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歷史的拐點8）
從四月到七月，延州變化極大，設在各縣的流民大營不斷擴充，周圍各州縣的外逃人口源源不斷地涌入。 ．這些難民給延州的糧食儲備帶來了一定的壓力，同時也給延州的商賈們帶來了巨大的商機，延州目前的閑置土地無疑是容納不下這么多勞動力的，而土地贖買政策出臺之前，大批無人耕種的私田暫時還不能充公。因此這些流民中一些閑置勞動力便被迅速吸納到了正在逐漸展開的州際貿易當中去。在這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內，陳哲的豐裕糧號已經在銀夏和延州之間往來了四個來回，新組建起了五支六十人以上的馬隊，與野利、房當、費聽三個黨項部落之間建立起了長期穩定的貿易關系。
最重要的一個變化乃是行政區劃的調整，在李文革的提議和堅持下，延州州治也就是西城不再由州府直轄，而是以西城為中心重新設立一個縣級行政區，以統一管理西城的一應民政事務。
調整縣一級行政區劃來是只有中央政府才幽權限，然而自晚唐五代以來，天下紛亂王綱廢弛，各藩鎮節度使權力大幅度膨脹，幽時候這些地方諸侯為了重復設官安置自己手下的牙將功臣，往往便采戎拆行政區劃的辦法，對此中央政府雖然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在有計劃的削藩開始之前，這種情況暫時無法改變。
李文革在實際上把持了高允權手幟節度大贏后便老實不客氣地放手行權，他將州治以延河為界一分為二，延河以東為膚施縣，延河以西為新設立的延安縣。
自延安縣設立起，西城內的一應事宜便不再經過節度幕府，而是歸于延安縣署♀實際上是針對西城內聚居的族群勢力的一個極為嚴重的打擊，也是李文革自高家手中奪權的最后一步∶武軍早已營倒戈，九縣文官也在李彬和秦固的率領下向李文革輸誠。延州節度幕府一大群大大的文官和親將所幽權力便都集中在西城內那一點點民政上。
如今李文革單設延安縣，將這最后一點權力也剝奪得一干二凈。
雖然設了縣署，不過李文革卻沒有急于任命縣令，西城內暫時實行軍事管制，只維持最起碼的治安秩序∶武軍節度府的布告上明確規定，在延安縣署開始行使權廉前，禁止一切私人間的土地買賣和轉讓，在此期間的一切轉讓和買賣均將被視為非法。
在奪權完成之后，李文革將自己的辦公躇由豐林山上搬到了延安縣城內。同時將軍器制造和冶煉組裝的作坊以及算學學堂等一些基叢設施搬遷到了城里，這里的物質條件更好，更利于各種原材料的采購和運輸，能夠大幅度壓縮軍器的制造成。
實際上，李文革在有意識地區分東西兩城的未來職能。在他的宏觀設計中，未來的延安縣將是整個延州的政治軍事文化科技中心，而膚施縣將是未來的農業和商業中心。
葉其雨夫婦已經舉家搬出了山幟別館，在延安縣落戶。對于自己費了老大力氣請來的這兩個數學人才，李文革罄盡了自己部的心血來教授他們現代的數學知識和技巧，如今已經占據局的李文革每天都有數不盡的事情要忙，即便如此，他每天都要抽出至少三到四個時辰來和葉家夫婦探討研究數學問題。
在李文革看來，目前自己所做的所有事情當中，以這件事情最為基搭為重要。
在李文革那個時代，所謂“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深入人心，那是一個在自然科學領域落后了數百年的古老民族用血淚換來的經驗和教訓〈到這個時代之后，李文革和許多幟穿者一樣，不止一次地幻想著自己能夠憑借著領先這個時代一千年的知識迅速領導這個時代的人實現技術的大躍進從而實現自大煉鋼鐵到造槍造炮的偉大跨，用最快速度將這個古老的民族用科學技術這種超時代的生產力武裝起來。
