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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天下(李歆) 上卷 第十一章 出走 (下)

作者/李歆 看小說文學作品上精彩東方文學 http://www.nuodawy.com ,就這么定了!
    這從頭到尾,根就是他和歌玲澤串通好來欺蒙我的!

    他嗤地一笑,“變聰明了呵!跑了兩年,果然在外頭長見識了!”目光幽寒,左手撫上我的臉頰,粗糙的手感讓我渾身酥顫,“似乎我對你的警告都沒起到好的作用,讓你不許再離開我,你偏一次次地離開我……”

    淡漠陰冷的表情讓我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這……真是我認識的皇太極嗎?他真是那個我愛著的皇太極嗎?為什么恍惚間有種陌生感?

    “我該拿你怎么辦好?”他忽然放柔了聲音,低低地,無奈地,卻又無比憐惜地嘆了口氣,“威脅你無用,哀求你也無用,你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舍棄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是我對你的付出不夠令你感動,還是……你根就不愛我?”

    身子微微一顫,我眼眶發熱。

    “不要再跑了……不要再離開我了!我們還有多少日子可以一起攜手度過?你難道當真那么排斥我,不愿和我在一起嗎?”他喃喃低語,柔情無限,我心里的那點執著在慢慢被他融化,“你明明知道,我心里自始至終就只有一個你,如何還能一次次無情地傷我?我把整顆心都給了你,你如何還能狠心把它丟了……”

    “我沒丟……”眼淚啪地滴在他胸口,我摟緊他,鼻音濃重地,“我沒丟……即使丟了性命,也不會丟……我是愛你的,皇太極!只是求你不要把我當成你的妻妾之一,我自私,我氣,我固執……我就是無法忍受和別人一起分享你……”

    “傻瓜……傻女人!”他動情地吻我,唇印不停地落在我的額頭、鼻尖、雙靨,“自私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自私地想把你留在身邊……我想要你陪著我,悠然……你可否成我的自私,把你的心給我,完完整整地交給我……”

    前幾日偶然在書房翻到一冊《三國演義》,雖然是豎排繁體版,卻仍是讓我欣喜若狂。皇太極這幾年對漢文化的研究嗜好來廣,書房內擱了好多漢文古典著作,但多半是涉及行軍打仗的兵法書籍,我對這些缺乏興趣,便只揀了自己看得下去的一股腦搜刮了回來。

    “主子!爺今兒進宮議事,方才讓巴爾回來傳口訊,晌午怕是回不來了,讓主子不用等他進膳……”

    我正忙著埋頭啃書,于是含糊地應了聲:“知道了,知道了。”

    “主子……”歌玲澤踱步不走。

    “還有事?”

    “是……那個,烏拉那拉側福晉來了!您見是不見?”

    我一怔,把神志從書頁上硬生生地拉回。這幾日,大福晉博爾濟吉特氏哲哲每日都派人來問候,還不時地命人燉了補品送過來,是給我養傷之用。哲哲的用意一時三刻我不是很能弄懂,她好像是在巴結我,又好像只是在傳達一種以上對下的關懷,這種含糊不清的做法讓我捉摸不透她的真實意圖,只得拖著遲遲不見她,將她的“好意”拒之門外。

    但是,葛戴……我見還是不見呢?

    早知道她最終還是會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來找我,無論如何,我與她畢竟主仆一場,看在她以前服侍我的情分上,我也不該對她如此絕情。況且,有些事不給一個答案,是更加容易讓人胡亂產生遐想的。

    “你讓她進來吧,一會兒沒我的吩咐,你和薩爾瑪都不許進來,也不用守在門外伺候,去園子里給我摘些花來插花瓶吧!”

    “是。”

    合上書,我略略定了定神,從椅子上站起直接走到門口。葛戴進門時是低垂著頭的,待到下頜緩緩揚起,看清近在咫尺卻無聲無息的我時,她果然被出其不意地嚇了一大跳。

    我不動聲色地望著她,她呆呆地盯著我看了好幾分鐘,忽然雙肩發顫,撲通一聲跪到我面前,抱住我的膝蓋放聲大哭。

    “側福晉這是做什么呢?你這不是要折煞我么?”

