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院,沿著青石路面走不多遠,側旁有條石板路,路的兩邊栽種著許多花木,映襯的整條路都是綠意蔥翠,人走在上面,會覺著頓感清新爽目。

    順著石板路一直往前走,走不多遠,就會看見一片碧綠蔥翠的竹林。

    竹林占地并不是很多,縱橫寬窄不過二三十步。在林子對面,有著一處人工開出的假山,一眼清泉從假山上汩汩流出,下墜時劃出一道筆直的銀亮垂線,落在假山的山腳,如同一條微型的瀑布,激起一片水珠—水匯聚在山腳,在一個人工挖出的凹坑中形成了一汪潭。

    幾尾放養的鯉魚,在水潭中來回游弋,不時的還會有一兩條淘氣的魚兒,從水中躍起,掀起一片浪花,躍出水面的魚兒落回水中,紡錐形的身軀砸在清粼粼的水面上,隨著“啪”的一聲輕響,一蓬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光華的水珠,隨即便被激蕩開來。

    一座紅柱青瓦的亭子,建在假山與竹林之間,或許是充分吸收了竹林與假山的靈韻,這座亭子坐落于二者之間,竟也是無形中被渲染上了幾分靈秀。

    雙手背在身后,立于亭內護欄邊,劉辯望著那座流淌著清泉的假山,對身后站著的龐統道:“先生游歷世間,不知對這中原之勢,可有見解?”

    眼下的龐統,畢竟年歲尚輕,雖也曾經歷和見聞了許多事情,面對劉辯這位皇室貴胄,心內終究還是有刑恐。

    聽得劉辯向他詢問對中原形勢的見解,龐統趕忙抱拳躬身,誠惶誠恐的應道:“統年歲尚幼,所知不過由書卷、友人所授,對中原之勢……”

    “先生莫非認為王與世人相同,因先生年幼,而不敢重用?”不等龐統把話完,劉辯就轉過身,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對他道:“王既請先生前來,便是認同先生之才,莫非先生看不上王,不屑與王共謀天下?”

    “殿下言重,統萬分惶恐！”劉辯的這番話,透著幾分不滿的意味,龐統聽了,頓時大驚,若是尋乘,恐怕此刻已然是跪伏在地上渾身打顫,可龐統雖年幼,畢竟是飽讀詩書,且經歷過一些大場面,也曾與許多名士暢談過天下之勢,他并沒有跪在地上,而是抱著拳,深深躬下身子,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忐忑,對劉辯道:“草民只是……”

    “先生莫要再‘草民草民’的自稱！”又不等龐統將話完,劉辯再次打住了他的話頭,對他道:“王敬重先生,還望先生莫要疏遠王才是！”

    “諾！”經劉辯一嚇,龐統只覺著后脊梁上冷汗直冒,若是他再年長幾歲,遇見這種陣仗,定是可泰然處之,可眼下他畢竟年歲尚輕,雖有些見聞,可心理承受能力卻不是很強。

    劉辯與龐統相向而立,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視著他,就在龐統被劉辯看的渾身都不自在時,兩名羽林衛抬著一張矮桌走上了亭子,跟在這兩名羽林衛身后的,是四名手捧托盤的婢女。

    捧著托盤進入廳內的婢女個個生的是如花似玉,雖其妖嬈、娟秀無法與唐姬等人媲美,卻也是民間極難尋到的美人兒。

    婢女們身上噴灑著不知名的香粉,一個個渾身香氣四溢,卻并不讓人覺著脂粉氣息太濃而顯得庸俗,反倒是給她們增添了幾分別樣的素雅。上了亭內,婢女們跪坐在矮桌便擺放著酒水、飯食,隨著她們一舉手一投足,一股股幽香直向龐統襲來。

    香氣襲人,龐統那顆年少的心撲騰個不停,左右不對稱的丑臉也不由的潮紅一片,可他卻是始終連頭也沒敢抬上一下,更不要放膽去偷看那幾名婢女。

    一向自詡飽讀詩書與名士為友,龐統自是不會僭禮教。他內心深處很是清楚,雖來到亭內送上酒食的都是婢女,可這些婢女卻也是洛陽王身邊的人,無論出于身份還是禮節,他都決不能朝這些婢女看上一眼。

    待到四名婢女將酒菜擺放妥當,躬身倒退著出了亭子,劉辯向龐統做了個請的手勢,對他道:“先生請坐！”

    “殿下先請！”龐統并沒有立刻落座,而是躬著身子,向劉辯做了個請的手勢。

    劉辯點了下頭,撩起衣襟,在矮桌上首坐了下來。待到他落座,龐統才誠惶誠恐的坐了。

    酒水是裝在一只木桶中,木桶里放著一把長柄酒勺,劉辯捏著酒勺的長桿,輕輕攪動著桶內的酒水,過了片刻,才舀起一勺酒,兌到龐統面前的酒樽中。

    劉辯親自斟酒,龐統如何敢受?他趕忙立起身,深深躬下腰,抱拳站在一旁。

    “先生只管坐下,無須拘泥！只擺一張桌,并非王府中窮到連桌子都備辦不起,實乃王特意吩咐,如此方可與先生更加親近！”劉辯一邊親手為龐統與他自己斟酒,一邊朝龐統擺了擺手,視線一直停留在盛著清冽酒漿的樽上,對龐統道:“王已然過,今日你我便如同朋友般對酌,好好暢談天下大事∪生若是如此拘謹,還如何暢談?”