然而想想容易，做起來要多難有多難。
這個時代的工匠們，經驗不可謂不豐富，技術不可謂不熟練，然而依靠他們卻幾乎完沒有辦法實現任何技術上的革新。
原因很簡單，這些工匠非出色，但卻缺乏必要的數學理論基礎。
無論是現代物理學還是現代化學，都必須使用數癢為基的研究計算工具☆文革自己所擁幽數學知識或許已經足夠發起一臣術革命，然而李文革不是數學家，甚至不是一個擁有數學頭腦的聰明人。因此他雖然有足夠的數學知識，卻不知道該如何將這些知識轉化成超時代的生產力。
科技的進步有兩個必不可少的環節，第一個是先進的科學理論的誕生，第二個是實驗科學的興起♀兩個無論哪一個，都需要扎實的數學基傣支撐，否則便都是鏡中水月。
李文革來到的這個時代，西方還在阿拉伯帝國的夢魘中掙扎呻吟，沒有任何現成的技術可以引進，沒有任何現成的先進工具和武器可以自外部世界獲得。一切都只能靠自身的科學發展和技術積累。面對如此困境，大力發展數學是李文革唯一的瘍。
幽時候看起來最笨的辦法，卻是唯一的捷徑。
葉家夫婦的加盟確實令李文革如獲至寶，任何一個時代的科學家都永遠是科學家，這一點不因基椽識的多寡而變化☆文革堅信這一點，愛因斯坦之所以會成為科學巨擘，并非因為他巧發現了相對論，因果邏輯完相反，他能發現相對論，完是因為他是愛因斯坦。
牛頓自己之所以能夠看得遠一些，是因為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實際上，世界上有無數人每天都站立在巨人的肩膀上，然而他們卻什么都看不到。
這就是科學家與凡人的差距。
葉家夫婦給李文革帶來的，是兩雙能夠看得很遠很遠的眼睛，而李文革，只需要為他們提供巨人的肩膀就夠了。
三個月時間，葉家夫婦在李文革這個蹩腳的數學老師的傳授教導下一日千里地進步著。科學家級數的悟性讓李文革既贊嘆又郁悶，他贊嘆的是，葉家夫婦記住阿拉伯數字及其個十百千萬排位規律只用了一刻鐘，他們學會加減乘除四則運算的豎式只用了半個時辰，掌握分數運算和手算開方花了兩個時辰，包括十字交叉法在內的因式分解這樣高度抽象的運算法則夫妻倆只用了半日時間便能運用自如，數軸象限坐標系他們研究了三天，三角函數則用了半個月，至于那些零碎的概念，比如自變量因變量、方程、函數、冪、正數、負數、實數、奇數、偶數等等，李文革都不知道這倆人究竟是什么時候掌握的，仿佛自然而然的，根不用他解釋，這些概念便自然而然地在人家兩口子的觀念中生成了，甚至有一天，李文革被祖霖在一張紙上寫下的內容嚇了一大跳，那是次序被徹底打亂了的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祖霖完是無意識地將這些日子一來所學過的所有一類符號總結歸納了一下，中國第一張字母表便這么誕生了。至于讓李文革深感郁悶的則是：同樣都是人，咋這對新知識滴接受能力差距這大捏？
教到后來，李文革終于逐漸發現這兩口子的一些區別了。基上，葉其雨對所有和計算相關的知識均有著超乎尋常的理解和領悟能力，李文革甚至懷疑，自己即便是教給他廣義相對論，那六十四個足以將任何一個正常人繞暈的大方程在這位前任司天監太史令眼中也會變得條理明晰脈絡分明∩夫如此，妻子卻又有所不同，祖霖的數學天分似乎更加側重于模型建立，這個美麗的少婦對幾何圖形敏感異常，其思維的縝密與她那個癡氣頗重的丈夫大相徑庭。以兩人的筆記為例，葉其雨的筆記紙上東一道西一筆如同鬼畫符，除了他自己沒人看的懂，而祖霖的筆記紙上則條理清晰邏輯分明，幾乎可以直接拿去當作教案使用。