    她抽抽噎噎,淚流滿面,死死地抱住了我,“格格!格格……你毋須瞞我,如果連格格都認不出來,那我還不如瞎了雙眼呢!”

    我微微動容,心底涌起柔柔感動之情,“你起來!堂堂大金國四貝勒福晉,如何跪地哭泣,失了應有的儀態氣度?”

    “在格格面前,我哪里是什么貝勒福晉?我不過是格格的丫鬟……我這輩子都是格格的丫鬟……”

    “好了……你也老大不的年紀了,兒子都已十歲,怎么還能哭得跟個孩子似的?快起來吧!”

    “格格……”她放開我,抽抽噎噎地從地上爬起。

    我指了指一旁的繡墩,“坐著話!”語氣盡量保持淡定從容,不讓太多的情感輕易外露。她略顯局促地坐下,用帕子拭著眼淚。“以后‘格格’‘主子’之類的稱呼不必再提,我如今是扎魯特博爾濟吉特氏!”

    她明顯一震,忙收了眼淚,肅容道:“是,我明白。”

    我仍回椅子上坐了,將《三國演義》的書冊重新打開,入目皆是團團墨點,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滿腦子亂哄哄地整理不出一句完整詞語。余光偷偷瞥去,發現葛戴亦是如此,神情緊張,透著尷尬與不適,未施脂粉的臉上掛滿淚痕。

    “那……那……”她囁嚅兩聲,臉憋得通紅,“我該如何稱呼你……”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生疏感漸漸淡去,我似乎又重拾當初與那個天真爛漫的丫鬟打趣的輕松感覺,于是輕笑,“你莫忘了,你早已認我為姐。”

    “姐……姐姐!”她細聲細氣地喊了我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但緊接著眼圈紅起,又是一串淚珠滾下,“為何你的臉……”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左側臉頰,“很早之前燙傷的,疤痕很丑陋么?”

    “不,不是……”她連連擺手,“那粉色的印子撲了粉,不仔細看根瞧不出來,我只是……只是覺得奇怪,姐……姐姐,這些年竟似一點都沒有改變,仍是跟我記憶中一模一樣。前幾日乍見一下,我竟是不大敢認,還以為……是我認錯了。”

    “你這是在安慰我呢。”我呵呵輕笑,“歲月最是無情,紅顏如何不老?”

    “不!我不是在安慰姐姐!”她見我不信,著急起來,站起身四處張望,隨后從梳妝案幾上抓過一面銅鏡,“不信姐姐可以自己看啊!”

    我下意識地將頭往后仰。自從毀容以來,我對鏡子避如蛇蝎,很忌諱再看到自己臉上疤痕累累的模樣。

    鎏金鏡面在眼前閃亮地耀了一下,我不禁愣住,鏡中的那張臉似是而非,恍惚間瞧著像是東哥,又非是東哥,然而面色紅潤,神采飛揚,竟完不像是一個三十多歲女人該有的神韻。

    怎么會這樣?這個人是誰?鏡中的人難道是我么?

    我不敢置信地一把抓過銅鏡,震撼得不出一句話來。

    “姐姐是如何保養的?平時都吃些什么滋補養顏……”

    我茫然地看著鏡子里的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啼笑皆非,百感交集。自打進入這身體以來,發生過太多怪事,卻沒有一樣像現在這般詭異的。

    我噌地彈跳站起,悚然地把鏡子翻轉合在桌面上,呵呵干笑兩聲。葛戴見我神情古怪,不解地看著我。我嘴角抽動兩下,最終咽下滿腹驚悸,惶惶地撇了撇嘴,胡亂地找話題岔開:“啊,那個……你最近過得好么?你兒子好么?”

    她面上忽然一黯,眼淚竟然再次潸然墜落。

    “又怎么了?我可不記得你以前是這般愛哭的!”

    “姐姐原來還不知道……”她哽咽著捂著眼睛,“鈕祜祿氏妹妹所出的三阿哥洛博會年底歿了,緊接著我的洛格也……唉,爺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添了兩兒子,卻接二連三都夭折了,卻怪我,沒能照看護好二阿哥……”

    心里咯噔了一下,雖然明知道皇太極會再有其他子嗣,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也早有心理準備,可等到真切地聽此事,卻仍是像吃飯嚼了沙子般,滿嘴不是滋味。

    “那個……大福晉有兒子沒?”

