiàn)好像都機會不大。

    大概是猜到徐鳳年的心思,白衣僧人笑了笑,略帶自嘲道:“貧僧也就這點挨打的能耐還算拿得出手,不比你徐鳳年,連那一劍也給完完接下,換成貧僧,雖那一劍傷不了貧僧分毫,可貧僧也絕對擋不住它闖入北涼。怎么,想偷學(xué)這份佛家領(lǐng)?勸你還是放下這個念頭,除非你哪天不當北涼王,剃成了光頭……”

    徐鳳年趕緊輕輕曳,然后低頭看去,橫放在腿上這個罪魁禍首一丈劍,重創(chuàng)自己體魄,傷勢看上去很嚇人,但是胸口那個窟窿其實已經(jīng)開始在赤紅絲線的游曳縫補下,止住流血如泉涌的跡象。徐鳳年預(yù)測大概要修養(yǎng)對陣拓拔菩薩,恐怕就祁嘉節(jié)這一線的宗師都談不上必勝,只是相比自身那份易散難聚的氣數(shù)受損,形勢已經(jīng)要好上太多,畢竟身體可以緩緩痊愈,氣機神意也可以如池塘緩慢蓄水,終歸有蓄滿的一天,一座池塘的水量多寡,其池塘寬度取決于武人體魄的渾厚程度,而更加隱晦的深度,和虛無縹的氣數(shù)運道有關(guān)。在黃三甲將王朝氣運散入江湖后,王仙芝兩者兼具,故而在武帝城稱霸一甲子。拓拔菩薩呼延觀音都屬于前者,謝觀應(yīng)是后者集大成者。

    總能精準抓住徐鳳年心意念頭的白衣僧人,望向遠方的武當群峰,感慨道:“以練氣士來看,氣數(shù)一物,人人皆有,但是多寡懸殊,帝王將相自然遠超販夫走卒,但為何依然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簡簡單單的民心所向四字早已透露天機。天地為父母,恰如一雙嚴父慈母,舉頭三尺有神明,天恢恢疏而不漏,而地生五谷以養(yǎng)人,君子以厚德載物承恩。貧僧當初西行遠游,出游時黃龍士送行,返回時又是黃龍士相迎,此人向來神叨叨的,一次無意間過經(jīng)他翻書看來,你徐鳳年只是應(yīng)運而走的人物,陳芝豹卻是龍蟒并斬的應(yīng)運而生之人,所以你應(yīng)該早早戰(zhàn)死邊關(guān),留下青史罵名千百年。”

    應(yīng)該是知道徐鳳年沒辦法痛痛快快開口話,白衣僧人自問自答道:“貧僧這么多年待在兩禪寺,經(jīng)常問自己,為何有此生成了佛,有人來世也成不了佛?是不是成了佛的,讓人不成佛?佛法東傳,入鄉(xiāng)隨俗,大乘,然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愈演愈烈。貧僧有些時候也擔(dān)心這一步的步子,稍稍大了些。其實乘舍離世間,樂獨善寂自求涅盤,多好的事兒啊。大乘利益天人,度己度人慈航普度,更加是好事啊。”

    徐鳳年艱難道:“不一樣頭疼?”

    白衣僧人點點頭,“可不是。”

    臨近武當山,滔滔云海中那朵荷尖變島嶼,白衣僧人突然道:“以后你可能會去兩趟太安城,但也只是可能罷了。你就當貧僧在叨叨叨裝神弄鬼,不用太上心。”

    徐鳳年笑道:“我以為只有一次。”

    這一刻,白衣僧人的僧袍肩頭袖口等處都出現(xiàn)古怪動靜,像是有鉤子在撕扯僧袍。李當心只是隨意地揮揮袖口,拍拍肩頭。

    徐鳳年臉色凝重,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握住膝上一截斷劍。

    仙人高坐九天之上,持竿垂釣,那些恐怕連練氣士大家也看不見的一根根魚線,墜落人間。

    而此時就有許多魚鉤恰好鉤住了白衣僧人。

    白衣僧人曳笑道:“不用在意,身為三教中人,就是比較麻煩。”