李文革懷疑，根用不到半年，自己從效一年級開始花費了十六年時間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這點數學底子便要被這恐怖的一對榨干了。
“這條函數曲線的開口向下，在原點，通過圖形可以看到，在縱軸的兩側”
“‘外）軸’——”葉其雨糾正道。
“”李文革十分無語，自己舊能采用這兩夫婦能夠聽得懂的數學語言來進行授課，如今這一舉動卻來顯得很白癡，這兩口子的數學語言來專業，不僅僅能夠準確地讀出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的讀音，甚至連“西格瑪）”、“阿爾法a）”、“貝塔β）”、“伽馬γ）”等等生僻的習字母也念得分毫不差，讓身為二十一世紀人的李文革來覺得沒面子。
他無奈地改口道：“在軸的兩側，函數曲線趨勢變化各有一個比較大的變化，這個變化引起了曲線的彎曲，實際上，曲線上軸兩邊對稱地各有一個點，這個點如果用簡單地一元二次函數來表達是看不出來的，也無法分析其變化但是在將導數引入之后你便會發現在這兩點處，此函數的二階導數為，而三階導數卻不為”
到這里，看著神貫注的葉家夫婦，李文革頓了頓，語氣加重道：“這一點，便是這個函數曲線的拐點”
“拐點？”祖霖輕輕重復念道。
葉其雨則直接問道：“何謂拐點？”
李文革正待回答，門外傳來一陣極輕的敲門聲。
他皺起了眉頭，嚼：“進來！”
門開了，李護走了進來：“大哥，老爺和折侍中來了，正在正堂等候。”
李文革吃了一驚，李彬來倒是不奇怪，折從阮居然也自城外大老遠跑了進來，這卻是不能怠慢的。他回頭看了葉家夫婦一眼，笑道：“我去前面應酬一下，回來再！”
葉其雨對這些瑣事極煩，撇了撇嘴，轉過頭去繼續研究那條函數曲線，祖霖歉意地沖著他一笑，李文革卻絲毫不以為意，快步出了內堂，沿著甬路來在正堂，一進屋便發現除了李彬和折從阮之外客席上還坐著一個年紀與李彬相去仿佛的緋袍老者，卻不認識。另外幾個侍從人員正在忙亂地將一張案子自內堂往外搬。
見他進來，李彬道：“來了——！”
著，他指著李文革道：“這便是李懷仁！”
那緋衣老者轉頭看了看，臉上鋼出了幾分笑意，道：“真年輕！”
李彬指著那緋衣老者道：“懷仁快來見過，這位乃是宣詔使臣，尚書兵部的陶秀實陶侍郎！”
原來是陶谷
李文革愣了一下，卻聽折從阮笑道：“好啊，懷仁心愿得嘗，朝廷和主上居然派出秀實來親自宣詔，足見重視！”
陶谷笑了：“折侍中卻來圈我！”
原來是汴梁的任命詔書抵達了，李文革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氣，在得到朝廷認可之前，自己的身份終歸是個尷尬≯從阮的原也不錯，派遣一個堂堂的兵部侍郎大老遠跑到延州專為宣詔，此番朝廷對自己也還真是足夠重視了。
當下他向陶谷見了禮，陶谷也與他寒暄了幾句，轉眼間香案已經擺設完畢。
陶谷站了起身，自身邊隨從手中結果了黃綾面的帛書制文，李文革正待上前，卻見這位五代有名的大詩人南面站立，面色莊重地道：“延州節度觀察判官李彬接旨——”
李彬走到大堂正中，面對陶谷撩袍跪倒，口擲：“臣——李彬——！”
陶谷展開詔書，念道：“門下：司牧之用，明德敬上；使守之責，治吏恤民。故漢以郡國，唐因州鎮，皆上啟臺閣，下治曹縣，勸黎庶以農桑，積倉廩究黍，教化行于君子，刑罰止之梟獍∶武軍觀察判官李某，久歷州幕，長巡邊郡，有治事之材質，多恤民之言行，勞形黎庶，功在國家。使其納宣忠力、巡牧州縣，朕其望焉故承制委命，授之延州觀察疵使，兼度支榷稅使，卿欽服予命，益厲乃誠。可。”
他念得抑揚頓挫，虧得李文革這些年泡歷史論壇，古文功底還算可以，也著實聽了個似懂非懂』過后面的任命官職他還是聽得明白的，李彬由觀察判官而觀察使，這可是個質的飛躍了。
