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跋是一個謊話連篇的半妖，得多了，有時候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捧著卷軸，好像在獻上一件了不起的至寶，再也不提這是妖族飛皇的家譜了。

    “這里面藏著異史君的所有秘密，我是唯一取得他信任的隨從，所以……”飛跋突然想起什么，“不是所有秘密，其實這就是異史君用魔族文字寫的一點東西……一點感想，不過里面記載了他在道統(tǒng)安插內(nèi)應(yīng)的詳細經(jīng)過。”

    慕行秋從飛跋手里奪走卷軸，展開觀看，上面寫滿奇怪的符號，像是一只只手舞足蹈的妖在草原上列陣。不過飛跋得沒錯，卷軸的質(zhì)地非常細密，非紙非帛，慕行秋認不出來，轉(zhuǎn)身將它遞給芳芳。

    芳芳看了一會，“我不認識，禁秘塔里有魔族古籍，但是只有吞煙境界的道士才能查看。”

    慕行秋接過卷軸，沒有還給飛跋，握在手里：“你認識這上面的字？”

    飛跋搖搖頭，伸手想要拿回卷軸，中途又縮了回去，諂笑道：“可我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么，異史君動筆的時候總是自言自語，我聽得很清楚，它可以證明我的沒錯。”

    飛跋貶低卷軸的重要性，慕行秋反而覺得這東西或許真藏著秘密，故意暫時忽視那句“我聽得很清楚”，將卷軸塞入腰間的百寶囊里，輕輕一拍，“先放在我這里。”

    飛跋顯然吃了一驚，欲言又止，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放在你那里當然很好，你比我厲害，能保護它。但是等咱們到了棋山。見到了某位宗師，我可能需要它來證明一些事情……”

    “到時候我可能會還給你。”慕行秋特意強調(diào)“可能”兩個字，他現(xiàn)在更確定了，飛跋一見面就將它拿出來冒充家譜。其實是欲蓋彌彰的做法。“關(guān)于道統(tǒng)內(nèi)應(yīng)，你還聽到什么？內(nèi)應(yīng)有幾個？是妖？是道士？還是別的東西？”

    “就是我剛才的那些。”飛跋馬上回道。發(fā)現(xiàn)道士神情不滿，支支吾吾地補充道：“還有一點，聽異史君的意思，我猜內(nèi)應(yīng)肯定藏在陸地上的六大道統(tǒng)內(nèi)部。三座海島都沒問題。”

    九大道統(tǒng)當中，棋山、星山、召山位于海上，飛跋先將這三家排除在外，然后就不肯多了，總是推脫自己沒聽清、記得不牢，需要看看卷軸上的記載，可是又聲稱自己不懂魔族文字。法前后矛盾，他卻不以為意，好像根沒注意到這一點。

    慕行秋正想繼續(xù)**問，芳芳突然：“前方有船。”

    慕行秋望去。天邊確有一個黑點，心里不禁納悶，茫茫大海，連續(xù)幾天都沒遇見船只，今天卻一連碰到兩只，不知道這回是人是妖。

    他解下殼船上的道袍，恢復(fù)正常大之后穿在身上，雖然已有破損，起碼還是道袍的樣子。芳芳走過來，幫他整理衣襟，然后與他并肩站立。

    飛跋什么也沒看見，在兩人身后伏在硬殼上，一會瑟瑟發(fā)抖，一會抬頭滿懷怨恨地瞥一眼龐山道士。

    黑點逐漸變大，慕行秋使用天目已能大致看清，“是一群海妖，恐怕得打一架了。”

    他立刻退回殼船后部，取下長鞭，芳芳則負責(zé)控制殼船的行進方向。

    聽來了一群海妖，飛跋立刻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向遠方望去，卻只能勉強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黑點，“不用非得打架吧，繞過去不行嗎？沒準他們根沒發(fā)現(xiàn)咱們呢。”

    慕行秋沒有理睬半妖，他看得很清楚，知道這一戰(zhàn)是躲不過的，對方速度要比殼船快得多，而且他是龐山道士，絕不能在妖族面前逃跑。

    飛跋一直在伸長脖子觀望，看得來清晰，驚恐地大叫：“那是……那是一大群海妖，你們打不過的……唔唔，快調(diào)頭逃走吧。”

    那的確是一大群海妖，圍繞著一艘大船或飛或游，速度極快地向殼船**近。

    慕行秋和芳芳不語，只是遙望觀察。

    飛跋突然明白自己是半妖，用不著害怕，于是縱聲大笑，“哈哈，龐山道士，我的援兵到了，你們可要倒霉了。話不多，把魔文卷交出來，我替你們求情，饒你們不死，如若不然……”

    “不然怎樣？”慕行秋淡淡地，沒有回頭。

    “你們不知道妖族是怎么對付道士的嗎？”飛跋惡狠狠地，眼發(fā)光，“他們會一刻不停地折磨你們，拔舌、挖眼、敲齒、剖腹、斷指、火燒、水浸……總而言之，一直到你們?nèi)淌懿蛔⊥鲁鰞?nèi)丹才會結(jié)束，整個過程可能持續(xù)好幾天。快把魔文卷還給我，我能免除你們的痛苦。”