    徐鳳年難免心中腹誹,能不在意嗎?被天上垂釣氣運的仙人如此**地拉扯衣服,擱誰也要沉不坐啊。不過看禪師你那這里一拍那里一彈的架勢,就跟打蒼蠅差不多,我也就只能跟著你一起不在意了。

    徐鳳年沒來由笑了笑,“禪師,你在吵架前弄出這么大動靜,青山觀的韓桂壓力很大啊。”

    白衣僧人樂呵呵道:“這是閨女教的,山下的江湖人打架,在拳頭打到對手身上前,都要先在原地打一套威風(fēng)八面的拳架子,既能給自己壯膽,也能賺到旁人的喝彩聲。”

    徐鳳年笑臉牽強,打哈哈道:“不愧是經(jīng)驗豐富的江湖兒女。”

    臨近武當山腳的逃暑鎮(zhèn),白衣僧人輕輕一推,徐鳳年坐劍斜落下去,身后傳來聲音,“見到東西之前,換身衣衫,否則要是被他知道你是在貧僧眼皮子底下這般凄慘狼狽,貧僧得被她叨叨叨好久,就別想耳根子清靜了。要曉得貧僧閨女的佛門獅子吼,有她娘親八分真?zhèn)靼 !?br />
    徐鳳年聞聲后會心一笑,轉(zhuǎn)瞬間就落在了逃暑鎮(zhèn)上空,站起身,那柄意氣飛劍自行消散,徐鳳年將兩截斷劍都握在左手中,祁嘉節(jié)在被自己拔斷丈劍后,受傷之重還在自己之上,體魄還算好,但幾乎算是劍心盡毀,此生就不要想在劍道境界上有所突破了。所以徐鳳年真正要提防的是不知為何瘍袖手旁觀的柴青山。

    當徐鳳年雙腳落在街面上,沒了白衣僧人一丈凈土的佛法護持,頓時一口鮮血涌上喉嚨,給他硬生生強行咽回去。其實從徐鳳年御劍離去到此時御劍返回,不過半個時辰左右,序事態(tài)也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在角鷹校尉羅洪才的五百騎和隋鐵山的拂水房死士鎮(zhèn)壓之下,差不多人人帶傷的王遠燃一行人已經(jīng)拘禁起來,而祁嘉節(jié)也讓殷長庚這些勛貴子弟返回客棧,他則跟李懿白以及柴青山師徒三人一同站在街道上,序內(nèi)外不斷有甲士趕到,連武當山輩分最高的俞興瑞都來到序邊緣,站在一堵泥墻上,雖未進入序跟祁柴兩位劍道宗師直面對峙,但這個師兄弟六人中“唯獨修力”的武當?shù)廊耍鲾[著是來堵他們退路的。

    當宋庭鷺單餌衣這兩個孩子看到滿身鮮血的徐鳳年,呆若木雞。在從師父嘴中以及跟祁嘉節(jié)的對話中得知大致內(nèi)幕后,少年是震驚這個姓徐的竟能真接下那一劍,而白衣少女則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她差不多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那雙靈氣四溢的漂亮眼眸中隱約有淚光,雙手十指關(guān)節(jié)泛白,死死抓濁《綠水亭甲子習(xí)劍錄》。

    徐鳳年對羅洪才和隋鐵山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大可以退出逃暑鎮(zhèn),五百角鷹輕騎和七十余錦騎都如潮水瞬間退去,屋頂上那些死士和弓手也是紛紛撤掉,一氣呵成,無聲無息。這股恰恰因為沉默反而愈發(fā)顯得有力的氣勢,尤其讓曾經(jīng)在春雪樓當過十多年首席客卿的柴青山感到驚心,廣陵道也可謂兵馬強盛,但是那么多支精銳之師中,除了藩王親衛(wèi),大概也只有當時的橫江將軍宋笠調(diào)教出來的人馬,勉強能拎出來跟這撥北涼境內(nèi)駐軍比一比。

    徐鳳年沒有看到東西姑娘和南北和尚,應(yīng)該是買完東西開始登山了。

    徐鳳年對祁嘉節(jié)和柴青山道:“咱們進客棧聊一聊?”