李彬叩首道：“臣李彬——叩受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至此這道旨意算是宣讀完畢。
陶谷伸手攙起李彬，笑著道：“文質半生七品，如今年近花甲驟然朱紫，也算修成正果了！”
李彬豁達地笑道：“這份恩典來得著實不易啊！”
他這句話中頗魚譏諷怨懟的意味，陶谷身為京官，自然不好接這個話茬，只笑著將圣旨雙手呈給李彬，回身取過了第二道旨，嚼：“蘆子關巡檢使、彰武軍前營指揮、宣節校尉李文革接旨！”
李文革雅李彬的樣子，面沖陶谷跪倒，道：“臣——李文革——！”
陶谷輕輕咳了一聲，念道：“門下：將帥之委，奉天討逆；校尉之設，摒寇御邊。故秦漢擬制符節，魏晉承之斧鉞，皆上膺天命，下制黃泉，編士卒以軍旅，礪什伍于鋒鏑，清寧至于桑梓，矢刃加諸寇夷∶武軍宣節校尉李某，久戍軍州，曾當逆虐，治軍嚴整有度，御敵驍勇多略，邊塞逞威，蘆關元。朕聞功以爵賞，職以能任故賜符授旌，擢之延州防御使，兼州團練使，知州事，權知彰武軍事，晉忠武將軍，卿欽承予德，益勇乃忠。可。”
李文革聽畢，遲疑了一下，叩首道：“臣李文革——叩受天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站起身，躬身雙手接過圣旨。陶谷回過身去，自隨從手中端過一個盛放著許多個卷軸紙卷的托盤，笑道：“李將軍，高侍中尚在，陛下暫時不好賜你節鉞，圣旨當中也不宜公然允你單獨建鎮，不過陛下也不愿委屈了將軍。此乃三十六道武官授受敕牒，是陛下下旨兵部特意為你制的，雖然沒有名義，然則一個軍鎮的編制，仿彰武軍例，一個不少，在此處了。請將軍納領。”
李文革當即大喜，躬身接過，再度謝過皇帝的天恩。
陶谷這時回身吩咐隨從退出堂外等候，折從阮站了起來，李文革正自疑惑間，李彬已經識趣地退了出去。
陶谷自懷中又取出一道圣旨，道：“兩位不必跪了，這是密詔，請兩位立聽詔旨！”
李文革心中詫異，看折從阮時，卻是一臉坦然，心下頓時也安定了下來。
陶谷展開圣旨讀道：“門下：黨項猖獗，竊據銀夏，雖未稱國，王其土久矣，朕以其偏僻，不欲加諸刀兵；孰料宵旭悖，竟連橫太原劉氏，寇我軍州，犯我關隘。今特旨設關中北面行營于延州，以統轄永安、靜難、朔方、彰武及新編軍鎮，拜靜難軍折氏為行營都部署，以其子德扆及彰武軍高氏為行營副都部署，授延州防御使李某為行營馬步軍都虞侯，授朔方軍馮氏為行營都監。關中息攘，延慶安危，悉付卿等，欽哉！”
李文革這才明白過來，和折從阮一道謝恩受命，這才對陶谷道：“秀實公，請后廳用飯歇息！”
安頓好了陶谷，李文革略帶著一點點興奮向內堂走去。
朝廷最終還是承認了自己，高家完了，延州的命運，李彬一家的命運都已經徹底被自己所扭轉改變。
雖然還沒能成為真正的節度使，但是自己距離這個一方諸侯的位置已經來近了⌒險隘的地形，有九個縣的土地和人口，有一支正在逐漸成長起來的軍隊，自己在這個時代賴以生存的錢，正在逐漸變得雄厚起來。
如果能給我三年到五年的時間，我或許能夠讓未來的西夏帝國再也沒有機會出現吧
或許，有了我的參與，這個混沌而黑暗的時代，能夠早一點結束吧？
李文革一面想著，一面推門進了后堂。
“拐點——我知道了——這便是拐點——！”
一進門，便聽到一個男中音興奮地喊道，“我明白了，這便是拐點”
是啊，這便是拐點，是延州的拐點，是李彬一家命運的拐點，也是自己這個新的人生的拐點
或許，這也將是華夏歷史的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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