    “魔文卷里藏著什么，你這么想要回去？”慕行秋仍然不回頭。

    “哈哈，笨蛋，魔文卷里記載著異史君多年以來找回來的上古妖術(shù)，等我學(xué)成了，就是天下無敵的大妖……”飛跋突然捂住嘴巴，發(fā)現(xiàn)自己得太多了，“不是不是，那是異史君寫成的妖族歷史，跟你們?nèi)祟愅隂]有關(guān)系，快交出來。”

    “尋找上古妖術(shù)、記錄妖族歷史，這位異史君的愛好跟禁秘科有點相似。”慕行秋對芳芳。

    “可不是，我對他倒有點好奇了。”

    更好奇的是飛跋，目光在兩名道士之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明白他們?yōu)楹我稽c都不害怕，“你們不怕海妖嗎？那可是一大群，成百上千、成千上萬，你們連飛行都不會，一看就是吸氣境界的道士……”

    “海妖是不少，可道士也不少啊。”慕行秋。

    飛跋一愣，用木腿支撐身體，脖子抻得更長一些，向遠處遙望，隨著距離縮短，他終于看清了形勢，唔的一聲哀鳴，倒在地上縮成一團。

    海妖的數(shù)量的確不少，水上水下總有四五百只，似乎正圍著那艘大船發(fā)起進攻。

    飛跋又站起來，“大船遭到海妖圍攻，很快就會沉沒，海妖勝利之后馬上就會過來追殺你們兩個，所以……”

    “你還想要回魔文卷？”慕行秋回身向海水揮甩一鞭，加快殼船的速度。

    飛跋身子一晃，不敢像剛才那么狂妄了，“我的意思是有備無患，眼下海妖與大船勝負未分，咱們不用急著趕過去，遠遠看清戰(zhàn)況再，可進可退豈不甚好？至于魔文卷……那是很普通的東西，只不過紙張年頭久些而已，我原想到棋山之后將它賣掉，換點房錢，聽棋山賣什么的都有，沒準有人會對魔族紙張感興趣……”

    自從見面以來，關(guān)于卷軸他已經(jīng)提供了好幾種法，慕行秋打定主意留下它了。

    “哎呀，我瞧形勢對你們不利啊。”飛跋看了一會，聲調(diào)又有點提上來了，“海妖個個奮勇戰(zhàn)斗，沒有一個逃亡，明他們占據(jù)優(yōu)勢，你們兩個過去也改變不了戰(zhàn)況。當然，你們想送死，我阻止不了，可是魔文卷是我家傳之寶，乃飛皇遺物，異史君研究多年都不得其法，你們也看不懂，還是還給我吧。咦，海妖為什么……”

    距離更近了，飛跋終于看清楚真實戰(zhàn)況，原來不是海妖圍攻大船，而是大船在殲滅海妖，他聽到各種刺耳的聲音，還有暗昧不明的法術(shù)，海妖一只只被殺，卻逃不出一個無形的圈子。

    慕行秋和芳芳看到的場面更加清晰，大船上至少有五十名道士，正互相配合發(fā)出一道道絢麗至極的五行法術(shù)：熊熊火焰在龐大的冰山上燃燒，成片的粗大圓木從天而降，厚實的土墻圈住了妖族，鳥群一般的利刃閃著寒光來回穿梭……，但所有法術(shù)持續(xù)的時間都不長，仿佛一副副轉(zhuǎn)瞬即逝的海市蜃樓。

    大部分海妖都是級別不高的人形半妖，甚至看不清道士法術(shù)的具體形態(tài)就成批地死亡，潛，潛不得，飛，飛不動，只有少數(shù)海妖似乎能躲過五行法術(shù)，卻也只是勉強招架，同樣逃不出道士們制造的無形包圍圈。

    船上明顯有高等道士坐陣，慕行秋甚至不好意思參戰(zhàn)，他的長鞭在強大的五行法術(shù)面前，有點拿不出手。

    飛跋終于明白這場戰(zhàn)斗的勝負根沒有懸念，立刻倒下，匍匐在兩名道士的腳邊，“饒我一命，我有秘密要交待，異史君要滅掉九大道統(tǒng)，他有一整套的計劃……”

    慕行秋與芳芳都沒理睬腳邊的半妖，只是看著戰(zhàn)場，心中涌動道統(tǒng)弟子才有的驕傲感，對修行的熱情發(fā)高漲，慕行秋又一次希望自己當初沒被念心科選中。

    戰(zhàn)斗已近尾聲，海面飄浮著大量妖尸，船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慕行秋、秦凌霜，你們兩個好自在啊。”

    “是老娘。”慕行秋低聲。

    “楊清音。”芳芳大聲回道，“遇見你們太好了，我們已經(jīng)在海上漂流好幾天了。”

    船上突然飛出一件東西來，速度奇快，也不管戰(zhàn)場上仍有海妖頑抗，直接穿而過，直撲慕行秋而來。

    禿子狠狠撞在慕行秋胸上，隨后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身上一通亂咬，惱怒地大聲：“讓你跑，讓你不帶著我，讓你這么多天不回來找我……”

    慕行秋笑著接受禿子的“懲罰”，“我們這不是回來了。”

    船上又傳來一個冷酷的聲音，“殺盡海妖，一個不留。”

    慕行秋抬頭望去，只見五行科楊寶貞正停在半空中，向體道士發(fā)出命令。

    于是他知道，道統(tǒng)與海妖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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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t ᝧ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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