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山道士甘知泉駐立在山脊之上，北風(fēng)呼嘯，吹動道袍獵獵作響，他的目光遙望極遠(yuǎn)方一無所有之處，希望將郁積的情感都釋放出去。
即使是一無所有之處，竟也容納不下他心中的千頭萬緒。
甘知泉放棄徒勞的努力，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沒有施展法術(shù)，就用兩條腿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他清楚地記得，在加入道統(tǒng)之前，他和弟弟每年冬天都在雪地里玩耍，雪深玩得開心，最后總是渾身濕透，回家之后一邊烤火一邊挨揍。
那兩個淘氣的孩子真的是時候的自己和弟弟嗎？甘知泉突然產(chǎn)生一絲疑惑，從前的記憶是真實的嗎？既然有法術(shù)能去除記憶，沒準(zhǔn)就有法術(shù)能植入虛假的記憶，五行科沒有這種法術(shù)，其它科呢？
每個疑惑都是道士之心上的一條裂痕，甘知泉只能盡量將疑惑壓下去，雙腿從積雪中拔出，向遠(yuǎn)方的營地快速飛去。
道士們都在等他，卻又都假裝沒看見到，甘知泉落地之后昂首前行，有點希望某人能當(dāng)面質(zhì)問自己。
甘知泉走出十幾步之后，這個人來了。
辛幼陶輕輕推開勸阻自己的青桃，迎面走向甘知泉，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每走出七八步就會不由自主地?fù)u晃一下，這不是恐懼，而是他目前真實的身體狀態(tài)。
營地里一半道士都是這個樣子。他們都曾中過了蘭冰壺的“化妖之術(shù)”，過去快一個月了，變化來明顯。在他們看來，這就是化妖的反應(yīng)。
辛幼陶攔住甘知泉，鴻山道士的外貌倒是沒有什么變化，他代表著另一半躲過“化妖之術(shù)”的道士。
“讓咱們把事情清楚吧。”辛幼陶生硬地，他的耐心已經(jīng)耗光了，每次看到青桃跟他一樣虛弱，他就感到憤怒與急躁。
“好。”甘知泉左右看了兩眼。道士們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或遠(yuǎn)或近地看著他們。沒有人下命令或是特意安排，九十幾名道士還是分成了兩伙，一伙身體虛弱得像是普通人類，另一伙則是正常的道士。
“瞧瞧我們。”辛幼陶忍住心中的怒火。抬起手臂在身前從上到下掃了一下，“我們正在化妖，斬妖會要是看到我們，會毫不猶豫地斬殺。”
“所以這些天咱們放慢了速度，一直駐扎在深山里。等慕行秋回來，他會找到逆轉(zhuǎn)之法的。”
“我擔(dān)心的不是慕行秋和斬妖會，是他。”辛幼陶轉(zhuǎn)身指向最近的一頂帳篷，也是甘知泉正準(zhǔn)備走進去的帳篷。
甘知泉的目光停在辛幼陶臉上，“我想咱們已經(jīng)好了。”
“沒錯。你你沒有那個權(quán)力，可那時候我們的化妖反應(yīng)也沒有這么明顯。別你沒聽到，從三天前開始他就在自言自語。是必須殺死化妖道士，才能為道統(tǒng)立一大功，然后安心地死去。他可沒壓低聲音，還以為那只是自己心里的想法呢——甘知味入魔了！”
甘知泉沉默了一會，就是這件事讓他心緒不寧，“我的回答還是沒變。我沒有這個權(quán)力，你們也沒有。必須等慕行秋回來，他是唯一擁有生殺之權(quán)的人。”
“等慕行秋回來，我們大概都變成尸體了！”辛幼陶沒能管住心中的憤怒，沉重地呼吸數(shù)次之后，他冷靜下來，“伏擊玄武幽寥的時候，你不是曾經(jīng)讓你弟弟執(zhí)行必死的任務(wù)嗎？為什么突然間又沒有殺他的權(quán)力了？”
“執(zhí)行一次必死的任務(wù)和親手殺死一名道士是兩碼事。”甘知泉的聲音嚴(yán)厲起來，“甘知味已經(jīng)入魔了，我沒辦法再給他委派任務(wù)。擊殺入魔道士從來都是首座與宗師的權(quán)力，他們交給了慕行秋，就只能由慕行秋執(zhí)行。其他人——包括我——都不能殺他，我們都處于入魔邊緣，親手殺死一名道士很可能會讓我們?nèi)肽Ц臁！?br />
“我和青桃可以動手，我們兩個沒有被魔種侵襲。”辛幼陶冷冷地。
甘知泉嘴角微翹，像是嘲諷，又像是憐憫，“我在營外待了整整三個時辰，你們兩個有充足的時間動手，可你還是要等我回來，想從我這里得到許可。抱歉，我已經(jīng)過了，我沒有這個權(quán)力，咱們還是得等慕行秋回來。”
辛幼陶咬著牙，“要不是青桃阻止——起碼將他看得緊一些，或許干脆別看他，讓他按照魔念行事就好。”
辛幼陶眼睛發(fā)亮，甘知味若是濫殺化妖道士，大家就能名正言順地殺死他，用不著理會什么權(quán)力不權(quán)力了。
“你真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嗎？”
這個主意沒有初看上去那么巧妙，甘知味只是入魔，還沒有瘋，他不會沖出帳篷對化妖道士們直接施法，而是會悄悄勸別的道士跟他一塊行事，對滿營的魔侵道士來，這是一種強大的**與危險。
事實上，甘知味已經(jīng)這么做過了，他勸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的哥哥，甘知泉由此判斷弟弟已經(jīng)入魔，將他囚禁在帳篷之中。
“慕行秋，你倒是快點回來啊。”辛幼陶恨恨地，轉(zhuǎn)身走開，一場質(zhì)問就這么結(jié)束了。
