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是子不言父過，顯然是連朱載垚也是覺得朱厚照那逗比此次有些過份了，才忍不住如此了。
葉春秋哂然一笑，道：“朝中諸公，都想私下媾和，不知太子殿下以為如何？”
朱載垚沉默了一下，卻覺得難以回答，若支持媾和，身為太子，心里難免感覺到屈辱，可是他也很清楚，假若不媾和，據(jù)聞那大力士非常的厲害，父皇的安甕不可以保障了，而且一旦父皇輸了，那么宮中的顏面，大明朝的顏面，都要丟盡了。
朱載垚眨了眨眼睛，看著葉春秋道：“不知亞父認(rèn)為呢？”
皮球又踢回了葉春秋的腳下。
葉春秋板著臉道：“何謂國恥？”
葉春秋突然臉帶嚴(yán)肅地吐出這四個字，倒是令朱載垚始料未及，朱載垚愣了一下，才道：“亞父認(rèn)為這是國恥嗎？想必李實他們定會是想要在私下里維持資家體面，既然是私下媾和，那么對外而言”
他想的是，對外而言，定是羅斯人拱手認(rèn)輸，所以在天下人看來，只會是那大力士不知天高地厚，不敢與皇帝比斗，所以自然而然，也就談不上什么恥辱了。
葉春秋曳道：“我的不是這個，殿下，陛下的行為固然是冒失了些，可是滿朝文武都深受國恩，人人自稱為士大夫，受朝廷供養(yǎng)，食君之祿，該忠君之事，可是竟是爭先想要媾和，固然這樣做，私下里許以好處，可以維持體面，可是眼看那羅斯人故意要挾，這滿朝文武，竟都束手無策，豈不是恥辱？遇事之后，只想著維持這可笑的體面，是為無恥，這大明是陛下的，也是士大夫們的。現(xiàn)在連陛下尚且都有勇氣，為何滿朝文武，與天子共治天下的士大夫，卻連一丁點勇氣都沒有？士大夫無恥啊。”
葉春秋到這里，目光一厲，很是不悅地繼續(xù)道：“天下人給了士大夫們巨大的名望，百姓用血肉去供養(yǎng)他們，天子許以他們無數(shù)的恩賜，他們是天之驕子，維持道統(tǒng)，整肅朝綱，保家衛(wèi)國，可今日見諸公的高論，我卻不以為然，士大夫?qū)幙鲜苋瑁膊辉改贸鲆欢↑c勇氣，這便是他們的奇恥大辱，殿下，士大夫無恥，是為國恥。”
這句話，聽得朱載垚心驚肉跳，又是微微一愣，在朱載垚的芋里，葉春秋總是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他從未見過葉春秋這樣的激動過。
士大夫無恥，是為國恥，卻也直擊朱載垚的心。
這句話出自明末時期的顧炎武，葉春秋將這句話引出來，可見心里是頗為憤慨的，士大夫代表著道統(tǒng)，是道德和朝綱的捍衛(wèi)者、踐行者，同時也是國家悉心培養(yǎng)和嚴(yán)格選拔出來的精英，這樣的人，假若遇事軟弱，甚至勇氣不及天子，不及那些閹割過的宦官，連尋常的草民都不如，那么不是國恥，又是什么？
大明的覆亡，又何嘗不是正應(yīng)了士大夫無恥呢，因為無恥，所以在國家利益面前，只想著黨爭，因為無恥，所以總想這才轉(zhuǎn)圜和茍且，因為無恥，所以大難臨頭，頓時倉皇如喪家之犬，因為無恥，所以天下百姓揭竿而起，這些話，葉春秋不愿對太子，只是今日見李東陽高談闊論，總是穩(wěn)妥，卻不免心里有些憤慨了。
葉春秋深深地看了朱載垚一眼，看著這個自己寄以厚望之人，道：“陛下有時確實行事乖張，有時不知所以然，甚至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卻也有所擔(dān)當(dāng)，有幾分勇氣，陛下不曉利害，這是他胡鬧的地方，可是他沒有錯，天子就應(yīng)當(dāng)安民，否則這天下要天子何用？萬千百姓何須用血肉來供養(yǎng)？”
朱載垚聽得滿頭大汗，這絕對屬于人身攻擊了，而且屬于一罵罵了一大片。
他忙道：“亞父息怒。”
“我氣什么？”葉春秋突然莞爾一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的父皇千不好萬不好，唯獨有這一點好，天子當(dāng)如是也～子殿下若是有閑，不妨隨我去走一走。”
“啊好。”朱載垚想自己該去見一見皇祖母，不過想了想，現(xiàn)在這亞父似乎情緒很激動，還是跟他一道走一走的好。
只是，亞父是要去做什么呢？
朱載垚不明白，不過葉春秋的話，卻在他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芋。
朱載垚學(xué)習(xí)四書五經(jīng)，四書五經(jīng)里有許多舍身儒的典故，翰林們對此也贊賞有加，可是如亞父所，許多人雖然口里喊著孔曰成仁、孟曰儒，可是最終，遇事反而縮了，這也是朱載垚覺得費解的地方。
方才亞父的牢騷，倒也未必沒有道理，他甚至隱隱覺得，亞父的道理更對一些。
二人出了宮，葉春秋約朱載垚與他同車，他現(xiàn)在臉色倒是平靜了，不似方才的激動，目光溫和了不少。
葉春秋在車中吩咐車夫道：“去鴻臚寺。”
鴻臚寺？
朱載垚有些詫異，鴻臚寺是外賓住的地方，當(dāng)然，那興王父子也在，亞父這是去尋興王嗎，又或者
他沒有多問，心里反而也淡定起來，亞父這不動如山的樣子，倒是給了他幾分安心的感覺。
轉(zhuǎn)眼，車馬抵達(dá)了鴻臚寺，葉春秋坐在車上，道：“去投名帖，就太子與我，前來拜謁羅斯國使。”
車夫應(yīng)了。
朱載垚聽到葉春秋要拜謁羅斯人，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亞父這是要做什么？莫非是要和羅斯人私談嗎？
他沒有多問，顯得很沉默，只是他知道，今日生的事，都會牢牢記在他的心里。
其實這時候，朱載垚還是顯得有些緊張，又顯得有些激動的，從前他所見的人，不是翰林就是宦官，要嘛就是遷就自己的父皇和母后，還有皇祖母，每一個人都對他關(guān)懷備至，可是現(xiàn)在，很快就要去見羅斯國使了，他一直對羅斯人有狡詐的芋，心底深處雖有排斥，可是真正要去面對，竟有些無措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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