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總是飛逝。
蒼茫無色的寒冬總是在最為燦爛的紅楓后逼近,暗沉寂寥的夜幕總是會在霞光最為燦爛時降臨。
當沉浸在幸福中的時候,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讓人不得安定。
尤其如今,恍惚間又回到了幼年。
我總是喜歡趴在長輩的懷里賴著不起來,要是叔叔嬸嬸們回到了家里,我也喜歡牽著他們的衣角走哪跟哪。甚至有好幾次,似乎是跟著他們到了廁所門口還楞是扯著不放開。
老人們見到了,就會笑呵呵地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開,抱起來親兩口。
如果是來探親的表姐楊捷見了,就會十分無奈地一邊掰我的手指,一邊嘮嘮叨叨地喃我:“你這粘人的東西,不會自己走道可是要吃虧的啊。要是被哪個人拐跑賣了,不定還會幫他點錢呢!
我就會傻乎乎地仰頭沖著表姐笑。
稍微長一些后,就會開始反駁著:“可是我只會跟著我相信的人啊。要是那些七七八八的人啊,打死我都不會理他們。”
她每次聽到,也都會哭笑不得地:“唉!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如今想來,她雖不是老人,卻也是我的前輩了。
我如今被錮在濕冷的墻上,垂著頭,再無心情看眼前的人。
曾經(jīng)很喜歡《阿甘正傳》。
尤其記得阿甘的母親躺在病床上,對阿甘的一句話。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你拿到的下一顆會是什么味道。”
人生,就像一盒有很多味道的巧克力糖。只是對于我來,這一次挑到的,卻太過苦澀。
一絲無力的津液沿著嘴角流下。我平時非常排斥自己不顧禮儀的行為,總要想方設(shè)法避免。可是這一次,已經(jīng)沒有精力去做這種維護形象的工作,反正也已經(jīng)沒有形象了。
沒有靠咬下唇來轉(zhuǎn)移對疼痛的注意力。反正不咬也痛,咬了更痛,我又不是笨蛋,干嗎要自己傷上加傷?
突然又想起初中同學(xué)寄來的賀卡上,也寫著這么一句話。
“人生就像吃紅薯,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放屁!
那是一個蹩腳的男孩寫給我的,我當時并不知道他想表達什么意思。過了好多年,才聽他,其實那是封情書。
可惜我看不懂,我倆就像雞同鴨講,不是同一國的,不懂彼此的表達方式。
抽了抽嘴角,想笑。
我和陳更,豈不也是雞同鴨講了么。
而他,竟然還是我曾經(jīng)心信任的人。
真是失心瘋了才會信任他。
真的是,太天真了。
“還有力氣笑?”那個聲音冷冷冰冰的,比身后的石墻還冷,比腕上的鐵圈還冷,再沒有一絲曾經(jīng)熟悉的溫度。
“為什么不能笑?”已經(jīng)許久沒有吭聲,這一話才發(fā)覺聲音已經(jīng)啞了。
“有力氣,不如把一切都出來!
能什么?
還可以什么?
我其實什么都不知道。
“我已經(jīng),已經(jīng)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你以為我會信?”他,“那這封信如何解釋?你又如何解釋你與司徒茂間的血緣?”
“那封信不是我寫的。”
“不是?”面前那人冷哼一聲,“筆跡呢?難道不是你的么!能探聽得到青陽宮防務(wù)的人,除了你還有誰!”
我抬起眼,不含任何意味地看他一眼。
他面上又戴上了那個面具,在我面前。
他是不會信的了。
那筆跡就不能是別人模仿的么。
如果我真要當奸細,肯定要改變字跡,省得給查出身份。
可是他不信。
我告訴他自己其實是另一個世界里來的,其實是死過一次的人,其實前世……。
他自然不信。
梅若影那天的落水昏迷,他是苦肉計;我醒來后推拒十八室的地位,他是欲擒故縱;與他平靜安穩(wěn)度過的一年半,他是我虛以委蛇……
“你想聽什么?”
“還要裝傻么?司徒若影,司徒公子!”
我又垂下頭去,不想睬他。
我喜歡看書,不限門類。所以也看了許多史籍。
司徒家原來是統(tǒng)治著這片大陸的十分古老的家族,那時國號大漢。后來才被如今的北燕、東齊、南楚、西秦四國排擠更替。
他們數(shù)百年來一直隱忍不發(fā)、韜光養(yǎng)晦。也算是這個家族能人輩出,后來又弄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出來,只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光復(fù)家國。
甚至,還創(chuàng)立了一個“九陽圣教”。他們心心念念地經(jīng)營至今,勢力已經(jīng)遍布四國,教眾們極其尊崇曾統(tǒng)治著這塊大陸的司徒家,只差沒喊出“司徒家族,英明神武。千秋萬載,一統(tǒng)江湖”的口號了。
我看書時還暗笑這一大家子就像《天龍八部》里那個想皇位想得瘋了的慕容氏。
想不到自己也是局內(nèi)人。
當時豈不是自己笑自己嗎?