    柴青山笑道:“有何不可?”

    腰間又掛上了把長鋏的祁嘉節(jié)默不作聲。進了客棧一樓大堂,空蕩蕩的,住客顯然早就躲在屋子里不敢出來了,徐鳳年挑了張椅子坐下,柴青山和祁嘉節(jié)先后落座,宋庭鷺剛想要大大咧咧坐下,被李懿白拎著后領(lǐng)扯回去,少年只好老老實實站在師父身后。此時殷長庚一行人都站在了二樓樓梯口,但只有離陽天官之子的殷長庚獨自下樓,走到桌子附近,不卑不亢問道:“王爺,有我的位置嗎?”

    徐鳳年把兩截斷劍輕輕放在桌上,一截長度已經(jīng)遠遠超出桌面,一截短如匕首,他微笑道:“殷公子坐下便是,死牢犯人還能有口斷頭飯吃呢。”

    殷長庚臉色僵硬,當他看到徐鳳年胸口那處鮮血最重的傷口,只是瞥了一眼,殷長庚很快就落座眼簾低垂。

    祁嘉節(jié)正襟危坐閉目養(yǎng)神,柴青山饒有興致地仔細打量那兩截斷劍,雖然此劍出自東劍池的大奉劍爐,但除了宗門內(nèi)那群年邁鑄劍師,哪怕是他這個宗主也從頭到尾沒能瞧上半眼。成劍之前,此劍如待字閨中的女子,但已經(jīng)遠近聞名,其劍氣沖天,柴青山身在劍池,感受最深。但可惜這么一柄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絕代名劍,才“出嫁”便夭折了。此時斷劍,就只剩下鋒銳而已。

    徐鳳年沒有著急開口,客棧內(nèi)氣氛凝重。就在此時,那個沒有跟隨師父一起進入客棧的背劍少女,捧著一大堆剛買的衣衫鞋襪跑進來,其實不能是買,鋪子早就關(guān)門,是給她硬生生踹開大門,揀選了衣物再丟下一袋銀子。單餌衣怯生生道:“北涼王,你贈送我一秘籍,我還你一套衣服,行嗎?”

    徐鳳年笑了笑,“做買賣的話我虧大了,但如果是人情往來,那就無所謂了。單姑娘,你把衣服放在桌上好了,回頭我登山前會換上的。”

    滿臉焦急的宋庭鷺踮起腳跟,在身材修長的師兄李懿白耳邊道:“師兄師兄,咋辦啊?師妹這個樣子,該不會就留在北涼不回咱們劍池了吧?”

    徐鳳年不理睬這個少年的憂愁,對祁嘉節(jié)開門見山道:“這一劍若是成功,你能助長劍道,朝廷也能安心。其實挺佩服你們的,都天高皇帝遠,結(jié)果你們處心積慮來這么一手,也真看得起我這個都不在江湖廝混的家伙了。是有人在劍上動了手腳,你祁嘉節(jié)已經(jīng)知道,我也不跟你們繞圈子,你祁嘉節(jié)今天就滾回太安城,十年之內(nèi)不許出一劍,再幫我捎句話給你主子,我會找機會跟他聊一聊,就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

    祁嘉節(jié)猛然睜眼。

    “怎么,沒得談的意思?”

    原先一直用袖袍籠住雙手的徐鳳年,緩緩提起手臂,雙指彎曲,在那截極長斷劍上接連敲下,讓人目不暇接。與此同時徐鳳年輕輕出聲笑道:“折柳送離人,不止是你們中原的習(xí)俗,我們北涼也有。只不過北涼跟你們不太一樣,這邊離人一去,很多人就回不來了。不知道你祁嘉節(jié)到了北涼,會不會入鄉(xiāng)隨俗?”

