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為淵驅(qū)魚中

    “……文化遺產(chǎn)？你是四書五經(jīng)、八股文、詩詞歌賦？那些讀書人裝腔作勢的風雅玩意兒？”

    那位東岸共和國的公務員對此嗤之以鼻，“……如果是書籍古董之類的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我們倒是不介意蓋個博物館，把它們收藏起來＄果是歌舞之類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也可以拍攝成錄像或者記錄成文字來保存。可這些活著的酸腐文人，有誰會愿意把他們當大爺來伺候啊？人家可是文曲星下凡，一個個高傲得不得了。即使給他們再優(yōu)厚的待遇，他們也只會認為是理所當然，沒有半點感恩之心。

    對于一個現(xiàn)代化政權來，這些只會背幾書就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傳統(tǒng)儒生，只代表著麻煩和累贅。那些之乎者也、周禮尚書之類的玩意兒，在弱肉強食、列國爭霸的新大陸有什么用場？

    當然，如果他們跟現(xiàn)代的那些寫手一樣，只是滿足于寫點東西賺稿費，那倒也沒什么。但問題是，這些封建王朝的文人，其實都把自己當成了政治家，真心以為憑著幾篇狗屁不通的破文章，就該手握大權，治理萬民！可真要讓他們當了官，又會怎么樣呢？哼哼，一個個都是應付一下公務，然后專心貪污和搞破壞Ｚ前年的時候，我們東岸共和國因為短時間內(nèi)突然引入的移民太多，有文化的鄉(xiāng)鎮(zhèn)官員不夠，就試著讓幾個明朝舉人當了邊境新設殖民市鎮(zhèn)的鎮(zhèn)長，結果這幫人非但不肯好好辦事，反而既蔑視法律，又鄙視軍人，不僅大肆貪污**，還三天兩頭帶人鬧事，反對國家的“先軍政治”，要求開科舉什么的。倒是對那些印第安蠻夷處處忍讓，看得比自家孫子還親！后來都因為貪污**或者勾結外敵，而被砍了腦袋……

    總之，如果一切都順著他們的心思來，只怕是咱們用不了半年就得亡國滅種。但如果不順著他們的心思來，他們就會時時刻刻想著如何造反，即使造反不成也要惡心你一番這樣的壞胚子要他們何用？”

    聽了這番話，王秋和其余幾個負責移民的公務員，也不由得心有同感》實，在明朝的蘇杭地區(qū)，除了一些蘇繡師傅、瓷藝工匠之外，就再也沒有什么從別處搞不到的專業(yè)人才，事的人口只能充當基勞動力。但那些心高氣傲的傳統(tǒng)文人，顯然是不愿意充當基勞動力的當一幫沒用的家伙，卻鐵了心地認為自己天生就比任何人都要高貴，別人都應該給自己做碰馬的時候，最好的處理方式也只有拋棄了。

    “……那些臭脾氣的窮酸措大，確實是很難伺候。一個個都拽得好像咱們欠了他們幾百萬似的。”

    另一位剛剛穿過來不久，就職于澳洲華盟總部的公務員，也附和著嘆息道，“……之前我們挑選去澳洲的移民，準備那邊先蓋個村子作為試點。原找了個挺有名望的杭州舉人滴村長。

    誰知那家伙聽有官可做之后，居然還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臭架子，等到得知只是讓他當一個村長的時候，甚至還敢朝我們吹胡子瞪眼，什么‘吾等十年寒窗，飽讀圣賢書，豈能去做區(qū)區(qū)胥吏？’

    結果鬧到后來，我們在審核移民的時候，都寧可找文盲了。即使需要幾個識字的人，也只敢用商販或者老童生，絕對不敢用身上有功名的讀書人，哪怕是落第秀才都是拽得要死……一個個成天曠工不，還自我感覺好到不得了，總覺得離開了他們這世界就該酮了，甚至還時不時地要惹事生非……”

    “……所以，只要方向錯了，那么知識多就反動，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可是深有體會。”

    臨高穿集團的成員，鳳凰山莊的趙引弓莊主也走過來加入了討論，“……想要改造那些思想頑固的舊文人，真的是太困難了♀幫人一方面要求國士等級的待遇，一方面又最多只會出些不太靠譜的點子，多半都是聽了要壞事的餿主意‰要讓他們踏踏實實地做些實事，那真是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為了招攬地方上的知識分子，我們也曾經(jīng)在海南島搞過公務員考試，但是根沒有舊文人愿意應考，因為他們認為即使考出來也只能從基層公務員干起，起點太低了，對他們來太掉價。絕大多數(shù)讀書人都夢想著一步登天當大官，還得是那種只需動嘴皮子，不用做實事的‘清官’這種要求如何能答應？”