    “大福晉她……嫁入貝勒府五年來,爺對她置若罔聞,恩幸無。這兩年更甚,竟是將她遷到西廂,冷落得連下人都不怎么待見她!大福晉若非出身蒙古,血統高貴,只怕爺早起了休妻之心……也不知怎么了,大福晉其實長得賢淑端莊,秀外慧中,爺卻像是特別討厭她,刻意要冷落她似的!”

    “啊?”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這皇太極在搞什么鬼?我明明讓他善待正妻,他居然……將她打入冷宮?!若是科爾沁得知消息,這還得了?難怪上次鈕祜祿氏敢如此囂張跋扈,哲哲這個大福晉在府里享有的地位只怕連個庶福晉都不如。

    “我瞧著大福晉也怪可憐的,她年紀孤身一人從蒙古嫁過來,在這里無親無故,爺原該多憐惜她才是,可偏還……唉,前年因我和鈕祜祿氏都有孕在身,我怕爺寂寞,便好心勸爺去大福晉那里,結果爺當場翻臉,一怒之下竟把我從房里給轟了出來!”葛戴皺著眉頭,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打看爺的性情,雖然不是面熱善于言笑之人,卻也從沒見他發過這么大的脾氣!唉,難道我好心還做錯事了不成?”

    我苦笑,心里隱約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皇太極……他這是在跟我賭氣呢!那日臨走前給他留言,要他善待正妻,只怕反而惹惱了他。我讓他待哲哲好,他就偏將哲哲打入冷宮,寵幸其他兩名側室,令其得孕……他這是在氣我、惱我、報復我,進而遷怒于人!

    這真是一筆糊涂賬啊!

    我的“好心”只怕比葛戴的“好心”要糟糕十倍,竟連累得哲哲成了一個可憐又無辜的犧牲品。

    歌玲澤動作麻利地替皇太極脫去外褂,他卻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她出去。

    我歪靠在軟榻上,手里捧著《三國演義》,假裝沒看到他向我使的眼色。

    “哎!”他終于還是耐不住叫了起來,“過來替我解扣子!”

    “自己解,你又不是沒手!”我翻個身背向他,繼續假裝看書。

    他靠了過來,左手環上我的腰,下頜在我臉上細細地磨蹭,胡楂子異常扎人。我回眸瞥去,見他滿眼紅絲,臉頰清瘦得愈發厲害。

    “怎么回事?居然累成這樣,又是熬了幾宿未睡?”

    “嗯。”他瞇著眼,唇角漫不經心地勾起,懶懶地散著慵懶的氣息。這個時候的皇太極是完放松的,不是八阿哥,不是四貝勒,他在我眼里,只是一個令我心疼的男人。

    “扣子……替我解扣子……”他低喃,唇印逐漸往下,吻在我的脖子上。

    我怕癢地咯咯一笑,伸手推他,“叫丫鬟服侍你,我可不會伺候人……”

    “那我不管!”他霸道地抱住我,將我手里的書冊抽走,扔在地上,忽然壞壞地一笑,“要不然……換我伺候你吧!”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忽然騰空將我從軟榻上抱了起來,大步往內室走去。

    面上火辣辣地燒了起來,我暈乎乎地忘卻了一切。

    床榻上鋪著厚軟的錦被,衣衫不知什么時候盡數褪去,溫暖的肌膚透露在冰冷的空氣里,我打了個哆嗦。皇太極隨即覆了上來,用滾燙的身子包住了我。

    “嗯!”忘情的親昵換來背上傷口的一絲劇痛,我咝咝地吸著冷氣,擰緊了眉頭。

    “我瞧瞧!讓我瞧瞧……”他緊張地翻過我的身子,略顯冰冷的手指輕輕撫觸上我的背,疼痛感隨即被一種酥麻瘙癢所取代,令我身戰栗,情難自禁地逸出一聲曖昧的呻吟。

    他嚇了一跳,手指迅速離開皮膚,“可是又弄疼了你?”