    長一丈余斷劍,折斷成了數(shù)十截。

    一截截斷劍懸空升起,在桌面上輕盈轉(zhuǎn)動,如柳葉離枝,隨風(fēng)而動。

    祁嘉節(jié)冷哼一聲,看似發(fā)泄怒意,其實在座諸人都清楚這是京城祁大先生示弱了。

    “柳葉”緩緩落回桌面。

    一顆心吊到嗓子眼的殷長庚如釋重負,年輕貴公子的額頭已經(jīng)有汗水滲出。

    但是下一刻,殷長庚只感受到一股清風(fēng)撲面,緊接著就給撞擊得向后靠去,連人帶椅子都轟然倒在地上。

    整張桌子都被一人撞成兩半,柴青山轉(zhuǎn)頭望去,只見祁嘉節(jié)被徐鳳年一只手掐住脖子,這位祁先生整個人后背抵住客棧墻壁,雙腳離地。

    祁嘉節(jié)腰間那柄長鋏僅是出鞘一半。

    徐鳳年一手掐最嘉節(jié)的脖子,一手負后,抬頭看著這個體內(nèi)氣機瞬間炸裂的京城第一劍客,笑道:“受到同等程度重創(chuàng)的前提下,要殺你祁嘉節(jié),真沒你想得那么難。來而不往非禮也,回頭我就讓心中肯定對你頗多怨恨的殷公子,帶著你的腦袋返回太安城。”

    隨著劍主的氣機迅速衰竭,長鋏緩緩滑落回劍鞘。

    心思急轉(zhuǎn)的柴青山最終還是紋絲不動,心中喟嘆不已,這個年輕人,真是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啊。

    這個年輕藩王為了殺祁嘉節(jié),別看瞧著這般輕松寫意,身上剛剛有干涸跡象的鮮血恐怕又要多出個七八兩了。

    徐鳳年松開手,已經(jīng)死絕的祁嘉節(jié)癱軟坐靠著墻壁。

    二樓樓梯口的男女,趙淳媛和高士箐都捂嘴巴,不敢讓自己驚呼出聲,高士廉韓醒言兩個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少年趙文蔚第一次重視這個既聽調(diào)也不聽宣的離陽藩王,而不是像先前那樣更多留心白衣少女單餌衣。不同于哥哥姐姐們的震驚畏懼,這位只在書籍上讀過邊塞詩的少年,非但沒有驚慌失措,少年反而居高臨下第一時間打量起在座幾人的反應(yīng),看似面無表情、但是左手使勁握住椅子把手的劍道宗師柴青山,雙手微微顫抖重新扶正座椅、猶豫了一下才坐下的殷長庚,以及那個嘴角帶著笑意緩緩坐回位置的年輕藩王。那一刻,自幼便對姐夫殷長庚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趙文蔚,心思開始急劇轉(zhuǎn)變,以前不管爹怎么都聽不進去的隱秘話語,一下子都開竅一般,尤其是那句“文蔚啊,那殷長庚只是個太平宰相,做不成亂世首輔,我趙家有這樣的女婿,未必是福。”

    徐鳳年對柴青山笑道:“柴先生剛才能忍住不出手,讓我很意外。”

    柴青山回應(yīng)道:“王爺沒忍住出了手,草民更加意外。”

    一身血腥氣來濃重的徐鳳年瞥了眼柴青山的兩個徒弟,道:“柴先生收了兩個好弟子,東劍池有望中興。”

    雖然把這個風(fēng)度翩翩卻行事狠辣的藩王視為大敵,但是宋庭鷺聽到這句話,還是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桿。

    廢話,被武評四大宗師中的一個親口夸獎,這要傳到江湖上去,他宋庭鷺就一夜成名了!以后再離開宗門行走江湖,還不是輕輕松松就知己遍天下?

    柴青山爽朗笑道:“那就借王爺吉言了。”

    徐鳳年對少年宋庭鷺笑道:“聽你要做第二個在京城揚名的溫不勝?桌上有這幾十截柳葉飛劍,我送給你,你敢不敢收?”

    少年揚起下巴道:“有何不敢?!”

