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夜色最深
魏元忠走進那個房間,里面很昏暗,只點了一盞菊豆樣的燭臺這顯然是一間臥室,不算特別寬敞更談不上奢華,但是一派井然
臥室的床上,躺著一個須發蒼蒼的老人;床邊,也同樣坐著一個須發蒼蒼的老人,身邊有個抱著藥箱的童兒房間的四角各站了一個年輕的婢女,不聲不響不起眼
光線昏暗,魏元忠看不清任何人的面目因為是他人的臥室,所以他沒有貿然上前,站定了拱手一拜,&qut;官,監察御史魏元忠&qut;
&qut;別吵&qut;坐在床邊的那個老者低喝了一聲,老大不耐煩的道,&qut;李老令公剛剛從鬼門關轉回來,就剩最后一口吊著老夫在給他行針,萬一被你吵到扎錯了穴,命就沒了!&qut;
魏元忠的心里恍然一驚,李老令公?
李崇義?沒死!
這還真是有婿乎意料之外魏元忠的心里開始飛快的盤算,事情怎么會這樣,既然李崇義沒有死,那李仙童憑什么以此為借口發動兵變?
陷害!
魏元忠心中猛一醒神,韋巨源中計被陷害了!
正在這時,李仙童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靜靜的站在魏元忠一起,一同看著那個老醫郎給李崇義扎針
良久
&qut;噗……&qut;
躺在床上的李崇義突然一下仰起頭來噴出一股污血,噴得滿床都是!
&qut;好了,活了!&qut;老醫郎反倒是松了一口氣,&qut;天大的運氣,八十歲的老人家就剩半口氣了,居然還能活過來!&qut;
&qut;唉——啊!!&qut;李崇義從喉嚨里發出這一聲長長的呻吟與哀號,仿佛一口氣把所有的痛苦與難受都給吐了出來這聲音,聽到的人都會感覺有些in森森,仿佛就像是地獄傳來的鬼哭之聲,有夠凄厲
&qut;祖父大人!&qut;李仙童歡喜的上前,雙膝下跪在病床前
&qut;別吵!&qut;
老醫郎仍是很不耐煩,心翼翼的扶李崇義躺下了,道:&qut;老夫去開藥,你們都出去!李老令公剛剛死里逃生,不宜言語,不宜費神,誰也不見!&qut;
&qut;是……&qut;
醫生的話沒人敢不聽,李仙童乖乖的應了諾,沖魏元忠擺一擺手示意二人一起離開
正要走,二人身后傳來一個無力且模糊的聲音,&qut;魏御史,請留步&qut;
魏元忠眉宇一沉,停步轉身,&qut;下官在&qut;
&qut;仙童,你也過來&qut;李崇義道
二人一起走到病榻近前魏元忠定睛一看,李崇義面色青灰,的確像是大病了一場或是剛剛死里逃生的樣子
老醫郎又來阻止,李崇義吃力的擺了擺手,道:&qut;老夫都八十了,要不是因為陛下錯愛委予老夫重任,老夫早就想入土為安了現在正當危急之時,老夫強留這最后一口氣,就是為了處理眼前的問題&qut;
老醫郎嘆了一聲,帶著童兒到另一間房去寫醫了余下的四個婢女也都退了出去,掩上了門
房間里只剩下了三個人
魏元忠一直在靜靜的觀察,心中仍有諸多的疑點,一時梳理不清
&qut;魏御史,老夫就是并州大都督府長史,李崇義&qut;這是李崇義的正式的開場白
魏元忠拱了下手,&qut;下官,監察御史魏元忠&qut;
&qut;現在你是代表朝廷的律法,在查問今ri大都督府里發生的案件&qut;李崇義很是虛弱的躺在床上,側臉看著魏元忠,一副氣若游絲的樣子,慢慢道:&qut;我們,一切公事公事&qut;
&qut;好&qut;魏元忠簡單道,&qut;那么,就請李長史先把你遭遇的情況,對宮詳細一&qut;
&qut;好&qut;李崇義答應了一聲,道:&qut;下午的時候,我孫兒李仙童進來告訴我,有朝廷御史來糾查一起軍中逃兵的案件事后,又強烈要求面見老夫,有重要的軍機與老夫面談&qut;
&qut;沒錯&qut;魏元忠道,&qut;要見你的那個人,就是我&qut;
&qut;可是韋巨源不讓老夫與你相見&qut;李崇義道
&qut;為什么?&qut;魏元忠問
李崇義嘆息了一聲,道:&qut;因為他在老夫病重的期間,仰仗著老夫對他的信任和暫時委托的各項權力,干出了很多敗壞律法朝綱的事情一但你我二人當面對質,他就要原形畢露,死無葬身之地&qut;
魏元忠眉頭一擰,&qut;既然如此,李長史為何不早做應對?&qut;
&qut;老夫也是死過一次之后,方才知曉&qut;李崇義斷斷續續的道,&qut;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看他韋巨源平常很是道貌岸然,也頗為jing明能干不料,卻是這樣的一個卑劣人!&qut;
&qut;李長史,且先不要妄加品評,只事實&qut;魏元忠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道,&qut;據我所知,在李長史臥病之時,你的嫡孫,也就是并州大都督府的法曹參軍李仙童,一直都在和韋巨源一起,主理并州大都督府的各項軍政要務在此期間,他還娶了韋巨源的女兒為妻李長史,難道韋巨源的一切所做所為,李仙童[]都能不知曉嗎?&qut;
