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瞇著眼睛打量著原野上來近的賊兵，從一條直線變成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頭，高高矮矮，參差不齊，不像打仗的士兵，倒像他那個時代三三兩兩去工地上班的建筑工人。

    張鉉分明聽見旁邊有士兵低低罵了一聲，“一群烏合之眾！”

    其實張鉉也有這種感覺，這種感覺最早是他第一次接手第二十七軍府第三營時產(chǎn)生，那時他的士兵也是這樣一群烏合之眾。

    張鉉心中生出了一個念頭，其實不用守城，可以直接率軍殺出去，定能一舉擊潰對方。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張鉉還是不斷警告自己不能輕敵，這個張金稱奸猾無比，他用同樣的手段騙過了四郡太守，導(dǎo)致他們貪功心切而輕率進(jìn)攻，最后幾萬人軍覆滅。

    道理很簡單，不管誰當(dāng)首領(lǐng)都不能容忍自己的手下這樣散漫混亂，張金稱應(yīng)該也一樣。

    “傳令下去，這是敵軍的故意示弱，不準(zhǔn)任何人輕敵！”

    命令迅速傳下去，所有士兵都立刻挺直了腰，他們之前顯然都有點輕敵了。

    這時，近萬名賊兵在兩百步外停了下來，張金稱很有經(jīng)驗，兩百步是安線，再向前走就要被箭射了，當(dāng)然，對投石機(jī)而言，最遠(yuǎn)能投到三四百步外，不過清河縣城頭肯定沒有投石機(jī)。

    張金稱確實是在故技重施，他用示弱之計以驕慢敵軍的軍心，前面兩千余人隊伍混亂不堪，完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但后面卻是一排排整齊的軍隊。

    此時張金稱目光有點陰鶩。他最初的情報是隋軍在河邊扎營，所以他沒有攜帶笨重的攻城武器，誰曾想到隋軍像兔子一樣狡猾，居然鉆進(jìn)了城內(nèi)，這讓他有點為難了。

    回去取攻城武器顯然已經(jīng)不可能了。或者可以砍樹做一些簡陋的攻城梯，但清河縣四周二十里內(nèi)沒有一棵樹，所有的房舍都被燒毀，找不到一根可用的房梁。

    他竟然被最簡單的事情難住了，他怎么找不到一根可以做攻城梯的木頭。

    當(dāng)然，還有一些辦法。比如架人梯爬城，清河縣城池并不高大，對方軍隊也不多，不能面面俱到，只是張金稱另有想法。

    “大王。屬下愿意帶人去砍樹！”一名部將討好地自告奮勇道。

    張金稱一揮手，目光冷冷地注視著城門處，銀色的月光照在城門上，他看得很清楚，原來破爛的城門已經(jīng)不見了，換成了碼放整齊的泥袋。

    他根不需要去砍什么樹，他現(xiàn)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或者。他的手下太多了，讓他的糧食供應(yīng)困難，趕走他們對名聲不好。而留下他們又嫌累贅，那么就在戰(zhàn)爭中消耗掉吧！

    “青麟將軍何在？”

    張金稱一聲令下，一名大將立刻站出來，抱拳道：“屬下在！”

    此人叫做呂明星，原是武陽郡的匪首，年初被張須陀手下大將費青奴擊敗。率數(shù)千殘兵投奔了張金稱，被張金稱封為青麟將軍。

    張金稱一指城門。“城門處是泥袋堆積，你可率部先去將它們清理干凈！”

    呂明星頭皮都驚得發(fā)炸了。這不就是讓他的手下去當(dāng)墊腳石嗎？他猶豫了一下，張金稱卻不給他申辯的機(jī)會了，高聲喝道：“給我擂鼓進(jìn)攻！”

    “咚！咚！咚！”

    一百面比磨盤還大的催戰(zhàn)鼓敲響了，驚天動地的鼓聲仿佛在天地間回蕩，城內(nèi)的民眾嚇得魂不附體，紛紛帶著妻兒鉆進(jìn)了地窖。

    張金稱得意地望著城頭，既然他刻意示弱無法讓敵軍中計殺出城，那么他只能示威了，這就是他的閻王索命鼓，用強(qiáng)大的鼓聲來摧毀敵軍的戰(zhàn)斗意志。

    呂明星萬般無奈，只得回頭大喊一聲，“跟我上！”

    三千呂明星的部下從賊軍中沖了出來，如潮水奔涌一般跟著主將呂明星向城門沖去。

    城上數(shù)百名弓手一起舉起了弓箭，他們原就是幽州的弓兵勁旅，被來護(hù)兒抽調(diào)去高句麗作戰(zhàn)，這些弓手訓(xùn)練有素，不僅力量大，而且發(fā)箭速度極快，要比普通士兵快一倍。

    對面洶涌殺來的賊兵，他們絲毫不慌張，半蹲在城垛后，利用城垛來掩護(hù)自己，他們紛紛將兵箭搭上了弓弦。

    兵箭是大箭，長兩尺，箭頭很重，用拋物線射出，利用自身的重量射下，穿透力極強(qiáng)，一般的皮甲都難以抵御，更何況是穿著布衣的賊兵。

    城頭上一片寂靜，張鉉凝視著來近的賊軍士兵，當(dāng)敵軍沖入百步線時，他當(dāng)即下令：“射！”

    城頭上梆子聲驟然敲響，弓兵們同時發(fā)射，數(shù)百支兵箭騰空而去，向黑壓壓的賊軍射去。

    兵箭呼嘯而來，射進(jìn)了密集的人群之中，頓時血光飛濺，慘叫聲四起，一片片賊軍被射倒在地，傷亡兩百余人，沒有被射死的賊兵身上插著箭，哀嚎著拼命向后爬，令人觸目驚心。

