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被層層的綠葉割碎，斑駁的影子淋淋一地。
風(fēng)吹過，地上那些亮的光影搖動飄移，象是一只又一只無憂的銀魚。
“真好看。”我掠掠汗?jié)竦念^發(fā)。盛夏里的綠蔭，真是美麗的風(fēng)景。清涼宜人，滿眼深深淺淺落落停停的綠。
衛(wèi)展寧微微笑著，五四端著一碗冰鎮(zhèn)的湯，低頭垂眼，一副當(dāng)自己不存在的樣子。
“五四。”我好奇起來：“你不是很多產(chǎn)業(yè)要打理？怎么成天在這里閑著呢。”
他笑笑，不話。
好吧，你不，我也不是一定非要知道個答案。
涼風(fēng)吹過午后的庭院，一切寧靜無比。
真的沒有想過，會有如此閑適的心情。
衛(wèi)展寧的肌膚清淡涼爽，我貪婪的張開手臂摟著他的腰，身子拱來拱去，要找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他輕輕笑著，把我攬住。
兩個人相依著，在一張不算寬的湘妃榻上睡午覺。
不知道哪里隱隱有絲竹之聲，綠葉被太陽曬透了，微微垂了邊，汁液都蒸騰出來，青澀的味道一直在鼻端縈繞。
“喂……”我輕輕在他耳邊吹口氣：“你睡著了嗎？”
他嘴角輕輕上揚(yáng)，眼睛沒有睜開，那樣恬淡的微笑看得人如坐春風(fēng)。
“你應(yīng)該是睡著了吧……嗯，你睡著了，你睡著了，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的……”
我在他耳邊碎碎念，一邊把他抱得更緊。
“你要記得你是睡著了的哦……”我的手慢慢從他襟口滑了進(jìn)去。
他懶懶翻了一個身，我的手一下子探了空，被他的身子半壓住一動也動不了。
“喂，喂……”我口氣未免不如剛才那樣溫柔了：“你壓到我手了！”
他不動。
“喂！你壓到我手了！”
他只是微笑，口唇微動，輕輕：“我可已經(jīng)睡著了……睡著了的人，可是不會動的……”
我都要哭出來：“好吧，你快醒過來……我手受不了，你好重哦……”
午睡時的偷襲，我落敗。
“嗯，迷迭香，百里香，甘菊，藿香，紫蘇，蒔蘿……”我趴在浴池的邊上，把一個一個的包包拎起來聞又丟過一旁……
“奇怪……”我搔搔頭。所有的包包都在這里了嗎？那，那我要找的天香呢？
那個，香味淡薄，有些微催情之效，煉過之后一片片紅紅的漂漂亮亮的天香草呢？
真是的……
天香草采集不易，煉制不易，保存不易……嗚，人家費(fèi)了半年功夫，才弄了一包的，就等著想下在衛(wèi)展寧的浴湯中……
可是竟然在這關(guān)鍵時刻找不到了！
這……
真是蒼天不仁，以我衛(wèi)風(fēng)為芻狗……｜｜｜｜為什么我的要求明明這樣低，卻還總是實(shí)現(xiàn)不了啊！
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我是不行了，不管怎么再拼命吃飯，也不可能比他大，不可能比他有權(quán)威……嗚，跳過。
地利我也是不行的，我天生粗枝大葉，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我們住的這座山究竟叫什么山，建宅子的幽谷又叫什么谷……天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的人，我還就只認(rèn)識一個五四……這樣一看，地利和人和的優(yōu)勢，也都沒有……
