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落暮,劉辯領著鄧展與一隊已然換上整齊衣甲的親兵走在長安街道上。

    一隊隊穿著純黑衣甲的官兵,正在各條街道上奔來跑去,搜捕著與董有關聯的官員。

    許多官員的府邸被官兵們踹開,一群群曾經在長安城內趾高氣揚的官員親眷,被負責搜捕的官兵們捆綁著從家中驅趕出來。

    無數曾經輝煌一時的家族,因曾與董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被牽連,董伏誅,他們也失去了往日的憑恃,往日的傲慢已是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像豬狗一般被人驅趕著。

    從各處宅院中被驅趕出的貴胄,一個個耷拉著腦袋、面如死灰。從他們那一雙雙滿是慌亂與絕望的眸子中,能看出他們已對活下去,再沒了期待。

    附逆之罪,輕則發配重則凌遲。劉協受了董這許多日子屈辱,朝中大臣也多是欲啖董之肉而打快朵頤＄今董勢力一朝傾覆,他們如何還會對這些當初幫著董欺負他的貴胄從輕發落?

    看著一隊隊被城內官兵押解著前往監牢的囚犯,劉辯心知這些人或許用不多久,就都會被判了死刑押到街市上砍掉腦袋,心內不免也生起一絲悲戚。

    人,就是這樣。富貴之時從未想過一旦有天落難,他們會遭受怎樣的結局。被抓的這些人,當初又有多少是仗著董的勢力,橫行鄉里、欺侮良善。

    雖善惡有報,可如此多的囚犯中,終究會有一些無辜的好人。可是好人又能如何?一旦與“附逆”二字扯上關系,等待他們的,唯有一死而已。

    早先西涼軍抓進監牢的百姓已被釋放,可長安城內的監牢卻并沒有空曠下來,反倒是關押了更多的囚犯。

    由于董進入洛陽,更換了官兵衣甲,城內正在抓捕逆黨的官兵,都還是穿著烏黑的戰衣,唯獨只有劉辯身后跟著的百余名親兵,從府庫中領到了存放的大紅漢軍衣甲。

    “不曉得又要死多少人！”走在街道上,又一隊囚犯被官兵押解著從身前走過,鄧展扭頭看著那隊衣衫鮮亮卻個個如喪考妣、垂頭喪氣的囚犯,輕嘆了一聲,喃喃的念叨了一句。

    “權勢更迭,總是要死人的！”與鄧展一樣看著那些被押解著朝監牢方向走的囚犯,劉辯先是輕聲對鄧展了一句,隨后像是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對鄧展道:“先生可有忘記,當初你我二人在老漢家中吃酒之事?”

    “殿下尚余一壇老酒未有吃完。”提起釀酒老漢,鄧展壓抑的心情才稍稍舒緩了一些,對劉辯道:“只是不曉得城內經此變故,老漢一家如何……”

    “若是早先董搜城時,他們未有遭到西涼軍戕害,如今定然是好生待在家中�！眲⑥q微微一笑,對鄧展道:“王向陛下提及的請求之中,便有一條,是搜尋附逆余黨,定要嚴令兵士不得騷擾百姓。”

    “殿下仁厚！”劉辯如此一,鄧展躬身附和了一句,心內卻是隱隱的有些感動。

    董被誅,劉辯當為第一功臣,在朝堂之上,他也是得了不少人心＄今劉辯大軍即將開赴長安,又有曹操、袁紹馳援,只要他愿意,隨時可以取劉協而代之。

    可劉辯并沒有那么做,他只是向劉協提出待到局勢穩定,便率軍返回洛陽;并懇請劉協冊封貂蟬為公主,加封呂布為駙馬都尉并承擔長安防務等要求。

    為了穩住劉辯,也為了表明與劉辯共同治理江山的誠意,對劉辯的這些要求,劉協甚至想也沒想,就盡數加以允諾。

    領著鄧展等人,穿過幾條街道,與數隊捕捉董余黨的官兵擦肩而過,劉辯等人來到了釀酒老者家所在的巷。

    百余名親兵到了巷口,迅速在巷兩側布下崗哨,把巷圍的鐵桶一般。劉辯則與鄧展帶著兩名親兵,徑直向老者家門口走了過去。

    早先掛在老者家門外的那面酒招,已不知何時被人摘了下來,掉落在地上,旗面上踩了許多腳印,很是污穢。

    老者家的房門緊閉,根沒有半點還有人居住的氣息。

    劉辯與鄧展相互看了一眼,二人均是微微擰了擰眉頭。鄧展上前兩步,抬手拍打了兩下房門,向屋內喊道:“老丈,我等乃是先前來此飲酒的客人……”

    鄧展的話音剛落,屋內就傳來了有人拖動重物的聲音,接著房門被人打了開來,老漢從屋內探出頭來,見門外站著的正是劉辯與鄧展,愣了一愣,趕忙拉著鄧展對他道:“二位客人好大的膽子,街市上到處都在抓人……”

    “不妨！”老者的話音未落,劉辯就抬腳向前走了一步,嘴角掛著一抹微笑,對老者道:“官兵只是在捉拿董逆黨,與你我無干。老丈只管打開房門,讓我二人進去吃酒便是！”

    聽官兵是在捉拿董逆黨,老者愣了一愣,正要話,巷子外面傳來了一聲大喊:“要給董點天燈了,大家伙都來看啊！”