    柴青山無奈嘆息,這個惹禍精。這樣?xùn)|西,何其燙手啊。

    徐鳳年果真收回桌面上那些斷劍,起身道:“殷公子,勞煩你領(lǐng)我去一趟祁嘉節(jié)的屋子,換身衣服好上山。”

    白衣少女看著徐鳳年那雙血肉模糊可見白骨的手,匆忙捧起衣服道:“我?guī)屯鯛斈蒙蠘恰!?br />
    柴青山更無奈了,死丫頭,這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猜測劍池跟北涼不清不楚嗎?

    殷長庚帶著徐鳳年登樓,少女緊隨其后,樓梯口那些同伴在這之前就退回屋子。

    宋庭鷺腦袋擱在桌上傻樂呵。

    李懿白打趣道:“有了新劍,就不擔(dān)心你師妹了?”

    少年始終盯著那些看喜歡的柳葉殘劍,撇嘴道:“反正也爭不過徐鳳年,聽天由命唄。”

    柴青山一巴掌拍在這個徒弟的后腦勺上,“瞧你這點出息!”

    在二樓走廊痙停下腳步,殷長庚輕聲道:“這就是祁先生的房間了。”

    不等徐鳳年動手,白衣少女就已經(jīng)很伶俐丫鬟似的率先推開房門。

    徐鳳年站在門口,對殷長庚道:“如果你有膽量,回到太安城就跟殷茂春一聲,蜀王陳芝豹如今有謝觀應(yīng)竭力輔弼,如虎添翼,一旦給他在廣陵道樹立起威望,此人對朝廷的威脅,不在我徐鳳年之下。當然,不都是你殷長庚的事,況且我也強求不來。”

    殷長庚似乎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突然低聲道:“王爺,我能否進屋一敘?”

    徐鳳年愣了一下,笑道:“無妨。”

    俏臉微紅的背劍少女正在歡快忙碌,不但那些衣物放下了,甚至連背著的那柄劍也一并擱在桌上,一點都不把當外人的意思,此時更是端著個木盆出去,她看到那殷長庚也跟著走進來,驚訝之后,也心眼玲瓏地不問什么,只對徐鳳年略帶羞赧道:“王爺,我去幫你燒一盆熱水,可能要王爺?shù)纫粫䞍骸!?br />
    徐鳳年玩笑道:“去吧去吧,不過這次幫忙,我可沒東西送你了。”

    少女低頭步走出屋子,到了走廊中,就開始蹦蹦跳跳了。

    給少女這么一打岔,殷長庚心境也平穩(wěn)了幾分,他親自關(guān)上門后,在徐鳳年坐下后,殷長庚沒有順水推舟跟著坐下,就那么站著,正要話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徐鳳年伸手捂嘴巴,觸目驚心的鮮血從指縫間流淌出來,尤其是胸口那一大灘血跡,讓殷長庚忍不住懷疑就算你是武道大宗師,流了這么多血真沒事?徐鳳年喉嚨微動,放下手掌后,輕輕呼吸一口氣,笑道:“你們那位祁大先生死前雖然沒有出劍,但是他礫給我的十八縷劍氣,正在肺腑中翻江倒海呢,只好請你長話短了。”

    殷長庚盡量不去聞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快速醞釀措辭,道:“王爺可曾聽坦坦翁有意要讓出門下省主官的位置?”

    眼角余光中,殷長庚看到徐鳳年伸出一只手按在腹部,五指彎曲各有玄妙,似乎是以此鎮(zhèn)壓那些劍氣。

    徐鳳年眼神玩味,點頭道:“聽了,你爹和你老丈人都有可能接替這個位置,算不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殷長庚曳沉聲道:“趙右齡對我一向看輕,這其中也有趙右齡對幼子趙文蔚期望極重的原因。事實上王爺應(yīng)該心知肚明,我爹當年第一個離開張廬,比趙右齡、元虢韓林等人都要更早,正是因為他在對待北涼一事上,跟老首輔起了分歧……”