可是，某位先賢不是過么，偶們應(yīng)該不屈不撓百戰(zhàn)不殆，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
可是，我創(chuàng)造的條件……
我的天香……
跑到哪里去了啊……
嗚嗚……
我坐在浴池的邊上發(fā)呆。衛(wèi)展寧不知何時走了進(jìn)來，他腳步簡直比貓還要輕，等我發(fā)現(xiàn)有人進(jìn)來，已經(jīng)被他抱在懷中了。
“不開心？”他一手輕撫我眉間的皺結(jié)：“怎么了？”
我在心里沮喪無比，臉上卻還能露出來：“沒什么的，就是天熱，沒精神。”
他輕輕笑著，將我抱在懷里，慢慢步下浴池。
水波蕩漾，身上那一層薄衫濕了水半透明，貼在彼此的身上。
他長發(fā)披散了下來，我怔怔看著，伸手心的掬起來，象水一滑的頭發(fā)……
他真的不象塵世中人啊……
總覺得他下一刻就會飛走一樣……
“又胡思亂想了？”他眼睛明凈，笑容和煦：“你成天閑著，除了亂轉(zhuǎn)歪念頭，就沒點(diǎn)兒正經(jīng)事兒想想。”
我嘟嘴：“有什么正經(jīng)事能輪到我想？你不都已經(jīng)想完了？”
他微笑，手掌翻上來，平托著一個不大的紗布囊，半透明的紗囊里面，暗紅色的一團(tuán)物事，清香隱隱。
我一下子張開了嘴：“啊……”
他笑：“你的？”
我剛想點(diǎn)頭，突然省起不妥，連忙搖頭：“不是！我沒見過這東西。”
他哦了一聲：“是么……那你也不知道這東西是做什么用的？”
我傻笑搖頭：“不知道……”
“嗯。”他：“來路不明的東西，還是趁早丟掉的好。”
他手輕輕一揚(yáng)，那個紗包就在空中劃了一條圓弧線，掉落到了層層紗簾外頭去了。
啊？
丟了？
嗚嗚嗚？
他真丟了？
我…………
“風(fēng)，要喝茶么？”
他靠在池邊，伸手在托盤里端了一盞茶。
我哭喪著臉，有氣無力地道：“不要……”
第二回合下藥，我落敗。
其實(shí)我是沒什么別的招兒。
不行……就不行吧。
反正，日子還不是一樣幸福得讓我飄飄然然么。
自找煩惱也不是我的性格。
隔三差五我會去逛街，有時候衛(wèi)展寧也去，有時候是其他人陪我去。
這一天例外，是我自已去的。
鎮(zhèn)不算大，不過麻雀雖，五臟也。茶館酒寮點(diǎn)心鋪?zhàn)泳I緞莊，一樣兒不缺。
可是我這街逛得卻極無聊。
沒什么可買的東西。
茶？對不住，這種陳年宿貨破樹枝爛茶梗我買它做什么？
酒？也不行。我又不會喝，再這種燒刀子似的酒，哪有衛(wèi)展寧給我釀的果酒好喝啊……口水，果酒……今年釀了青梅，桂花，玉梨，葡萄，山李……
衛(wèi)展寧做什么好象都在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不用，連醫(yī)卜星相居家開門七件事他也樣樣精通。
比如他會煮茶，會釀酒品酒，閑時會讓人找一些貌不其揚(yáng)的木頭來，自己做琴。雖然不下廚，可是指點(diǎn)廚子燒出來的菜，做出來那些點(diǎn)心……
和他一比……
我就是一市民——怎一個俗字了得！
身上下連一根風(fēng)雅的骨頭都都沒有。
站在街口，我四處張望。
其實(shí)我只是喜歡逛街的感覺，即使什么也沒買，也覺得快樂。
好象，這是我前世的習(xí)慣中，唯一根深蒂固保留下來的。
雖然街上什么東西都粗糙，而家中什么都精致。
還是想逛街，看到一些泥娃娃竹蜻蜓的，也還會掏錢買。
真的，差太遠(yuǎn)了。
捧著一塊桂花酥，我坐在茶館兒里聽書，可是根沒聽見那人了什么。
茶館里的氣味不算好，亂哄哄的，人來人去。杯沿上都是黃漬，桌上結(jié)了厚厚的一層潮圬。有人在隔鄰吃水煮花生，殼子衣子丟的到處是。