    “……所以，我們還是坐看江南被清軍打爛吧，不破壞掉一個舊世界，如何能建設起一個新世界？”

    那位東岸共和國的公務員接口道，“……從人道主義的角度來，這確實是一持難。但是對于我們這些穿者來，一個分崩離析、混亂割據(jù)的華夏帝國，才更符合我們的利益。我們可以在沿海地區(qū)培植起自己的勢力范圍，并且從內(nèi)陸地區(qū)獲得通商利益，而戰(zhàn)爭造成的流民，更是為我們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移民。

    早期那些歐洲人，之所以愿意冒著死亡率超過一半的巨大風險，舉家渡海奔赴美洲和東亞的殖民地，還不是因為漫長而殘酷的三十年戰(zhàn)爭、意大利城邦混戰(zhàn)和英法兩國的內(nèi)戰(zhàn)，讓底層人民被逼迫得活不下去，只好設法逃亡衡殖民地，尋找一個獲得安樂生活的機遇？

    即使是對于這個時空的中國身而言，一段時間的殘酷戰(zhàn)亂也是很有必要的。根據(jù)歷史經(jīng)驗得出的結論，如果不經(jīng)歷血與火的陣痛，一個國家絕對無法拋棄那些不合時宜的陳腐東西，走向一個新的社會形態(tài)。

    因此，面內(nèi)戰(zhàn)的爆發(fā)，舊帝國秩序的瓦解崩潰，將會使得我們更有機會慢慢滲透入這個古老而僵化的國家，然后用我們的方式去變革她。不經(jīng)歷一場巨大而痛苦的變革，一個古老的國家就無法成功蛻變！”

    “……那么為什么我們不能齊心協(xié)力，先依靠我們超時代的軍事力量，占領整個中國，然后再一步步地進行改革？而是要坐在一旁，看著他們互相打來打去，殺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呢？”有人問道。

    “……首先，這櫥服大明帝國的戰(zhàn)爭，會給我們帶來一個非常龐大的傷亡數(shù)字。而你也是明白的，我們其實死不起太多的人，即使到了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的現(xiàn)代中國穿者數(shù)量也是很有限的。

    其次，我們根沒有來得及培養(yǎng)出足夠多的干部隊伍，能夠?qū)φ麄�中國實施土地改革和近代化改造。事實上，眼下光是對廣東和遼東這兩塊占領區(qū)的整肅，就已經(jīng)讓我們的統(tǒng)治管理力量捉襟見肘了。至于浙江這邊，除了少數(shù)幾個抵抗激烈、需要重點懲戒的鄉(xiāng)鎮(zhèn)之外，我們甚至都沒怎么在鄉(xiāng)間搞土改，只是給一些識時務的地方鄉(xiāng)紳封了些臨時官銜，讓他們繼續(xù)維持自治罷了，但浙北地區(qū)的治安問題依然很嚴重。

    在華盟高層會議上，一直有放棄杭州，撤到錢塘江以南，乃至于放棄整個浙江，只保留舟山島作為離岸據(jù)點的提議。只是因為招募移民的需要，才沒有得到通過，畢竟江南這里是中國人口最多的地方。

    如果我們不顧自己的實際力量，現(xiàn)在就要發(fā)動統(tǒng)一戰(zhàn)爭，那么最多只能在表面上一統(tǒng)天下，地方上卻是換湯不換藥。而一場改朝換代的王朝戰(zhàn)爭，對于社會的進步毫無意義‰其實現(xiàn)地圖上的統(tǒng)一，然后讓這些舊社會的階級敵人化身為投機者進入體制，鉆進我們的肚子里鬧騰，讓我們左右為難、投鼠忌器，還不如占據(jù)幾個要地之后冷眼旁觀，看著他們互相殺個痛快，然后等到時機成熟，再將他們君掃平。”

    趙引弓莊主如此評論，“……最后，我們的眼光有必要放得更遠一些，不能老是只盯著中國土的一畝三分地＄果老是局限在這塊土地上，任何變革的意義都是有限的。唯有用無休止的戰(zhàn)亂和饑荒，把數(shù)以百萬甚至千萬的中國人趕到衡，奔向更加廣闊的天地，才真正意味著中華民族的騰飛！