    我羞澀難當,把臉蒙在被子里吃吃地笑。隨他怎么去想,反正打死我也不會承認其實是他的觸摸引起了我的生理反應。

    “傷口結痂了……”他輕輕嘆息,我側過頭,沒見著他人,卻突然感到背上一涼,濡濕柔軟的唇片滑過我的背脊,落在我的傷疤上。

    “嗯……”我一顫,身血液如遭電擊迅速流轉,裸露在外的肌膚泛起一層細密的疙瘩,涼涼的酥麻感從背心滲透進四肢百骸。他的唇沿著裸露的背肌一路往下,右手從我腋下插入,罩住我的胸口,那種掌心生滿長滿老繭摩挲產生的粗糙感,令我心跳加快,心里涌出一股異樣的快感。

    “喜歡么?悠然……你可喜歡我這般親你?”

    我怪叫一聲,轉身撲向他,將他推倒在床鋪上。他睜著熠熠生輝的雙眸,眼底蘊滿笑意,“怎么了?”

    “那我也……問問你,可喜歡我這樣吻你?”我紅著臉啞聲,低下頭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探出舌尖沿著他的頸線一路往下舔,滑到鎖骨處時,我清晰地聽到他喉結一動,咕咚咽了一聲。我暗自好笑,發得意起來,舌尖輕挑,從他胸口一路滑向腹。

    “悠然——”他猛地低吼一聲,“你這笨女人……”他突然翻身躍起,將我反壓于身下,“原顧念你有傷在身,我還想再忍兩天的……可現在你卻反而來招惹我,你怎么辦?”

    “怎么辦?”我臉燙如火。

    他咬牙吸氣,“你得負責到底……”

    “嗯,我負責……”我攬臂勾下他的脖子,牙齒輕輕啃噬他的耳垂,咯咯輕笑,“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他悶哼一聲,終于被我挑逗得失去理智,發狂般吻住我……

    睡意方濃,懷里原充實的感覺卻是驟然一空,涼涼的空氣鉆了進來,我迷迷糊糊地伸出胳膊,在身側摸索,呢喃:“安生乖哦,不哭……”

    手摸了個空,我心里隨即跟著一空,半睡半醒間頓覺悲痛難忍,竟而失聲哭了出來:“安生——安生——”

    “悠然!悠然!醒醒……”有人推我,迫使我睜開惺忪睡眼。淚水濕了眼角,微弱的燭光搖曳映照出皇太極擔憂的臉色。我瞪大了眼,他已經穿戴整齊,正倚坐床側,輕柔地拍著我,“沒事,只是做噩夢!”

    我擁著被子撐起上身,“要進宮議事了么?”

    他點頭。

    窗外青灰一片,天尚未透亮,他卻已要出門。

    “你睡得太少了……”我憐惜地望著他,早知道昨晚上就不該纏他……轉念回憶起昨夜的纏綿,臉上又是一熱。

    “你接著睡吧。”他輕輕地在我額上印了一吻,寵溺地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回來給你帶禮物。”

    禮物?我心里一甜,忍不住咧嘴笑了,“那你要早些回來,我等著收禮物!”

    “好。”他放我重新躺好,掖緊被子,最后摸了摸我披散的長發。

    身子是疲倦而又沉重的,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慢慢地飄出視線,意識漸漸再次朦朧起來。

    等到再次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一上午便坐在園子里發呆消磨時間,滿腦子只想著皇太極所的禮物,竟是隱隱生出一股興奮莫名的心情。

    到了午間,歌玲澤勸我回房歇歇,我瞥了眼身后拖拖拉拉跟隨的四名丫鬟,兩名侍衛,感覺有些想笑,卻又透了些許無奈。

    皇太極至今還是沒能對我放下戒心,平常他會和歌玲澤兩個輪流替班,二十四時貼身黏著我。除此之外,只要踏出門檻一步,大堆的丫鬟媽子、侍衛嬤嬤立刻會像跟屁蟲一樣緊迫盯人,一刻也不讓人清凈。

    我加快腳步,故意拼命往旮旯里鉆,可憐那一票人只得跟著我在狹窄的過道內上躥下跳,歌玲澤急得額頭冒汗,低低地喊:“慢點……主子!您心別崴了腳!”

