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延州,正是一派農忙景象,金城至延安的官道兩側,延河兩岸,一派翠綠景象。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時在延河和洛水兩條主要河流沿岸,到處都修筑起了型的水壩和木質的水車,原干涸貧瘠的土地,在成百上千架水車的灌溉下都種上了黍米和麥等作物,剛剛分得土地的農民們揮汗如雨,拿著鐵質的犁頭鋤頭等嶄新的農具在田間地頭不要命般勞作著。
布政曹司農科在延州的九個縣都設置了農業(yè)站,由縣丞直屬管理,這些農業(yè)站只有一項功能——將自州城運來的新農具發(fā)放給農民們。
豐林山上的鐵工營如今已經(jīng)壯大到一千三百人的規(guī)模了,木工營則已經(jīng)超過了兩千人,如今豐林山區(qū)每天可以出產一百件農具和一百桿木槍,這對于一個地方藩鎮(zhèn)而言已經(jīng)是難以想象的成就了。
然而李文革并不滿意,豐林山區(qū)的生產并沒有完擺脫作坊式手工生產模式,完不是他設想中的工業(yè)化生產模式。
在經(jīng)過實際的調研之后,李文革確認,在周正裕的領導下,廂兵司已經(jīng)將轄區(qū)內的每一個勞動力都調動起來發(fā)揮到極致了,對于祖霖領導的研究組的各項技術革新,老周也盡可能地做了向生產力轉化的努力。
應該,在手工業(yè)時代,這樣的生產規(guī)模已經(jīng)可以算是巔峰狀態(tài)了。
對于李文革的不滿意,老周很是不解。
對此。李文革地解釋是:“周大哥,這不是你的錯,你做得很好,只是我這陣子忙于戰(zhàn)事。對這邊的關注實在太少了!”
李文革回到延州之后,連續(xù)半個月都在進行不動聲色的調研和考察。這半個月中,他只下達過三道命令,一道下達給州府,兩道下達給八路軍廂兵司。
下達給州府地命令是對金城至延安的硬質公路進行招標。招標的條件是,在允許這些商家未來收取過路費之外,將向出資金額排名靠前的十家商號無償轉讓四輪馬車的制造技術,而出資地商家前二十名則將擁有該條路面免費通行的權利。
下達給廂兵司的第一道命令是將祖霖領導的齒輪研究組從目前地十人規(guī)模擴充為百人規(guī)模。調配了更多的熟練鐵匠參與到這項工作中來。
第二道命令是對祖霖個人進行嘉獎,不是因為那還未曾研制出個子丑寅卯的鐵制齒輪,而是因為一套木制動力的風箱。
這個風箱是祖霖研制齒輪的副產品,在最初靠手工制作齒輪失敗之后,祖霖開始嘗試鑄鐵制造齒輪。而鑄鐵技術需要的高溫現(xiàn)行的人力風箱無法提供,于是祖霖利用延河制造了一個水力風箱系統(tǒng)。
這個水利風箱系統(tǒng)其實很簡單,在延河的一條支流轉彎處挖出一個導流槽,在這個導流槽中段再挖出一個副槽,在這個位置的導流槽上筑壩。再在導流槽上游入口位置筑壩。在副槽入口位置也筑壩,然后在副槽邊上搭起鐵匠棚,在副槽上豎起一個葉面寬半徑卻地矮胖型水車,木質地軸一直伸入鐵匠棚連接在風車的主機上,風車主機則是李文革時代電扇扇葉的翻版。
這樣一來,鐵匠棚里的鐵匠們就不必揮汗如雨地拉動風箱了,只需要通過導流槽和延河之間的落差將水引入導流槽,再通過副槽和主槽之間的落差將水引入副槽。便可以驅動風箱持續(xù)工作。通過三座水壩可以控制副槽中水的流速,也就可以控制風箱的功率。
這個系統(tǒng)地缺點是能源較弱。人力挖出來地落差畢竟不必天然落差,其有限的勢能限制了風箱地功率上限。通過這個風箱最高只能將鐵水的溫度維持在九百度左右,使用四臺人力風箱不間斷作業(yè)同樣能夠達到這個溫度。
李文革給祖霖的嘉獎很是獨特,他獎勵祖霖朝散大夫散秩并一百緡獎金。
正奉大夫是從五品文散官,在延州,只有那些拿出田畝數(shù)超過千頃的大族族長才有資格獲得這種散秩。在這個時代,官職名爵授予庶民都是稀罕事,更何況是授予一個女流。
這一點很快引發(fā)了豐林內部的一次熱議,李文革在的一次會議上與數(shù)十名教職人員座談時明確表示,鼓勵任何有利于發(fā)展生產力節(jié)省勞動力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只要最終效果被確認,延州軍政當局絕不吝嗇官爵名器。
這個因為研制鐵制齒輪而導致的煉鐵技術革新并不能從根上改變豐林山上煉鐵工業(yè)的現(xiàn)狀,李文革搜刮了自己所有的高爐煉鐵知識,也僅能向祖霖等人提供“高爐、木炭、強力鼓風,下進上出”這幾個模糊的概念,倒是他提出的熱力循環(huán)使用的概念給了祖霖一些靈感,這一點成為豐林山煉鐵技術進步的原始突破口。