書的人聲音不大，講得也不精彩。
旁邊有兩個婦人在話，聲音倒不。
只是方言我不是太能聽懂。
異鄉(xiāng)人。
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冒出這個念頭。
偶爾，這種感覺會涌上來。
我是個異鄉(xiāng)人。
聽他鄉(xiāng)的人，訴他們的悲喜，有種隔膜的感覺。
但只是一瞬間，那感覺就掠過去了。
我依舊咯咯咯的嚼我的桂花酥。
衛(wèi)展寧這會兒在做什么呢？
可能，嗯，是在寫字，或者臨風(fēng)品茗吧。
丟下茶錢，我拖著步子出了門。
莊子里人牽著大車在鎮(zhèn)頭兒等我。
坐定了，車子便慢慢的駛回去。
晚飯四菜一湯，十分精致美味。
我吃得很少，也不大話。
吃完了飯，他問我要不要看看今天送來的一些新書，有雜記有子。
我不是很有興趣，搖了搖頭，逛街累了，想早點(diǎn)睡。
等我抱著枕頭困完一覺，還沒有敲三更呢。
山里的夏夜不算太靜，蟲鳴聲遠(yuǎn)遠(yuǎn)近近響成一片。
我翻一個身，衛(wèi)展寧就坐在床前，靜靜看著我。
我嚇一跳，又不點(diǎn)燈，也不上床睡覺，這么看人，怪驚悚的！
“怎么了？”我坐起來。
他靜靜的，沒有話。
只是深深把我抱進(jìn)了懷中。
“怎么了……”我的聲音有些含糊，因為臉緊緊貼著他的衣襟，所以沒法兒把話清楚。
“風(fēng)……”他的聲音在夜里似清泉潺潺：“你不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
我愣了一下：“怎么會？你為什么這樣問？”
他淡淡地：“你不開心。”
哦。
我怔了兩秒，笑起來。
就因為我這兩天心情低落啊？
其實(shí)，是人就有心情低落的時候啊，不可能天天都是晴天，偶爾也會多云，或者下點(diǎn)雨吧。
連著好些天算計不到他，而且天氣又熱得讓人無力，心情低落，多愁善感一下也是正常的啊。
而且，我現(xiàn)在睡了一覺起來，又覺得心情似霽風(fēng)朗月了。
“沒有啦。”我笑著攀上他腿上去：“只是天太熱了。等秋天來了，各種好吃的果子都下來了，我就又開心了。你過新栗子做糕很好哦，我等了半年了呢。”
他輕輕抱著我，我們就這樣靠在一起，時而輕輕接吻。
氣氛真的很好。
我慢慢吻過他的眼睛，面頰，然后，深深的吻上他的唇。
后來，我們慢慢的糾纏在一起，象兩條同根而生纏綿不已的樹藤。
有起有伏，有高有低，有晴有雨，有酸有甜的生活……
那天晚上的氣氛真的很好。
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都不清楚那個過程。
一早起來，衛(wèi)展寧就睜大了眼，看我披頭散發(fā)嚎啕大哭，捶心痛肺的不能自已！
“風(fēng)？”
“嗚嗚……別理我，讓我哭……”？
他一臉茫然的表情。
“嗚嗚……天啊，地啊，我不要活啦……”我繼續(xù)撒潑……
“風(fēng)？”他坐起身來：“怎么了？”
我心里那個痛啊，那個悔啊！
天知道豬八戒為什么讓人看不起！為什么老那樣蠢！
我都不知道，我居然也和它一樣笨一樣蠢！
“嗚嗚……我居然是豬八戒……”
他滿臉茫然。
“嗚，人參果兒的味兒都沒吃出來，就咽下肚去了……”嗚嗚……
我的人參果……居然王八吃大麥，囫圇吞棗兒……
到底是個什么味兒？
第三回合，以我大哭痛悔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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