    徐鳳年笑著打斷道:“分歧是有,不過你也別急著往張巨鹿是身上潑臟水,殷長庚當年率先離開張廬,有關(guān)北涼的政見不合只是一部分,更多還是先帝的意思,先帝需要培植一個能夠繼顧廬之后、能夠以文臣身份與張廬抗衡的人物,只可惜青黨不爭氣,江南道的士子集團更是不堪,殷長庚兩次暗中拉攏都沒能成事,這才不得不待在翰林院這一隅之地,不但先帝大失所望,更失望的還是元溪才對。”

    于是殷長庚不下去了。

    言語間徐鳳年時不時咳嗽一下,繼續(xù)道:“讀書人果然天生就不適合面對面地談生意,幕后謀劃倒是一套一套的。行了,你不出口,我替你把話了,你爹跟趙右齡雖然是親家,但一直相互看不對眼,如果我沒有猜錯,你爹真正的至交好友,愿意視為同道中人的官超僚,就只有馬上接任淮南道經(jīng)略使的韓林吧?怎么,要我北涼照顧一下志向遠大的韓大人?那么你們的回報呢?”

    殷長庚突然有些底氣不足,輕聲道:“韓大人在淮南道赴任后,會立即向朝廷提議將經(jīng)略使府邸搬到薊州和河州交界處……”

    徐鳳年點頭道:“明白了。”

    殷長庚松了口氣,因為再下去,有些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言語,實在是太難以啟齒了。

    徐鳳年揮手道:“行了,你放心返回太安城,淮南道和薊州那邊,你在回去的路上,也讓那位經(jīng)略使大人放寬心。”

    殷長庚欲言又止。

    徐鳳年冷笑道:“該怎么做,北涼這邊自然會權(quán)衡,總之不會讓你爹和韓林難堪。這筆買賣,肯定是你們那邊更劃算。”

    殷長庚作揖道:“那殷長庚就靜候佳音了。”

    等到殷長庚悄悄離開房間,發(fā)現(xiàn)不遠處站著那個端了一盆熱水的劍池少女。

    徐鳳年當然沒那臉皮讓一個無親無故的少女服侍自己,關(guān)上屋子獨自脫去身上袍子的時候,也有些納悶,年紀大反而臉皮鼻怎么個情況?一炷香后,潦草包扎完畢清清爽爽的徐鳳年重新打開房門,少女眨巴眨巴著大眼睛,不話。徐鳳年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姑娘,謝了啊,以后如果能等到北涼不打仗了,再來這兒游歷江湖,關(guān)外風(fēng)光,雖然比不得中原江南那兒的樹木叢生百草豐茂,但也很美。”

    少女眼神有些幽怨,他揉她頭發(fā)這個動作,太像慈祥的長輩了。

    徐鳳年突然一抱拳,笑瞇著眼,學(xué)那江湖兒女大聲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我們后會有期!”

    白衣少女給嚇了一跳,然后笑得不行不行的,怎么也遮掩不住,怎么也矜持不起來。

    徐鳳年大踏步離去,到了酒樓外,羅洪才已經(jīng)在門口牽馬等候,身邊站著束手束腳的錦騎都尉范向達,還有那個負傷后從涼州游弩手退回境內(nèi)任職的錦騎伍長陶牛車。

    徐鳳年接過馬韁繩,上馬前望向那個身負內(nèi)傷而臉色蒼白的陶伍長,伸出大拇指。

    年輕藩王一騎絕塵而去。

    羅洪才輕輕踹了一腳范向達,在翻身上馬前,又重重拍了一下陶牛車的肩膀,大笑道:“好樣的,這回給我長臉大發(fā)了!”

    差點給一巴掌拍地上去的陶牛車憨憨笑著。

    錦騎都尉范向達悶悶不樂。

    陶牛車轉(zhuǎn)頭道:“范都尉,掐我一下,怕自己在做夢。”

    范向達給逗樂,笑罵道:“大白天做個鬼夢!”

    陶牛車豪氣干云道:“范都尉,今兒我請你和兄弟們一起吃酒去,管夠!”

    范向達訝異道:“就你那點銀錢,還都給家里人寄去了,能管夠?”