可是,我就不是梅若影,又怎會得知自己原來也是什么司徒若影呢。
“你還向那邊傳了什么消息?”
我搖頭,低聲道:“我是鄒敬陽,不是司徒若影!
半晌,空曠而黑暗的室里沒有聲音。
“好,好!”他終于連了兩個好,才道,“想不到你年紀就這么有心計。如果你不是司徒家的人,那你的血又怎能與司徒茂相融?”
想起前些天晚上被三宮之二的林海如與孫鳳梅聯(lián)手活捉的那個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司徒茂……”我只是毫無意義地重復(fù)他的話。
“你們司徒家的人也真是口硬心狠,要不是慢慢地斷毀他經(jīng)脈,恐怕到死也不會供出你這內(nèi)應(yīng)吧。”他似乎十分佩服,但我卻知道那口氣背后的陰狠冷辣,“還記得今早我與你比劍么。”
自然記得。
他昨夜一夜未歸,不知在忙些什么。今早剛一黎明就回來了,盡管他刻意壓抑,但臉色仍是難看。問他發(fā)生什么事情,他只有些勞神,想與我練練手。
他似是一個走神間劃傷了我的手臂,其實施為了取血吧。
當時他就已經(jīng)對我用上了心計,在一切都沒有分明的時候……
我無話可。
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他就自在心里為我打上了個奸細的烙印,還能有什么話可?
對于梅若影,我就不熟悉。所知的一切,都是從別人嘴里聽到的,更無法得知他還有什么身份上的秘密。
滴血認親不是做不到,只是要滴在特制的藥水里才能有效。只是……原來一滴認親的血,竟能摧毀這么多。
不過也許也是真的,想到身上至今仍尚未化解殆盡的那股陰毒真氣,也許真的有許多許多隱情,只是我沒曾注意。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句極熟悉的詩從他嘴里惡狠狠地吟出。
隱約間還記得,似乎是前年的寒冬,與歲寒三友斗酒時彈唱的。他當時并不在場,卻把那點詩詞記得這么清楚。
原來……
原來我身邊一直有人監(jiān)視著么,恐怕早在梅若影剛?cè)肭嚓枌m的時候就已如此了。陳更恐怕連身邊十分親近的三宮六院十八室都不能盡信。
他續(xù)道:“還記得前年中秋,你在露臺之上的箏曲么。你推是師傅所作,我又怎會輕易相信?果然,你原先所在的戲班子里的任何一人,都沒曾聽過如此曲譜歌詞。
“如今想來,我前年之所以會遇到你所在的戲班,也是司徒榮及引到附近的。可是當時也只能查出你確實是在南楚山村里長大的孤兒,十歲才被偶然路過的戲班帶出學(xué)藝。所以也就沒疑心到司徒家上頭。
“我畢竟還是太天真,來司徒一族就不是能以常理來推斷。原來他們竟用心至此,為了安排一個讓我們無法察覺的奸細,能把血親也放在窮山僻壤,過那乞討的生活,而且那時還不知道有否能用得上你的一天。我今日也算開了眼界了!
在進入戲班之前,梅若影過的是這樣一種生活啊。不足十歲的孩子,沒有父母伴在身邊?
不知為何,心底似乎輕輕地抽搐了幾下。
不知是為自己,為陳更,還是為那個給與我一副身體,卻終是錯身而過的少年。
司徒家的安排?
是那個少年的血親安排的局?
如果是,他們的深謀遠慮與無情無恥,也算爐火純青了。
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現(xiàn)在并不是為那少年傷春悲秋的時候。
“我的確已經(jīng)不是梅若影了,只是轉(zhuǎn)世而來的一縷魂。如果我真是拿什么司徒家派來的奸細,只會傾力藏鋒,又怎會數(shù)次作出引人注目之事!