&qut;我的確是不知道&qut;李仙童答道,&qut;我只是一個法曹參軍,有自己的責職所在在我職權之外的事情,韋巨源大可不必告訴我,我也不敢僭打聽至于娶他的女兒,則完是我的私事兩情相悅而已,與公事無關!&qut;
魏元忠微然一笑,道:&qut;那么李參軍,你總該是稍稍有所查覺韋巨源在濫用你祖父暫時委托給他的權力?他最后動手要謀害你的祖父,難道你事先就沒有半點的查覺?&qut;
&qut;魏御史,你好像問得有點過了&qut;李崇義出言打斷,道,&qut;現在應該是討論老夫與韋巨源的問題,你為何要將矛頭對準了李仙童?&qut;
&qut;不,官的矛頭不指向任何人,只指向事實的真相!&qut;魏元忠義正辭言的道,&qut;李參軍是李長史最親近也最信任的人,如果韋巨源屢行不軌他卻沒有向李長史做出任何的匯報,那么李仙童的動機和行為也就很值得懷疑因此,官有理由懷疑李仙童也是韋巨源的同黨!&qut;
&qut;胡!我豈會有謀害自己祖父的道理?&qut;李仙童厲斥了一聲,&qut;再者了,在私人的立場上我是韋司馬的女婿,是晚輩;在公事的立場上他是我的頂頭上司他要做任何事情都大可不必向我有任何的交待再加上我初來乍道對并州大都督府里的情況一概不熟,韋司馬要對我瞞天過海獨自發號施令,非常的容易!直到現在,我也仍然不相信韋司馬會出手謀害我祖父因為此前我看到,他對我祖父的尊敬與愛戴甚至勝過了我的父親,我也一直把韋司馬看作是我的親叔叔一般——若非如此,我又豈會和他的女兒有所親近,并最后娶了他女兒?&qut;
&qut;你少兩句&qut;李崇義斥了一聲,道,&qut;魏御史,咱們就事論事,韋巨源謀害我,確是事實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他走進老夫的臥房有重要的軍務商談,摒退了老夫身邊的醫官,童兒與仆婢,然后伸出雙手掐老夫的脖子你看,淤痕猶在!&qut;
李崇義揚起脖子給魏元忠看,的確是有幾道烏黑的淤痕
魏元忠不置可否,要偽裝出這么一點細節,未免太過容易
&qut;當時老夫被他掐得暈死過去,有一名婢女心細耳尖,聽到了房間里的動靜于是闖了進來,當場撞破然后,老夫的仆婢們一擁而入,將韋巨源抓了個現行&qut;李崇義道,&qut;不管魏御史是要人證還是物證,一應俱&qut;
&qut;好&qut;魏元忠點了點頭,心想李崇義為官多年,肯定是深知一切法律程序辦案講究的是證據,縱然辦案之人心里有一萬個懷疑,也大不過擺在眼前的證據眼下就算我明知道李崇義脖子上的傷痕和那些證人都是造假,但是在證明這些證據是造假之前——只能采信!
魏元忠只能在心里罵了一句,果然是熟知門道,老jiān巨滑!
&qut;這就是老夫能對你的&qut;李崇義道,&qut;至于在老夫病重的期間韋巨源干了一些什么,魏御史自己去查!該是老夫承擔的責任,絕不推脫;該是算到韋巨源頭上的,老夫也絕對不會代他受過&qut;
&qut;好,官現在就去提審韋巨源&qut;魏元忠報了一下拳,&qut;告辭&qut;
&qut;仙童,陪魏御史同去&qut;
&qut;是祖父大人安歇靜養,孫兒先請告辭了!&qut;
二人離開了李崇義的房間,魏元忠心里就在想,李崇義一口咬定韋巨源是要親手掐死他滅口,那就等于是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韋巨源一個人的身上
那韋巨源又該怎么呢?
&qut;魏御史,請跟我來&qut;李仙童依舊在前引路,&qut;事發突然,韋巨源被擒之后就地關在了大都督府里,離此不遠&qut;
&qut;好&qut;
二人在大都督府里穿行了一陣,到了一個待客的別院,有一些軍士在這里嚴密看守
&qut;打開房門&qut;李仙童指使軍士,打開了一個巨大的銅鎖
門剛剛一推開,魏元忠就看到一雙……懸空的腳!
再一仰頭,有個人身穿緋色官袍的人雙腳離地的懸在梁上,歪著頭脖子已斷,一臉醬黑色,舌頭吐了出來
&qut;岳父大人!!……來人,來人哪!&qut;李仙童凄慘的大叫了一聲,慌忙招呼軍士上前,將懸在梁上的那人抱了下來
&qut;韋司馬,斷氣了!&qut;
&qut;適才看他還好好的……&qut;
&qut;這是畏罪自殺了?&qut;
軍士們在議論紛紛
&qut;岳父大人!&qut;李仙童撲在韋巨源的尸體上只是哭號,哭得很是傷心
魏元忠對眼前這一切根就在預料之中,因此冷眼旁觀一言不發,只在心中道,死無對證……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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