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誠仔細揣摩了一下周紅衣的話，終于發現了自己最初的認識誤區。

    至今為止，他接到的其他單子，企業經營者都是打算把生意繼續做下去的。

    唯有周紅衣提到的這個章龍，是打算洗白上岸，1%拋售。

    當你幫一個人多借1萬，他肯分你5萬好處費，已經是極限了。

    但是如果你幫一個人多賺1萬，不用還的那種。那他分你5萬都是有可能肯的。

    琢磨過來這層味兒之后，顧誠頓時明白周紅衣介紹的這個商機的威力。

    如果顧誠能幫那個章龍，把銀狐郵件的估值，從1萬美元炒到15萬呢？章龍會實打實多賣3萬美元，分顧誠1萬都能談。

    這筆生意，有戲！

    來已經準備見好就收的顧誠，不禁起了貪念。

    畢竟，這個機會非常難得，他今年進場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打算賣掉公司的客戶。

    他當天就按照周紅衣提供的聯系方式和地址，跑去踩點。

    去之前，顧誠還不忘先給充當助手的表姐打了個電話：

    “姐，讓供應商給銀狐郵件先刷萬，顯示一下我們的誠意，下午我就要和人家談了。”

    電話另一頭的潘潔穎猝不及防：“馬上刷？簽合同了么？”

    “當然沒，這是先白送萬給對方試用，讓對方知道我們的實力。”

    “好的我馬上就辦。”潘潔穎掛掉電話，麻溜下單。不到半時，聯絡的那些黑客們就開始動手了。

    擱1幾年后，淘寶上賣僵尸粉的掌柜，不也得先送1個僵尸粉給新用戶試用、顯示一下自己的實力么？

    一個道理。

    剛開刷沒多久，顧誠就到地方了。

    銀狐公司規模不大，顧誠輕易見到了創始人章龍。

    自從7月份開始，他求見各大絡公司的老板，已經來容易了——當初見丁三石，還要解釋半天，給中層塞紅包。

    到雷俊和周紅衣，稍微解釋一下就行。

    再往后，根不用解釋，老司機直接開車——圈內大佬都知道這種生意的存在了。

    章龍是個3出頭的理工男，做產品出身，不怎么懂經營。顧誠和對方聊了一會兒，始終聊不到一個頻道上；最后，顧誠只能赤果果地開價。

    “章總，你也別管刷日活的成，這東西一天一個價，你看不懂的。咱就爽快點——目前IDG給你開1萬美元，對吧。我幫你把估值炒上去，將來實際成交價的超出部分，我要三分之一，如何？我這是‘整體解決方案’打包搞定；你也別看‘OPEN-BOM’了，躺著數錢就是。”

    BOM是通訊/電子圈子的行話，也就是俗稱的“物料成表”。

    OPEN-BOM模式，就是供應商給客戶攤開看自己的硬件成，以示自己很平價、不黑心。

    比如山寨手機公司，幾乎都是OPEN-BOM的。

    而蘋果公司，是絕對不可能OPEN的。因為IPHONE的售價起碼是BOM表成的三四倍。

    顧誠這段話的口氣，就是把自己擺在了類似蘋果的咖位上：哥是做整體解決方案的，你管我物料成作甚？

    產品男章龍很不適，有一種被人要挾的惡心感。

    “沒聽過這么談生意的，你這種模式我不能接受。”

    章龍很干脆地拒絕了顧誠的報價，一定要顧誠剖析成。

    這生意暫時是談不成了，顧誠只好先告辭。

    ……

    離開銀狐后，顧誠不信這個邪，讓潘潔穎也來幫忙，姐弟倆每天分出一個人，始終蹲點監視銀狐公司進出的生面孔。

    后來還臨時雇了一個月的私家偵探，幫忙監視。

    顧誠知道，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意是不可能通過電郵或者電話談妥的，因為會留下證據。必須面對面談錢。

    如果章龍找了別的“供應商”，肯定也要約談，那就逃不過顧誠的眼線。

    至于近期的其他生意，顧誠也都搬到銀狐公司樓下的咖啡館里處理。

    一拖就拖到了8月中旬。

    顧誠另外幾個客戶，已經有兩家做完了。他的精力也來集中，可以專門盯著章龍。

    這天，他在銀狐公司樓下，截住了一個生面孔——那人正要換電梯，被顧誠喊住了。

    “哥們兒，給章龍做數據服務的吧。”

    那人警惕地看了顧誠一眼，往后退了兩步。

    顧誠連忙安撫對方：“別緊張，我也是——他剛才肯定壓你價了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顧誠。”

    顧誠這才看清對方容貌，是個中年胖臉男，穿著像是大學里的教職人員。

    胖臉男明顯不善待人接物，尷尬地笑笑：“我叫陳守福，沒帶名片。”