另一個重要問題是鐵礦石,關中的著名鐵礦大體分布在南邊,延慶諸州只有幾座很的鐵礦,這些鐵礦開采困難不,礦石質量也很成問題。
當然可以對外采購,鐵器和鐵礦石之間那懸殊的差價使得運輸成基上不算太大問題。但是以州府原便很困難的財政現(xiàn)狀而言,用黃澄澄的銅錢去買黑不溜秋的石頭,李彬和秦固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要知道,現(xiàn)在延慶宥夏四州所需的部糧食還在依賴進口,有限的資金不可能投入到這種匪夷所思的采購當中去。
在調研期結束后,李文革開始了對八路軍廂兵司的改革。
廣順三年七月十二,李文革向廂兵司下達整編命令。調整了廂兵團編制,將廂兵團整編為雜役營、運輸營、預備營三個營,撤消了鐵工營、木工營及兵工營編制。整個廂兵甲團由原先的七千余人縮編為三千三百人上下。x
被撤編地三個營,李文革成立了三個新的組織來進行管理和經(jīng)營。他們分別是鐵工合作社、木工合作社和兵工合作社。
李文革拉來了因為謀求公路運輸獨家經(jīng)營權未果而滿腹牢騷的陳哲,鼓動他入股鐵工合作社,李文革慷慨地表示,豐林山鐵工合作社可以以陳家的姓氏命名,叫做陳氏鐵工合作社。而未來鐵工合作社生產地所有民用鐵器都由陳家經(jīng)營買賣,條件是陳家必須承擔煉鐵技術的開發(fā)和鐵礦石采購的費用,以此作為股參與鐵工合作社的經(jīng)營。
相比起壟斷公路的運輸權,未來地鐵器壟斷買賣一下子吸引住了陳哲。盡管這種煉鐵技術開發(fā)的模式聞所未聞,其中也蘊含著無盡的商業(yè)風險,但是陳哲還是被其潛在的商業(yè)前景所打動——要知道,鐵工合作社目前有將近八百人在工作,這些人手工生產出來地鐵器每個月是個不的數(shù)目,僅政府采購一項就足以形成流水(原先鐵制農具制造是由李彬的政府撥款,在未來將把這部分撥款變?yōu)檎少彛,陳哲知道,李文革現(xiàn)在的地盤不比以往。未來僅延慶兩州的農用鐵具采購就足以值回成。
陳家的商隊四處奔走。從關中南部帶回鐵礦石所需要付出的僅僅是運輸成,那些極難煉制的石頭在當?shù)厣倘说难劬锊贿^是些廢物,是大宗糧食貨物貿易地“添頭”而已。
只有對于那些經(jīng)驗豐富地鐵匠而言,鐵礦石才是能掙來衣食的寶貝,但在這個時代,集團作業(yè)的鐵匠是沒有的,手工作業(yè)模式都是自行解決鐵礦石的需求,這就導致了這種資源的產品雖然昂貴并且被管制。但其資源身卻罕有人問津。
陳氏鐵工合作社采取股份制模式。陳哲一次性投入兩萬緡錢作為基礎股,未來則以大量的免費鐵礦石折抵股。陳家占有合作社六成股份,而八路軍方面則由購置曹主事劉衡代表軍方參與經(jīng)營,持有三成股份。比較特別的是,祖霖個人以技術入股地模式持有合作社一成股份。
李文革以同樣地模式處理了木工合作社——這是一個擁有一千五百人的大型企業(yè),目前這個企業(yè)地主要盈利模式是造船和造四輪馬車,其他農具收入只算頭,對于這個企業(yè),陳哲的財力不夠,只得又拉上了三家商號,每家只占一成股份,而劉衡持有五成股份,祖霖仍舊是一成。
兵工合作社就特殊些了,這個合作社的產品都是兵器甲胄盾牌等軍用物資,暫時不能允許民間參股。李文革把這個軍工企業(yè)直接編制在了廂兵司下面,與廂兵甲團平級,任命劉衡權知兵工合作社事。
另外一個得到李文革財政傾斜的就是陳摶的道觀,這個豐林山上的最古怪的建筑一直令周正裕腹誹不已。
冶鐵也罷,造船也好,哪怕祖霖拿著公家的經(jīng)費修水壩,周正裕將軍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容忍了——那畢竟是正事。
然而那個華山來的牛鼻子——他竟然公然在山上燒汞煉丹,用的竟是軍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偏偏李文革下了嚴令,無論軍中財政如何緊張,這牛鼻子的“經(jīng)費”一文不許少部要給齊,另外,這老道的部要求一項都不許拖延遲誤——包括他要求山上下掏茅房……
七月十五,豐林召開了第一次教師聯(lián)席會議,李文革“大祭酒”主持了這次會議。
這次會議形成了一個決議,后來被稱為“七月決議”或“丙戌議略”