“你剛來的頭半年可不是如此出盡風(fēng)頭的啊,莫不成是那邊見你一直摸不到有價值的情報,所以催你快快接近于我的吧。”他冷冷笑了一聲,道,“你后來不如此顯鋒,又怎能引起注意?又怎能接近于我?枉費我這一年半來對你信任有加,原來只是養(yǎng)虎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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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四五歲的時候,我最是愛看一個動畫片,電視里一天要放兩集,每集五分鐘的那種。主角是一個教授,還有一個機器人。
他們每天都會講兩個成語故事,因為很有趣,所以一直記得清楚。
其中有一天,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疑人偷斧。
有個人丟了自己的斧頭,就懷疑是鄰居偷的,然后他就去觀察那個鄰居。
他是看,就覺得那鄰居賊眉鼠目、刻意討好、鬼鬼祟祟,發(fā)覺得他就是賊了。
可是等他找回了自己的斧頭,再去看那鄰居,卻又覺得他笑容滿面、待人可親、舉止有禮了。
所謂疑心生暗鬼、無中生有,其實就是這樣的。
當年華佗為曹操治腦疾,要開顱取瘤。曹操不也是因為疑心深重,把無辜的一代神醫(yī)給斬了頭嗎。
當年我看動畫看得開心,笑得嘴直流口水。如今,我卻成了那個鄰居,陳更也成了那個丟了斧頭的人。
我轉(zhuǎn)生的時間并不算長,但也不算太短。
一年半的時間,我都呆在他的身旁,做他的貼身廝,平靜的生活幾乎一成不變。
冬天寒冷的時候,他會讓人備了酒具,然后屏退了,讓我為他溫酒。
幽幽的,有些酸澀而又清甜的黃酒的氣味就會飄散在暖房中。
靠在窗邊看飄落的雪,心是那么平靜安穩(wěn),一動也不想動。
還記得在初夏的一個雨后,我與他在山腳散步觀花。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一只被風(fēng)雨打掉的藍鵲,它的父母在焦急地飛舞,四周的樹上都站滿了不斷驚叫的藍鵲。
清楚地記得他朝我笑開,彎腰輕輕拾起毛茸茸的鳥,捧在手里讓我湊著頭看。
他的手很大,饒是藍鵲的幼鳥,也只占了半個掌心。
然后縱身而起,飛身向上,將那只幼鳥輕輕放回窩里。
那一刻,心底有一絲甜味,十分平靜,一如初夏的平湖,無波。
陳更!
你可知道我的心有多么苦澀?
不能相信我嗎?半句話也不相信?
那這一年半的時間,難道只是幻影?只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我只想要心靈的寧靜,就算他不是心意對我,就算他身邊環(huán)繞三宮六院十八室,就算會任性會專權(quán),只要幾許寧靜與平和……這也不可以嗎?
然而這些苦澀并不是誰造成的。
而是我……
是我將自己推進這個局。
是我,太過天真,太過愚蠢。
以為只要自己付出就足夠,卻忘了對方根沒有付出同等的珍視。
是啊!我將他當做伴侶,他卻將我當成有趣的玩物吧。
所以,那三宮六院十七室,又變回了三宮六院十八室。
原來對他人太過寬容,也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所以,一切只是活該。
他對我的一舉一動如此清楚,知道那詩詞的一字一句,知道那樂曲的一音一符。
慢抬頭盯著他的眼,深吸了口氣,問他:“這些時日,在我身邊監(jiān)視著我的人,是誰?”
他并沒有猶豫,無謂地道:“就是你的侍童冉;后來的,還有林宮!
“你也真是聰明,這么早就安排了人!
“至少我能想到,你中秋刻意推托地位,無外乎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我嘆了口氣,低聲道:“想不到你的疑心如此之重,是被害妄想癥嗎?”
他的眼半瞇了起來,想是聽不懂我的話。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蔽矣值。
他這次聽懂了,嘴角翹起一個微冷的弧度,道:“是的,青陽宮歷任宮主的做法,就是如此。你果然十分清楚!
我并不清楚。
若是清楚,我又如何會信任他們,如何會在他們面前放心地表露自我?
楊捷得對,自己的安來就應(yīng)自己保障著。可我卻安于平靜無事、不動腦筋的生活,不去觀察自己的處境,不去細想周圍人的心態(tài)舉動。
的確是我活該!
真是貨真價實的,活該……
我不再看他。
他今日與我什么話都然挑明,是打算以后再不講任何情面了。
“你不也好……”他語氣瞬間轉(zhuǎn)冷,斷然喝道,“舒鉞!”
“屬下在!”
“你就對他好好用刑吧,記著,留著他的命,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招認為止!
聽著他有條不紊地下達關(guān)于對我的處置的命令,心中滿是不屑。
何苦?我就是個不能自求死路的人,又怎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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