    我忍俊不禁放聲大笑,喘吁著扶墻站定,面前豁然開朗,原來竟是跑到了一處院。院落收拾得甚為別致清雅,不算太大的庭院內種滿了盛放的白梅。

    我深深吸了口氣,忽然愛煞了這片潔白無瑕的梅林,正要跨步過去,忽然袖管一緊,竟是歌玲澤拉住了我,“主子,回吧……”

    “我采一株白梅回去!”

    “主子,這白梅是……”

    “你也喜歡這白梅么?”悠悠地,梅叢間飄出一縷溫婉輕柔的聲音。我眼前一亮,一道月牙白的窈窕身影從花間轉了出來,頎長個頭,容長臉兒,臉上白白凈凈地未搽一點胭脂,眉宇間透著溫柔嫵媚。她靜靜地站在梅花枝底,目光平定安詳地投向我。

    她唇角微翹,似乎在笑,但眨眼間卻又讓我覺得這只是自己的一份錯覺。那雙眼清亮如水,瞧著我的時候眼睫一眨不眨,沒有驚訝,沒有好奇,沒有半分情緒的波動。

    然后她沖我盈盈一笑,隨即旋身,左手纖長白皙的手指攀住一株白梅的枝干,右手寒光一閃,只聽咔嚓一聲,竟是用手里的一柄銀剪剪下一枝花蕊甚多的白梅。“喜歡便拿去吧,只是這花香不濃,怕不合你心意!”她回身將梅枝遞給我,舉手投足自然流露出一股淡雅貴氣。

    這是一個從受過良好教育的高貴女子!她……絕非普通人!

    在歌玲澤不等我吩咐,主動上前接下那枝白梅后,我已然猜出這個白衣女子的身份。錯愕只在瞬間,我瞅了眼那枝白梅,回眸沖她笑了笑,“爺不愛聞太濃的香味,這白梅……正合我意!”停頓了一下,我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迎向她,“多謝大福晉,恕我叨擾,告辭了!”

    她朱唇微啟,似乎想要再些什么,我只當未見,趕在她開口之前扭頭拔腳。歌玲澤尷尬地行了跪安禮,這才匆匆忙忙地追上我。

    這……就是哲哲了!博爾濟吉特氏哲哲,科爾沁的格格,皇太極的嫡妻!

    這個時候,我心里郁悒得直想放聲吼上兩嗓子。

    路上沒再話,甚至連一絲笑意也沒有。一行人見我臉色不佳,半點聲氣都不敢吭,默默地跟了我回到住處。

    才進院子,就聽薩爾瑪笑道:“側福晉可回來了!”忙不迭地回身朝里頭招呼,“哎,趕緊把大格格抱來讓側福晉瞧瞧!”

    我正憋氣,忽聽一串咯咯嬌笑聲一路灑了過來,稚嫩的童音撥散了我的郁悶與不快。一身鮮亮嶄新的大紅棉襖裹著的一個粉嘟嘟的女娃兒,由乳母嬤嬤抱著飛快走向我。

    孩子腦袋兩側梳著鬏,臉蛋圓圓的,皮膚白皙嫩滑,似水蜜桃般粉粉的能掐出水來,眉心上點了一顆朱玉紅鈿,眉毛雖淡,可一雙眼睛又大又圓,眸瞳烏黑透亮,笑起時彎彎地瞇成了一道縫。

    只一眼,我便打心底涌起無限歡喜,這女孩兒長得實在太漂亮了,精致得就如同芭比娃娃般,我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她也不怕生,眼睛烏溜溜地盯著我看,忽然咯咯笑了兩下,張開雙臂,脆生生地喊:“阿牟,抱!阿牟抱抱……”

    我又驚又喜,沒等我伸手去接,她已從乳母嬤嬤的懷里向我直撲過來。噯的一聲,我趕緊將她牢牢地摟定懷中。

    “看來大格格和側福晉真的有緣……”薩爾瑪憨憨地笑著。

    乳母嬤嬤恭恭敬敬地給我行了禮,我瞧著她挺眼生,竟不像是四貝勒府的奴才。“大格格,不該叫阿牟,你該叫太太才是。”

    女娃兒轉動眼珠,撅著紅紅的嘴撇頭,“不要!”她將我脖子摟緊,“不是太太,是阿牟!”