    “統知錯！”保持著抱拳躬身的姿勢,龐統應了一聲,待到劉辯將酒勺放回桶內,他才告了聲罪,重新落座。

    “先生,請！”龐統剛剛落座,劉辯就端起酒樽,將酒樽平平舉起朝他虛推了一下。

    坐在劉辯對面的龐統,也趕忙端起酒樽,低下頭把酒樽舉過頭頂,待到劉辯收回酒樽湊在唇上,他才一仰脖子,將樽內的酒給喝了個精光。

    連續三樽,劉辯都沒再提及要龐統分析中原形式,待到斟滿第四樽,龐統的臉頰現出一片潮紅,已是有了幾分醉意,他才一手按著桌面,微微欠起身子,向龐統問道:“王欲問先生的,還是方才那句話,先生對如今中原之勢,可有見解?”

    龐統終究年少,酒力不勝,三樽酒下肚,先前的謹慎微早已是被他丟到了不知哪個旮旯。

    聽得劉辯發問,龐統站了起來,先是走到亭邊,看著那片蔥翠的竹林,隨后猛然轉過身,對劉辯道:“殿下誅殺了董,可是以為只需再平定西涼軍,天下便可大安?”

    帶有醉意紅著臉頰,龐統那原就很是難看的臉給人的感覺更加詭異,話時也是有些搖頭晃腦。龐統站立于亭內,雙腳偶爾會不自覺前蹭或后退,看起來有些踉蹌,劉辯心知酒起了作用,已是讓龐統放松了警惕,打開了話匣。

    “莫非先生以為,王若是剿滅了西涼軍,這天下尚且有人敢對漢室不尊?”雖心內如同一塊明鏡似得,曉得亂世已起,各路豪雄擁兵自重,漢室已然是朝綱不振,無法重整大統,可劉辯卻還是裝出一副不懂的涅,向龐統問道:“莫非除了董和西涼軍,這天下間,尚有他人覬覦朝堂?”

    龐統畢竟年輕,雖是頗有見解,可經驗終究不足,被劉辯如此一激,胸中那股才士特有的狂放頓時被激發了出來,他將手臂一揮,在身前掄出個半圓,轉過身面朝著劉辯,舌頭還有些打結的道:“漢室朝堂,朝綱已壞,殿下文成武德,天下皆知,當今陛下卻是懦弱怕事,難堪大任,且對殿下承不軌之圖！以殿下精明,如何不知?怕是殿下早有稱帝之心,只是眼下群雄紛起,殿下深恐一燈帝,便會成為眾矢之的,因此才久按未決！”

    “狂生放肆！”龐統才出這么一番話,跟著劉辯來到涼亭,一直立于亭外的鄧展跨步走上亭子,一手按著劍柄,厲聲向龐統喝了一句:“當著殿下,竟敢出如此大逆之言,狂生可是不知死字如何書寫?”

    被鄧展喝了一聲,龐統愣了一下,酒勁頓時醒了一半,叫下也不踉蹌了,臉上的潮紅也退了許多,趕忙抱拳躬身,對劉辯道:“統酒后失言,萬望殿下莫怪！”

    “先生所言,王著實不知如何應對！”朝鄧展擺了擺手,待到鄧展又下了涼亭,劉辯這才接著對龐統道:“此事王不欲再提,先生也莫要再∪生只管與王,此番王討伐西涼軍,可有勝算?”

    “殿下討伐西涼軍,恐不會直接殺往長安！”先是朝走下涼亭的鄧展看了一眼,見鄧展手按劍柄,沒有看向他,龐統才帶著幾分忐忑的對劉辯道:“統若所猜不差,殿下所欲清剿者,乃是牛輔一軍！”

    龐統連續兩番話都到了正點上,劉辯看著他的眼神,不由的也多上了幾分欽佩。

    論年歲,如今的龐統,不過是個未成年的大孩子,卻能有著如此見解,再假以時日,在戰場上多經些歷練,將來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劉辯只是凝視著龐統,并未話,龐統卻接著對劉辯問道:“不知殿下欲要率領多少兵馬,前去討伐牛輔?”

    “王打算親率三萬兵馬！”龐統問起,劉辯也不隱瞞,據實對他道:“其中兩萬精銳步兵,一萬鐵騎……”

    “兩萬步兵,一萬鐵騎,不知殿下麾下將士可否以一當五?甚或以一當十?”劉辯的話尚未完,龐統就接過他的話頭,追問了一句。

    被龐統如此一問,劉辯愣了一下,微微擰起了眉頭,卻并未話。

    當初董進入洛陽,所率兵馬人數并不是很多,可如今經過兩年征戰,西涼軍人數早已是呈幾何倍數增長。

    圍攻長安的郭汜、李傕,麾下兵馬已過十數萬,牛輔身為董女婿,手中兵馬數量自是不會太少。僅劉辯得到的斥候回報,如今牛輔所部,便有十萬余人,徐庶所言以一當五,并非臥聳聽。

    “若是列陣對戰,如此懸殊人數,恐怕不敵！”沉吟了片刻,劉辯緩緩搖了搖頭,對龐統道:“可是眼下王占據河東、弘農、河南一帶,城池頗多,分兵駐守所須兵馬已是不少♀洛陽城,如今正在重建,城中也是少不得人馬駐扎……”

    “列陣對戰不敵,殿下何不奇兵制勝?”劉辯正著難處,龐統咧嘴一笑,對他道:“牛輔大軍人數雖多,卻也是要讓將士們填飽肚子。早先他派出胡赤兒劫奪殿下糧草,便是冒著惹起殿下雷霆之怒之危,鋌而走險�？梢娕］o大軍如今已是糧草不濟,正是殿下與之展開決戰之時！”

    “哦?”龐統如此一,劉辯手扶桌案,欠起身對他道:“想必先生已有攻破西涼軍之計,王愿聞其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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