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差役搬來了凳，葉春秋在一側(cè)坐下，一面道：“謝大人。”

    他話功夫，目光瞥向自己的二叔葉松。

    很多時候，人和人之間就是不公平，明明葉松是原告，卻是跪在堂中，而被告的葉春秋，卻是好整以暇的坐著，葉松顯得有些不忿，不過他不敢表露。

    不過他以為葉春秋是在耀武揚威，葉春秋心里，卻又有些叫苦，其實他并不想坐著的，因為這堂外找有許多人觀審了，自己身為被告，卻是大喇喇的坐在這里，這就給人一種固有的芋，顯然是仗勢欺人啊。

    歷來的官司，其實很多時候，大家并不在乎事實如何，他們只在乎自己眼中所見，葉松是葉春秋的尊長，輩高坐，而長輩狼狽不堪，很容易給人一種既定的芋。

    堂外已傳出竊竊私語。

    葉春秋卻是含笑對葉松道：“二叔這幾日都沒有見到你人，不料你在這里，二叔，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何故來告我？大家有什么話，都是一家人，大可以關(guān)起門來，若是二叔覺得春秋有不好的地方，請大父來主持公道就是，非要來這公堂，惹人生笑，葉家聲譽，豈不是毀于一旦了嗎？”

    這句話不高不低，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能聽見。

    葉春秋兩世為人，也是個人精，這一開口，反而讓大家對他仗勢欺人的芋消減了幾分。

    是啊，葉春秋的話也很在理，所謂家丑不可外揚，真若有什么矛盾，大不了讓家中族親來公論就是，你們這是至親，關(guān)起門來清楚不就是了，何況葉春秋還有個大父，想必就是葉松的父親了，既然老父在堂，即便偏心了孫兒，可難道會對你這兒子也不管不顧？

    換做是自己，肯定是關(guān)起門來，總是家丑不外揚的好，這個葉春秋的二叔，顯然有些過份了。

    葉春秋臉色異常平靜，他是讀書人，兩世為人，應(yīng)付這樣的事還算游刃有余，只要開了口，就不會輕易躥下風(fēng)。

    楊知府神色不動，似乎也在咀嚼著葉春秋的話，很快他便察覺出葉春秋不是簡單的人，先是一句二叔，承認了關(guān)系，雖然被二叔告了，也是氣定神閑，沒有惱羞成怒，這就給人一種很有涵養(yǎng)的感覺，之后一句無冤無仇，算是為自己辯白，把雙方的矛盾淡化，之后關(guān)起門來，表面上是苦苦相勸，實際上卻是話中有話，指責(zé)這個二叔無端把事態(tài)鬧大，最后搬出大父，這個大父一定是葉家的族長，是家中一言九鼎的角色，這就等于是告訴大家，你不是沒有申訴的渠道，為何偏偏跑來告官？然后把告官的后果了出來——葉家聲譽，毀于一旦。

    輕輕巧巧一段話，尤其是那一句毀于一旦，乃是綿里藏針，表面上沒有任何的鋒芒，實際上卻是矛頭直指葉松，你也是葉家的人，是我的二叔，就算你我之間有天大的矛盾，可是你難道就一點都不顧念著葉家的聲譽嗎？家族的聲譽，很多時候比天還大，畢竟這個時代是宗親社會，而且一般的家族往往在一個地方，幾百年也不會遷徙，左鄰右舍，很少更動，一旦惹上一個污點，何止是現(xiàn)在，就算是子子孫孫，一旦被地的鄉(xiāng)人知曉，怕也要拿出來圈了。任何一個不顧念家族聲譽的人，往往會給人一種不肖子的芋。

    葉春秋依然端坐不動，只是話音落下，卻是淡淡看著葉松，要鎮(zhèn)定，更該穩(wěn)若磐石。

    葉松卻沒聽出葉春秋的玄外之意，只知葉春秋對自己態(tài)度緩和，似乎是在求自己撤告，他想冷笑，又覺得這樣不妥，便做出一副苦瓜臉，高聲道：“大老爺明鑒，若不是被這葉春秋欺得狠了，人怎會做這樣的事？這葉春秋乃是賤婢所生，實則是婢生子，他爹與他的母親私奔離家，這些年來，家父藏，都是人打理著家業(yè)，可是這葉春秋和他爹回來，便如虎狼一般，處處謠言中傷人，還毆打他的兄弟，族中的人，因為他有功名，個個都是敢怒不敢言，他又最善賣乖討巧，在家父面前惡意中傷人，人走投無路，只好來杭州，誰料這杏這杏他竟出手要打人青天大老爺，你來評評理，這世上，可有侄兒要打自己叔父的嗎？若是別人倒也罷了，偏偏他還是讀書人，他的學(xué)問是好，許多人都夸贊他，可是品行卻是卑劣”

    他好像早將葉春秋地罪行背了個滾瓜爛熟，連珠炮似的了出來，不帶停頓。

    葉春秋只是一旁靜聽。

    楊知府心里也是為難，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來這種家里的糾葛，若是有含糊不清的地方，大不了各打三十大板也就是了，偏偏牽涉到的是解元，這就意味著，這個案情會萬眾矚目，若是審的過于糊涂，不免要影響官聲。

    只是這葉松了葉春秋的這么多‘罪惡’，楊知府也不能不有所反應(yīng)，他便看向葉春秋道：“被告葉春秋怎么。”

    這是給葉春秋一個辯解的機會。

    外間觀審的人早已議論開了，原來那葉春秋竟是這樣的壞，對自己的親叔都是如此，其人品可見一斑。

    葉春秋很惱火，想要一一辯解，不過他卻忍住。

    清澈的眼眸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

    現(xiàn)在若是反駁，固然很痛快，可是不會有任何意義，這件事必定要鬧開來，真要撕逼，那也是各執(zhí)一詞，可問題在于流言蜚語一旦傳開，就收不住了。

    德行敗壞四個字，對于有意仕途的葉春秋，不啻是致命傷，現(xiàn)在和二叔爭的厲害，可能惹來別人的反感，這二叔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傾訴著自己的罪行，自己若是氣急敗壞的反擊或者是出言諷刺，固然能逞口舌之快，最后的結(jié)果卻反而可能坐實了囂張跋扈，不睦親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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