    滿語的“阿牟”是指伯母,“太太”喊的則是祖母……我心里打了咯噔,不禁迷惑起來,問道:“這是誰家的女孩兒?”

    不待旁人回答,懷里的人兒已乖巧地膩聲喊:“蘭豁爾是阿牟家的女孩兒!”

    眾人哈哈大笑,我輕輕捏了下她的臉,笑問:“你叫蘭豁爾?幾歲啦?你阿瑪是哪個啊?”

    蘭豁爾歪著腦袋想了想,奶聲奶氣地掰著手指頭:“四歲!蘭豁爾今年四歲了……我阿瑪是岳托……”

    岳托!我呼吸一窒,一縷不清道不明的苦澀滋味涌上心頭,倏然失神無語。

    “回側福晉話。”一旁的乳母嬤嬤趕緊替主子接過話題,謙恭地答道,“我們大格格是大貝勒的長孫女……”

    岳托長女,大貝勒……代善的孫女!

    強迫自己忽略掉隱隱泛起的酸楚,我溫柔地摸著蘭豁爾的臉。難怪方才第一眼覺得這孩子面善,看著教人親近,她的眼眉可不就與代善有五六分的酷似么?

    代善啊……神志不禁飄忽回到過去,我至今還能清晰地記起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溫潤如玉般的眼眸,淡定從容的笑意,以及深情不渝的話語……

    眼睛有些干澀發疼,蘭豁爾窩在我懷里,手撥弄著我的耳墜子,一臉天真無邪,嬌俏可愛。她是他的孫女,而我是皇太極的步悠然,一切回憶都已化做過往云煙,伴隨著東哥的消逝,種種記憶都將灰飛煙滅。

    這日皇太極直到日暮時分才回府,看他那疲憊不堪的模樣,似乎恨不能倒頭就睡,吃飯的時候亦是心不在焉。然而到了夜里侍寢,他躺臥床榻,卻忽然顯得精神亢奮起來。

    “見到蘭豁爾了?”他的手枕在我的頭下,我舒服地調整角度,找了個最愜意的姿勢窩在他懷里。

    “中午便見著了……聽她們,你收了蘭豁爾為義女?”

    “你不喜歡么?”

    “不,我很喜歡……蘭豁爾是個很乖巧機靈的孩子。”

    “那你就做她的額娘吧,好好教養她,讓她會變得像你這般慧質蘭心……”

    “嗯?”我略略抬頭,下巴頂在他的肩窩上,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卻又極富彈性。我乜眼揚睫,“你不是經常嚷著我笨么,為何現在又這般好心夸我?慧質蘭心這四個字我可擔不起……”莫名地,我突然就想起哲哲來,那樣一個寧靜而又高貴的女子,她倒是與這四個字極為相襯。

    “你是笨……”皇太極輕笑,胸腔為之震顫,將我的下巴震得麻麻的,“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簡單真實卻很溫暖……”

    心里迅速流淌過一道溫熱的暖流,將我今天遭遇的所有不快統統一掃而盡。

    “悠然……”

    “嗯。”

    “那個叫安生的孩子,已由薩滿作法火葬,骨灰派人送回了蘇密村……你,可以安心了!”他的手揉著我的發頂,“以后讓蘭豁爾多陪陪你解悶兒,你也就不會覺得太無聊了。”

    我心里一顫。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我偶爾會在睡夢中大喊大叫哭泣著醒來,我對秋母女的無奈,對安生的自責,甚至于我對孩子的渴望,原來……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從沒正面問過我,卻細心地將我的點滴情緒一一收納在心。

    這樣一個愛我疼我的男人呵!

    “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他忽然翻側身,左手撐著頭,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這樣就滿足了?我的禮物還沒拿出來呢,現在謝我未免太早了些吧。”

    我又驚又喜,眨著眼睛看向他,原來他的禮物竟然另有所指,我還以為蘭豁爾就已經是了呢!

    皇太極右手忽然在我眼前一晃,我先是聽見玉石叮咚撞擊的聲響,而后有件冰涼的東西從我左手套了進去,一徑滑至腕骨。

    “啊!”在看清何物的同時,我發出一聲驚喜的贊嘆。

    那是一串翡翠手珠,由十八顆相同大的翡翠玉珠穿成,顆顆瑩潤剔透,翠珠底下連了一顆白色的碧璽佛頭,底下掛了鑲鉆的結牌、四顆米粒大的東珠,最后穗子上綴了兩顆白色碧璽佛珠。

    “不是你要的那串,不過也已仿造得極為相似,你且將就著戴來玩吧!”