青桃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咱們都是道士，這意味著有些事情咱們就是沒法做出來，等秋哥回來吧。”
“我已經(jīng)不是道士，可惜我不是甘知味的對手，又不能讓別人幫忙。”
青桃又露出一絲微笑，“我倒覺得這樣挺好，這是加入龐山以來的第一次，我不用考慮修行和幾百年以后的事情，連那些道劫都不用想了。”
辛幼陶驚詫地看著青桃。隱約覺得這句話里似乎還有別的含義，可青桃只是微笑，不肯得再明白些。
甘知泉走進帳篷。從現(xiàn)在開始，他再也不會離開半步，他不會親手殺死弟弟，但也不會讓他再去影響其他道士。
帳篷里居然還有其他人，甘知泉一愣，他下達過嚴(yán)格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接近這座帳篷。為此還施放了幾道法術(shù)，沒想還是有人不當(dāng)回事。
蒿跪坐在一張**上。神情嚴(yán)肅地傾聽，禿子飄在她右肩旁邊，百無聊賴地原處轉(zhuǎn)圈，在他們對面。甘知味跪坐在另一張**上，正興致勃勃地聲講著什么，聽到有人進來立刻閉上嘴，看到是哥哥又露出放心的微笑。
“哥哥知道我的計劃。”甘知味，表面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雙手、雙腳和胸口被逍遙索捆縛，因此不能自由行動，更不能隨意施法，“我得已經(jīng)很清楚了。蘭冰壺讓一半道士化妖，卻放過另一半道士，直到現(xiàn)在她也沒像慕行秋預(yù)料得那樣過來偷襲。明這是一個陰謀，她想讓兩伙道士互相殘殺。化妖道士已經(jīng)沒救了，入魔道士必須搶先出手。”
蒿認(rèn)真地點點頭，右手托著同樣被逍遙索捆縛的烏龜幽寥，左手手指在龜殼上面輕輕劃弄，顯示出幾分心不在焉。趁著甘知味稍作停頓，她急忙站起身。“我覺得第七個計劃更好一些，我先走了，改天再找你聊天。”
蒿沖甘知泉笑了一下，匆匆向帳外走去，禿子原處轉(zhuǎn)圈太多，已經(jīng)進入失神狀態(tài)，直到蒿已經(jīng)出去他才回過神來，嗖的一聲躥出帳篷。
“他可真能，嗡嗡嗡……吵得我腦子都要爆了，你竟然能堅持下來。”在帳篷外面，禿子敬佩萬分地。
“一邊聽他話，一邊想別的事情就行了。這兩天晚上他總在自言自語，我還以他會很有趣呢，原來還是斬妖除魔那點事。”蒿有點失望。
“秋哥什么時候回來啊，我想他了，你呢？”
蒿舉起手中的烏龜，看著它搖頭晃腦、四肢劃動，開心地笑了，“只要有幽幽，我誰都不想。”
蒿抓著“幽幽”做勢要咬禿子，禿子假裝驚恐地扭頭就跑，兩人一前一后，在眾多帳篷中間你追我逐，為營地帶來些許的歡樂氣氛。
帳篷內(nèi)，甘知泉跪坐在弟弟對面，凝視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笑臉，突然間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道士之心上的裂紋終于變成了裂口。
兩滴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咱們不是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了嗎？”甘知味詫異地，他仍然沉浸在魔念之中，以為哥哥會與自己一塊“斬妖”。
“對不起，弟弟，對不起。”甘知泉痛恨自己的軟弱，更沒想到這股軟弱會是如此強大，他竟然無法止住淚水，“我沒辦法讓別人殺死你，我做過一次，卻不能做第二次，因為我已經(jīng)沒有了道士之心，我也快要入魔了。”
“也？不，哥哥，你弄錯了，我沒有入魔，我只是看清了真相。蘭冰壺沒來，這就明她對化妖道士抱有信心。咱們不怕死，可是不能死在化妖道士手里，那會讓道統(tǒng)笑話的。咱們要先下手為強，不能讓化妖道士為蘭冰壺所用。然后咱們?nèi)ネ礁ё鍛?zhàn)斗，不等慕行秋了，不等他。”
“弟弟。”甘知泉的神情重新變得堅毅起來，他沒有抬手擦拭，就讓淚水停在臉上，“咱們一塊死，別給任何人增添麻煩。”
甘知味的笑意更加明顯，他誤解了哥哥的意思，以為自己的計劃終于得到了認(rèn)可，“嗯，一塊死，不給道統(tǒng)添麻煩。”
甘知泉召出自己的法劍，橫在兩人中間，閉上眼睛，聲念誦經(jīng)文，魂魄最后一刻的記憶會持續(xù)七天，他希望自己和弟弟的魂魄能夠擁有七天的平靜。
甘知味安靜地聽著，對哥哥沒有絲毫懷疑。
甘知泉睜開眼睛，正要施展法術(shù)，卻聽到帳外傳來嘈雜聲，像是遭到了偷襲，可是其中還有歡呼聲。
甘知泉扭頭看向門口，手里仍然握著法劍。
嘈雜聲漸漸消退，有人掀簾而入。
“是你？”
“是我。”
慕行秋站在門口，風(fēng)塵仆仆，頭頂?shù)牟菝鄙隙询B著厚厚一層雪，身上似乎在散發(fā)陣陣寒意，讓甘氏兄弟感到奇怪的是，他手里還拿著一頂奇怪的草帽，上面布滿了黑色的紋路。
入魔者甘知味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求推薦求訂閱）(未完待續(xù))
【精彩東方文學(xué)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jié)首發(fā)，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