    賊軍紛紛舉盾相迎，第二輪箭又密集射至，這次城頭弓兵射程稍遠(yuǎn)，射向同樣密集的后面士兵，低劣的木盾擋不住力量強(qiáng)勁的兵箭，紛紛被洞穿，戰(zhàn)場上再次響起一片凄厲的慘叫，賊兵們紛紛中箭撲倒

    呂明星見弓箭太犀利，他們連攻城梯都沒有，純粹就是送死，這樣下去不用一刻鐘他們就將軍覆滅，他也顧不上張金稱的軍令，大喊道：“撤退！”

    無須他叫喊，賊兵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調(diào)頭逃命，攻城賊兵如潮水般退去。

    張金稱看得真切，他心中大怒，才兩輪箭就要撤退了，這種軍隊還有什么用，他厲聲喝道：“刀斧手上，誰敢撤退，立斬！”

    張金稱有五百名刀斧手，專門用來督促軍隊進(jìn)攻，他們列隊上前，擋住了敗兵退路，揮動刀斧向敗兵殺去，頓時連殺數(shù)十人。

    呂明星恨得咬牙切齒，萬般無奈，只得大喊道：“繼續(xù)進(jìn)攻！”

    數(shù)千名敗兵被刀斧手壓陣，威逼他們繼續(xù)向城門進(jìn)攻，數(shù)千敗兵只得調(diào)頭又再次向城門處攻去。

    張金稱隨即喝令：“放箭，壓住城頭！”

    數(shù)千名賊兵弓弩手飛奔上前，一起向城頭放箭，密集的箭矢如烏云一般向城頭射去。

    “躲避！”

    城頭上校尉杜云思一聲大喊，士兵紛紛向城垛靠近，密集的箭矢從他們頭頂掠過，儼如冰雹一般噼噼啪啪在城頭墻磚上擊打，盡管士兵們及時躲避，但還是有十幾人不幸被箭矢射中受傷。

    但隋軍士兵迅速適應(yīng)了敵軍密集的箭矢，他們躲在城垛后，利用城垛上的射擊孔向外放箭，城下洶涌而來的敵軍再次面臨強(qiáng)大兵箭的無情射擊。

    盡管隋軍反擊十分犀利，但賊軍在強(qiáng)大的箭矢掩護(hù)下，還是逐漸接近城門，張金稱的軍隊沒有攜帶攻城武器，對攻城極為不利，但清河縣身城池破舊，沒有護(hù)城河，城門已破爛不堪，隋軍只能用泥袋來封堵城門。

    對于賊軍而言，城門是攻入城中的捷徑，只要搬開泥袋，大軍就能殺入城內(nèi)，對城門的爭奪也就成了兩軍激戰(zhàn)的焦點。

    呂明星的軍隊終于殺到了城下，數(shù)百名賊軍士兵分為兩隊開始迅速搬運外圍的泥袋，城頭上箭如雨下，一百余名隋軍士兵躲在外凸的馬面墻頭向城門口放箭，不斷有賊軍士兵慘叫著中箭倒下，頭頂上大石滾滾落下，使城門口的賊軍死傷尤其慘重，尸體堆積，鮮血匯成了幾條溪。

    這時，站在遠(yuǎn)處觀戰(zhàn)的楊濟(jì)忍不住低聲提醒張金稱，“呂將軍的手下已死傷大半，可以派兵增援了。”

    張金稱目光陰冷，眼看手下軍隊攻城死傷慘重，他絲毫不為所動，半晌，張金稱冷笑一聲：“不用著急，呂明星還有老底，等他把老底拿出來再！”

    張金稱所的老底，是指呂明星的一支心腹之軍，約八百人，跟隨呂明星多年，裝備精湛，但呂明星并沒有把他們拿出來，只是帶一些烏合之眾沖擊，張金稱心里有數(shù)，呂明星在跟自己斗心眼，他張金稱就是那么好糊弄嗎？

    進(jìn)攻城門處的三千軍隊已傷亡大半，呂明星終于忍不住，喝令道：“后備軍上！”

    夜色中，八百名身著正式裝備的賊軍出現(xiàn)了，這是呂明星的精銳之軍，他們身著隋軍盔甲，高舉厚木皮盾，手執(zhí)戰(zhàn)矛，列隊整齊，在呂明星率領(lǐng)下向城門處沖鋒，他們手中盾牌做工精湛，可以抵擋頭頂上兵箭的射擊。

    這支賊軍原就是武陽郡的府兵，被呂明星收編后，成為了他的核心之軍，無論士氣和戰(zhàn)斗力和剛才的數(shù)千烏合之眾完不同。

    站在城樓內(nèi)觀戰(zhàn)的張鉉也發(fā)現(xiàn)了這支與眾不同的軍隊，這很出乎他的意料，原來賊軍中也有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絕不是拿著武器就上陣的普通農(nóng)民，推而廣之，那張金稱的軍隊中又會有多少這種精銳的士兵？

    張鉉心中立刻警惕起來，他暗暗慶幸自己的決策正確，沒有被敵軍表面上的混亂迷惑，而是堅持守城，但他心中也清楚，一場惡戰(zhàn)勢不可免了。

    張鉉立刻轉(zhuǎn)身向城下奔去，他必須弄清楚張金稱軍隊的底細(xì)，不能這樣和敵軍硬戰(zhàn)，否則他會軍覆滅。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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