    “你……”我顫聲,激動得險些眼淚沖出,“你還……記得?”

    努爾哈赤送給烏拉那拉氏阿巴亥的那串碧璽翠玉手串——天哪,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若非他今日送我這條手串,我早已將當年自己信口開河任性地向他討要手串之事忘得一干二凈!

    那么久遠的事情,他居然還記得?

    “怎么了?你是想笑還是想哭?若是不喜歡,便扔了吧!”

    “哪個……哪個我不喜歡了?”眼淚到底還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我喜極而泣,激動得不能自已。

    他的右手摸上我的臉頰,指腹輕柔地替我擦去淚水,我撲進他懷里,緊緊地抱住他。相依相偎,我漸漸放開心扉,絮絮地將我這兩年在外的酸甜苦樂一一與他傾訴,皇太極一直未再話,只是靜靜地聽我述。

    當我到秋母女慘死時,忍不住再次傷心落淚,長久以來憋在心里的那份傷感,一經打開,竟是再也難以壓抑,我泣不成聲。

    他輕輕拍著我的背,替我順氣,而后淡淡地:“到張銓此人,我倒是有些印象……他是明西路軍的監軍,吉林崖戰后被俘,父汗顧惜他是個人才,有意招降,他……”

    我神情一黯,像張銓那般的人物雖然帶著股書生意氣,但骨子里卻對女真人極其痛恨,只怕寧為玉碎也難為瓦!

    果然他停下話語,沉默片刻,道:“算了……不提這些了。”頓了頓,他思忖良久,將視線調轉向別處,“悠然,父汗已決定要攻打喀爾喀扎魯特部……”

    我猛地一顫,竟是控制不住內心激動,從床上挺身坐起,驚愕地望著他。他仍是支著頭,臉上掛著模糊的微笑,笑容在微弱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明暗不清。

    努爾哈赤要攻打扎魯特部!那……吉賽他豈不是……

    怎么會突然無緣無故想到要去攻打蒙古喀爾喀的呢?難不成,會是因為……東哥的緣故?

    “父汗意欲御駕親征,今日殿前點兵,二哥主動請纓,愿領兵打頭陣……”皇太極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似乎別有深意,雖未挑明,卻已足以令我心驚膽寒。“悠然,又要放任你一個人留在家里了,實話,我還真有些不放心。”

    “那我跟了你去!”意識仿佛被人操控住般,我不由自主地脫口叫道,“我隨你出征扎魯特,那里的地形我比較熟,我可以……”

    “胡鬧!”皇太極面色微變,但轉瞬即復原狀,只是蹙緊了眉頭,“打仗非是兒戲,你乖乖在家等我回來……”

    “我不要!”我一口回絕,不容置疑地看著他,“以后無論你去哪兒,我都會跟了你去!你休想把我撇在家里!我不愿像你的那些妻妾一般模樣,整日里除了等你回來便什么企盼都沒有,我不希望下半輩子就活在這樣無趣的牢籠里,這就好比是用一種很殘忍的手法在慢慢扼殺我的生命……皇太極,你若是不能滿足我這個要求,便求你還是還我自由吧!”

    這番話憋在我心里已有數日,想找個機會,心平氣和地把我對現狀的一些想法解釋給他聽,然而卻沒想最后竟會在這種情況之下,把話毫無遮攔地講了出來。

    原有的祥和溫馨氣氛頃刻間被破壞殆盡,皇太極微微震顫,突然欺身逼近我,右手一把握緊我左手手腕。五指收攏,他使力之大遠遠超過我的想象。翡翠手串被他勒得硌住了腕骨,疼痛難以形容。我咬牙強忍,卻在看清他眼底閃過的受傷神情后,心也跟著如同針扎般疼痛起來。

    “好!我答應你!”他啞然出聲,伸手用力一拽,我被他拖進懷里,“無論你要怎樣都好,只是不許你再離開我……不許……”他俯下頭,炙熱的吻如暴風驟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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