    陶牛車嘿嘿笑道:“這不有范都尉你幫忙墊著嘛。”

    范向達愣了愣,然后鬼鬼祟祟摟過麾下伍長的肩膀,“陶老哥,商量個事兒,反正今天就咱倆加上他羅校尉三個人,校尉大人這不跟著王爺去武當山了嘛,晚上喝酒,要不你就跟兄弟們一聲,王爺是朝咱們倆豎起大拇指的?”

    陶牛車一正經(jīng)道:“范都尉,借錢歸借錢,又不是不還,我陶牛車可是實誠人!”

    范向達嘆了口氣。

    陶牛車放低聲音道:“借錢不收利息,這事兒就成,咋樣?!”

    范向達哈哈笑道:“沒得問題!明天我再請一頓酒!”

    為了照顧受傷的陶牛車,兩人都沒有騎馬,都尉和伍長并肩而行走在這逃暑鎮(zhèn)上,陶牛車突然眼神恍惚輕聲道:“我是胡刺史帶出來的最后一撥游弩手,有些晚了,咱們標長都尉就都喜歡吹噓他們親眼見過大將軍,在關(guān)外那些年,把我羨慕得要死。范都尉,等王爺帶著咱們打贏了北莽蠻子,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跟更年輕人的一句,想當年咱們也親眼見過王爺?shù)模烤透糁@么兩三步的距離?!”

    范向達點了點頭,沉聲道:“會有那么一天的!”

    ————

    徐鳳年和羅洪才上山的時候,俞興瑞也在。徐鳳年跟老真人討要了一顆丹藥,讓羅洪才回頭送給那個錦騎伍長,別是他的意思。

    當徐鳳年來到茅屋前,趙凝神就坐在板凳上,身邊還有根空著的板凳,而那位白蓮先生正幫著徐鳳年搬書翻書曬書。

    徐鳳年坐下后,跟叔叔趙丹坪同為龍虎山當代天師的趙凝神平淡道:“王爺如果要興師問罪,貧道絕不還手。”

    徐鳳年冷笑道:“不還手?你還手又能怎樣?”

    趙凝神眺望遠方,道:“貧道愿意在武當山上結(jié)茅修行十年。”

    徐鳳年瞥了眼那個忙碌的白蓮先生,笑道:“怎么,為了能夠讓白蓮先生安然下山,竟然舍得連天師府的清譽都不要了。”

    白煜緩緩起身,擦了擦額頭汗水,走向徐鳳年,蹲在兩人身邊,習(xí)慣性瞇眼吃力地看著這個北涼王,笑道:“王爺,讓趙凝神走,我留下,如何?”

    徐鳳年笑了。

    這個白蓮先生,明顯比祁嘉節(jié)甚至是殷長庚都要識趣多了。

    白煜伸出一根手指,“但是我只能留在北涼一年,在這一年間,我也會盡心盡力。”

    徐鳳年伸出一只手掌,“五年!”

    白蓮先生曳道:“這就不講理了。一年半。最多一年半!”

    徐鳳年嗤笑道:“四年。就四年,給你白蓮先生一個面子,再別少一年,少一天就沒得談了。”

    白蓮先生還是曳,“四年的話,中原那邊黃花菜也涼了,而且北涼根就不需要我白煜待四年,王爺是明白人,一年半,足矣l下大勢,定矣!”

    徐鳳年縮回兩根手指,“三年。再討價還價,我真要揍你……哦不對,是揍趙凝神了啊。”

    白煜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那王爺就揍他吧,我反正幫不上忙,看戲就行。”

    徐鳳年猶豫片刻,終于道:“看在趙鑄那家伙的份上,兩年。你再廢話,我連你一起揍!”

    也不知道這個讀書人哪來的氣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站起了身,身形矯健得很,這位白蓮先生作揖道:“兩年就兩年。”

    徐鳳年連忙起身扶起白蓮先生,滿臉笑意道:“先生還習(xí)不習(xí)慣咱們北涼的水土啊?還有先生啥時候去清涼山啊?”

    趙凝神一臉癡呆地看著這兩個家伙。r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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