豐林從此開始實行課題制,課題種類被分為三類,甲類為基礎科學類,這類課題大多是理論課題,這方面目前內公認李文革第一,因此盡管也有葉其雨等學癡主攻,還是相對人數(shù)較少。乙類課題為實驗科學類,陳摶的道觀便屬于這類課題;丙類則為應用科學類,這一類課題最多。
課題制是為了將有限地研究經(jīng)費盡可能最有效使用。在這里盡管李文革急需的是應用科學成果,但他還是很理智地將基礎科學課題列為一類課題,正如他在對一類課題的作用釋義中所的,基礎科學“通曉天地變化萬物生滅之理。為世間第一學問”。
大煉鋼鐵,工業(yè)化大生產,造槍造炮……不可否認,這些穿必修課對李文革地誘惑很大。
但是這不是他的目的。
建立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縱橫天下統(tǒng)一四海……
這也不是他的追求。
用他自己地話講,我走了這么遠的路。來到了這里,不是為了來做這些的……
我光著身子來到這個世界,卻帶來了這個時代最寶貴的東西,這樣地我才對得起第二次生命……
文明就是最寶貴的東西。
而基礎科學。是文明的基礎……
李文革認為,在自己那個時空,民族一直到了二十一世紀仍舊在忽視基礎科學研究的重要意義。
一個國家是否真正強大,并不是看你有多少飛機大炮,不是看你有多少顆氫彈原子彈,也不是看你有多少外匯儲備,你能生產多少日用品和奢侈品……
一個國家能否真正強大起來,要看你擁有多少頂尖級的基礎科學研究者。
基礎科學,是研究物質結構和宇宙奧秘的科學。
和傳統(tǒng)的史學家不同。李文革對于國家崛起的概念有著極為叛逆的認識。
工業(yè)化時代日不落帝國地崛起不是因為瓦特地蒸汽機。而是因為牛津和劍橋。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上半葉德意志的崛起,不是因為俾斯麥和希特勒,而是因為普朗克和愛因斯坦。
現(xiàn)代社會美國的崛起不是因為兩次世界大戰(zhàn),而是因為麻省和普林斯頓……
人類之所以脫離其他的種群一枝獨秀,是因為對知識的理解和使用,在優(yōu)先級上,理解永遠重于使用。
一時的應用科學繁盛可以使國家富足,可以使軍備強大。卻永遠不能催生出所謂的“綜合國力”。
一個現(xiàn)代民族國家綜合國力是否強大最根的參考標準就是這個國家地基礎科學研究水平。
一個誕生了盧瑟福。將人類引領入原子時代地國家,在幾十年內爆炸了人類歷史上第一顆原子彈。這一點都不稀奇。
一個將相對論的發(fā)現(xiàn)者驅趕出國境并焚燒他地書籍的國家和民族,其失敗是必然的,這是人類進步的必然選擇。
任何時候,學習都比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更加容易,一個僅僅將目光鎖定在學習上的國家,若是完忽視了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這個國家就始終只能在二流國家境界內徘徊。
對于基礎科學研究的重視程度,決定著國家和民族的命運。
什么是進步?重復的機械的活動,永遠不能稱之為進步,只有那些發(fā)現(xiàn)性的、創(chuàng)造性的人類活動,才能被稱之為進步。
應用科學永遠是“第二個”,而基礎科學,永遠是“第一個”。
第一個,就是進步。
在這個層面上,一萬個武器專家,比不上一個陳景潤的價值。
從這個意義上,基礎科學研究課題,永遠都是當之無愧的“甲類”。
基礎科學的繁盛程度,是文明的指數(shù)。
中國的衰落,并不是籠統(tǒng)的科學技術的衰落,而是基礎科學的衰落。
在李文革那個時空,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當中最恥辱的并不是在堅船利炮面前的軍事失敗,而是兩江總督對于英軍軍艦蒸汽發(fā)動機運作原理的“聰明解釋”——里面有牛在拉。
洋務運動可以引進洋槍洋炮,共和革命可以引進主義和制度,卻都無法引進走向文明走向進步的動力——懷疑和探索。
因為懷疑,所以會探索,人類因而進步。
在豐林大門內的照壁墻上,鬼畫符一樣寫著四個奇丑無比的毛筆字,這是豐林第一任大祭酒李文革留在世上的幾幅不多的毛筆字真跡之一。
這個瘋狂的穿者在這里囂張地寫下了四個剽竊自前世一位著名思想家的大字。
懷疑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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