    “這不廢話么，干我們這行的誰帶名片。”顧誠被對方的實誠逗得忍俊不禁，“這兒不方便，去樓下創業咖啡吧，我請你喝一杯。”

    陳守福像個跟班一樣，跟著顧誠進了咖啡館。

    中關村有很多創業咖啡館。

    顧誠點了兩杯拿鐵，兩盤華夫餅。顧誠首先開口：

    “做咱這行的，這種準備直接賣公司的大肥羊可不多見。這么好的資源，咱再打價格戰就沒意思了——我實話和你吧，我上次給他報的是差額部分，返利5%，章龍沒答應。”

    陳守福明顯是個老實人。

    見顧誠一副成竹在胸、算無遺策的坦誠氣場，他也不好意思藏著掖著。

    “我開到%了，他還是不答應。”

    顧誠搖搖頭：“都%了！還有毛的意思，絕對不能再降了——這樣吧，咱定個攻守同盟，絕對不降到%以下，然后，不管誰拿到了，最后純利兩家對半分——這樣我們好歹還有1%能賺。如果你我都給他打OPEN-BOM競價，連1%都不會剩下的。”

    陳守福想了想，搓著手問：“你……你有把握么？你怎么確保章龍只找了你我兩個。”

    “我每天派人盯著他呢，連偵探公司都聯系了。就算還有人進場，我們最多再拉一個攻守同盟。”

    陳守福對這種事情有點膽放不開，喝了很久的咖啡，最后似乎是覺得自己斗不過顧誠，答應了。

    此后幾天，顧誠連用巧計、恩威并施，攪黃了兩個來找章龍談判的競爭對手。

    一拖拖到8月14號，章龍還是沒找到廉價供應商。

    這天，顧誠和陳守福又在銀狐公司樓下的咖啡館蹲點。

    他臨時請的私家偵探打電話給他，又有一個陌生訪客拜訪了章龍，還把照片電郵發給他。

    咖啡館里有可以上，顧誠一看照片就炸了。

    “握草！是周紅衣！他親自來兜售這個生意了？”

    陳守福也一驚：“啥？你也是問周紅衣買的消息？”

    顧誠這才想起，有個事兒忘了對口供。

    他指著陳守福問：“你……不是章龍主動找到你的？”

    陳守福聳聳肩：“我是掏了8萬塊，問周紅衣買的消息。”

    “草！我掏了1萬！早該想到了，那個老狐貍一條消息賣了好多家！”

    “一消多賣也就罷了，關鍵最后還親自下場搶生意！”

    顧誠和陳守福都怒了。

    這就相當于是黑道上混的山大王，跟鄰居寨主：“給1兩銀子，哥賣你一個消息：有批官銀要從你山腳下過，你自己看著辦吧。”

    然后，賣完消息又親自去劫道搶生意。

    還有沒有江湖道義了？人和人之間的基信任呢？

    “現在怎么辦？”陳守福慌了。周紅衣家大業大，絕對不是他們拉得下水的。

    顧誠：“人算不如天算吶，你等著。一會兒周紅衣走了，下午我再去見見章龍，探探他的底。”

    “那……老弟，靠你了！”陳守福一臉緊張，完拿不出主見。

    顧誠在咖啡館里熬了兩個鐘頭，他布置在那邊的私家偵探周紅衣走了，他才進去。

    見到顧誠的時候，章龍的神色底氣，已經和上次完不一樣了。

    顧誠壓住節奏，裝作無所謂地問：“章總，不知道上次的報價您考慮得如何了。我回去也想過了，考慮到合作誠意，愿意降到15%……”

    章龍傲然道：“降到1%我也不要了——你們非要跟我談提成，不愿意談OPEN-BOM，行啊。我找到愿意和我談OPEN-BOM的人了——我已經不需要你了，請你有多遠滾多遠。”

    “行，這一把，算我認栽。我早該想到了，周老大一輩子都是行業殺手啊。”

    顧誠也很拿得起放得下，直接甩手走人。

    聽顧誠提到“周老大”這三個字的時候，章龍的神色有些驚愕。

    “你……你竟然監視我們公司？”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算了，沒什么可的。”顧誠并不廢話，直接閃了。

    回到咖啡館，顧誠和陳守福告別：“哥們兒，這把你虧了8萬消息費，但我也虧了1萬，我還幫章龍提前白刷了萬。咱這就算是扯平吧，要恨你就去恨周紅衣。咱之間，以后有機會再合作。”

    陳守福倒還挺仗義的：“行，雖然你耽誤了咱的生意，但當初也是我自己答應共進退的，怪不得你——以后有事情看得起我，就喊我好了。”

    “那就這么定了，你這個朋友我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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