    街道上到處都是來回奔跑忙著抓人的官兵,就一片喧鬧,這聲喊飄進劉辯等人耳朵,旋即整條街上四處充斥著“董要被點天燈”的喊聲。

    聽著街道上的喊聲,劉辯與鄧展相互對視了一眼,劉辯抱拳朝老者拱了拱道:“今日有些熱鬧要看,待到來日再叨擾老丈。”

    完話,他領著鄧展與兩名親兵轉身朝巷的一頭走去。在巷子另一端守衛的親兵們見他們離開,趕忙跑著跟了上來。

    看著一隊身穿大紅衣甲的兵士跑過,立于門外的老者兩眼圓睜,臉上現出了一抹驚懼≥然他再沒見過世面,從眼前這陣仗,也是絕對能看出劉辯并非乘,否則哪里會有如此多的官兵跟隨。

    領著眾人出了巷,劉辯發現,街面上已經站滿了等待看熱鬧的人群。

    長安城內的百姓,大多都是從洛陽一帶遷移來此,遷移的道路上,每家每戶都有親人拋尸荒野,對董早已是憎恨到骨髓。

    聽聞董要被點天燈,百姓們竟是忘記了街道上還在抓人,紛紛從家中涌了出來,只等看一代梟雄死后還如何被凌辱尸身。

    劉辯等人擠出人群,立于街道側旁,朝著街口正向他們這邊走來的一隊人馬看去。

    一員漢軍將領騎著高頭大馬,很是有些趾高氣揚的帶著隊伍緩緩沿著街面行走。

    在他身后,是兩隊身穿純黑衣甲,尚未來及更換漢軍大紅衣甲的官兵。官兵們列成兩隊,簇擁著一匹拉起長長繩索的駿馬。

    在繩索的尾端,一具肥胖的尸體像是死狗一般被拖著,沿著街道向前拖行。

    街道上的青石路面雖然平整,可青石與青石之間畢竟還有縫隙,駿馬拖著董的尸體,沒走兩步,董的尸體就會被硌的抖上一下。

    當拖著尸體的隊伍從街面上走過,劉辯趕忙領著鄧展等人跟上。而圍觀的百姓,也都紛紛跟在后面,只等看如何給董點天燈。

    拖尸體的隊伍一直行進到鬧市口才停了下來,幾名兵士解開捆綁在尸體上的繩索,把尸體抬到空地上放著。

    就在這幾名兵士剛把尸體擺放妥當,正要去取燈芯時,一個穿著文官朝服的官員嚎啕一聲從人群后面沖了出來,一頭撲在董尸身上,放聲哭了起來。

    董在長安臣民心中,早已是惡貫滿盈,如今竟會有人撲到他的尸體上放聲痛哭,不僅拖著董尸體的官兵們被那官員的舉止驚的一愣,就連圍觀的百姓,也都愣在當場,一個個愕然的看著伏在尸體上放聲痛哭的官員。

    “他是何人?”立于人群中看熱鬧的劉辯見狀,向一旁的鄧展聲問了一句。

    鄧展與朝廷官員向來沒有太多接觸,他也是很迷茫的搖了搖頭。一旁的一名親兵卻在這時抱拳對劉辯聲道:“啟稟殿下,此人乃是中郎蔡邕。”

    劉辯曉得蔡邕是蔡琰的父親,他只是沒想到,與這位岳丈第一次見面,竟會是在這等情景之下。

    王允等人致力于誅殺董,劉協也早已對董恨之入骨。生為文官,蔡邕有著一股文人特有的傲性,這并不能他哪里不好�？僧斨鴿M城百姓,于鬧市伏在董尸身上慟哭,卻是犯下了大忌諱,很可能還要因此丟了性命。

    望著蔡邕,劉辯微微擰起眉頭,他曉得,蔡邕這一場哭,必定會給他帶來不的麻煩◆是劉協與王允欲誅殺蔡邕,他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畢竟蔡琰是他的妻子。

    從蔡邕伏尸慟哭的舉動中回過神來,那將軍抬手朝身后擺了下,立刻便有五六名兵士上前,將蔡邕拖起,拉到了一旁。

    被兵士們拖走,蔡邕還在放聲慟哭著,情狀很是傷感,倒是讓劉辯感到有些好笑,如董這般專橫的人物,死后竟也有人伏尸慟哭,可見董以往做人并非特別失敗。

    蔡邕被幾名兵士架了下去,那名領隊的將軍先是瞪了被拖到一旁的蔡邕一眼,隨后翻身跳下戰馬,抱拳朝街面上人山人海的百姓們拱了拱,向百姓們喊道:“眾位父老,你等多從洛陽遷居此地,背井離鄉,受過無盡苦楚。你等可知,致使爾等流離失所的,乃是何人?”

    圍觀的百姓一個個睜圓了眼睛望著話的漢將,竟是沒有一個人敢回應他的問題。今天董是被殺了,誰也不知道過了明天,殺了董的人會不會被董的手下趕出長安,應和漢將,很可能遭來殺身之禍。是以,街面上聚滿了人,卻并無一個人應聲,場面靜的甚至有些尷尬。

    “告訴你們,讓你等受盡苦楚的,便是這董老賊！”見沒人應聲,軍官先是朝董的尸體一指,隨后又雙手抱拳,朝著側面的天空拱了拱,對圍觀的百姓們喊道:“幸得當今陛下與洛陽王里應外合,誘使董進入宮廷,將其誅之ｑ日,我等便要于此,為父老們出口惡氣！”

    可能是事先早已料到場面會陷入尷尬,人群中混進了許多穿著百姓服色的官兵,將軍的話音剛落,這些人就高舉起手臂,大聲喊了起來:“陛下英明！洛陽王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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