    至于中國土的情況么，則大可以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從古至今，不管再怎么天災戰(zhàn)亂地反復蹂躪，這片土地都始終是屬于中國人的。至少在我們的監(jiān)督下，沒有哪一路異族能夠把這片土地奪走！”

    對此，眾人皆是深以為然。他們這些穿者跟明朝的漢人，雖然理論上是骨肉同胞，但畢竟是有著四百年歲月的巨大隔閡。他們從衛(wèi)星攝像上看八旗辮子兵殺人屠城，基就和現(xiàn)代中國老百姓看待中東那些亂糟糟的戰(zhàn)爭一樣，以幸災樂禍的心情為多，完沒有什么身同感受可言，更不用義憤填膺了。

    但是，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雖然大家都對那些繼承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特色，基不交稅也不干正事，只負責享樂的明朝士紳缺乏好感，但也不消看到滿清八旗居然真的在江南坐穩(wěn)了江山因此，在談到如何應對從松江來的明朝使者之時，眾人都認為應該適當給予他們少量的援助，而上級也是如此批示的。

    “……魯迅先生過，中國人的歷史只有兩個時代，欲做奴隸而不可得的時代和暫時做穩(wěn)了奴隸的時代，而后者是我們不消看到的，因為這會減少我們的移民來源。所以有必要讓江南一直亂下去。”

    王秋捧著平板電腦，向眾人通告著一些只有他和趙引弓才具有資格實時閱讀的內(nèi)部參考消息，“……為此，華盟總部剛剛同意我們向江南的明朝殘余勢力出售糧食和軍械。還有，大家可能還不知道的是，最近來到杭州這邊的明朝使者不是一撥，而是兩撥除了上海那個聽上去像是賣豆?jié){出身的永和皇帝之外，崇禎皇帝的遺孤和未亡人也向我們派出了使者，而且這使者居然還是自己人……”

    到這里，王秋忍不拙了口氣，“……怪不得這個時空的崇禎皇帝，會跟我們的歷史上那位崇禎皇帝表現(xiàn)得截然不同，在危機到來之際，居然會做出逃離北京的決斷－來在他的手下竟然有穿者啊……”

    杭州城內(nèi)的冷清街巷之中，大明永和帝朝廷的禮部尚書張溥，剛剛結束了跟趙引弓莊主的初步談判，并且進獻了禮物，此時正坐在一輛晃悠悠的“澳洲人力車”上，準備返回城內(nèi)的住處歇息。

    來，作為地主的趙引弓在鳳凰山莊里給他們安排了一處院落。可張溥和他背后的“永和朝廷”雖然落魄，但還是竭力想要撐出“天朝上國”的體面氣派，故而此次出使并非輕車簡從，而是帶上了方以智、張岱、徐孚遠等諸多江南名士。而隨行的每一位名士，又都帶了若干名仆役下人，加起來居然多達二百余人≮是在鳳凰山莊給他們安排的瀉，就顯得太過于局促了，而供應給他們的飲食又粗劣只是沒有錦衣玉食，讓他們跟當兵的吃一樣的大鍋飯而已，結果才熬了一個晚上，張溥就要求換個寬敞地方住了。

    然而，眼下的鳳凰山莊里駐扎了大量的軍隊和文武官員，一下子實在騰不出太多的房舍。

    幸好旁邊就是杭州城，眼下閑置的富豪宅邸甚多，所以趙引弓就隨便選了幾處比較完好的宅院讓他們自己挑，然后派人把他們挑好的那處大宅院打掃了一下，門口派了幾個戰(zhàn)士站崗，每天送去些米面菜肉，就算是臨時招待使臣的館驛了。至于宅邸的里面么，則需要諸位客人自己帶的興仆役來伺候了。

    來到下榻的宅邸門口，張溥下得車來，剛剛穿過長廊，走進花廳，就看到上街去打探消息的方以智，興沖沖地奔了過來，“……天如兄，天如兄賊這邊果然存糧頗多！我剛剛?cè)ズ贾萁稚系募Z鋪看過了，唯有白米和精面的售價甚昂，粗麥售價折銀僅每石一兩，僅與松江麥價的三成相當！還有番麥玉米，番薯的售價更賤！而且這些糧食都敞開銷售，并無限量！只是想要運出去的話，可能會有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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