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便向陽處,道路上,也深可沒膝,至于山陰之處,簡直連埋個小孩子進去也沒有問題對這種正常天時下所不應有的大雪,人力又能做些什么?介由草廬前曾經錦簇萬千的朱紫花海,如今盡作一片潔白,遠遠看去,大地平展如鏡,只草廬微微墳起雪上,如一個小饅頭般。
“大雪經月,百年不遇,天災難奈如此,何堪再經**……先生高才如此,又何忍自棄草野,而置蒼生于不顧?”
聲音非常溫和,透著隱隱約約的尊重與親切,實在是很有說服力的那種口氣,但任他口燦蓮花,面前那兩扇木門終是紋風不動。
遠遠的躲在林子里,云沖波努力想要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卻礙于角度所限,只能看見染作金白兩色的頭發分披過肩。
因為那至今仍不明其原因的夢境,云沖波來到三江堰,試著去探尋那數千年前所遺留下來的寶貴紀錄,雖然大雪封山,但以他現在的力量,這種障礙已經算不了什么,甚至連山路也沒有繞,他取直線翻越兩座小山頭,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荀歡草廬。
接近草廬的時候,云沖波卻發現了意料之外的訪客:雖然似乎不受歡迎,卻完全不會氣餒,始終很恭謹的微彎著腰,用非常有禮貌的口氣,連續說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任何變化。
因為離得遠,風向也一直不定,云沖波并沒有聽清那人到底在說些什么,只覺得他似乎是想勸荀歡做什么事,卻一直得不到回應。
天很冷,風也不小,待在樹林里并不舒服,但云沖波就這樣一直忍住然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到底還算是“逃婚”之身,而想盡量低調,更重要的,卻是因為那人的腳印。
雪地上……沒有任何腳印。
認真的想著,云沖波不覺又回頭打量自己的來路:一行淺到幾乎看不出來的腳印,蜿蜿蜒蜒,越山而來。
帶著一點點驕傲,云沖波回過頭,卻立刻倒吸一口冷氣!
只一轉身的工夫,眼前忽地多了兩只眼,離云沖波不過幾寸的樣子,木然盯著他。
是誰?!”
向后一跳,云沖波方看清那人所在,原來是用腳吊在樹上,倒垂下來,正正落在云沖波對面,這人頭上密密層層,盡用白布裹著,兩手也是一樣,周身上下,除兩只眼外,竟是沒一寸肌膚露在外面。
“不死者?真是意外的收獲……”
根本不回答云沖波的問題,對方一口叫破他最在意的身份,眼窩中似有兩團火在燒著,那是意外,更是歡喜。
“乖一點,就不會受傷了!”
~~~~~~~~~~~~~~~~~~~~~~~~~~~~~~~~~~~~~~~~~~~~~~~~~~~~~~~~~~~~~~~~~~~~~~~~~~~~~~~~~~~~~~~~~~~~~~~~~~~~~
雖不認得眼前便是“冰火九重天”中的火域遺舟,但聽到叫出“不死者”三字,云沖波已覺不妙,幾乎在對方探爪來扣肩頭的同時,云沖波已本能的向下一沉,跟著反手一揮,剛好擊在火域遺舟小臂上,用力雖然不大,卻已令他右臂大酸,不自覺的向一側蕩開。這一下大出火域遺舟意料之外,但他畢竟經驗極豐,變招極快,聲同時,左手閃電般回守胸前,恰好擋住云沖波一記沖拳,聲響,被震得向后退開數步,居然是吃了點小虧。
本來兩人此際力量大約相當,但火域遺舟十余年前已橫行青中,晉身八級力量也近十年,老辣圓熟之處,遠非云沖波所可比擬,只因懷了輕視之心,未盡全力,云沖波反擊又委實太快,失算之下,凝力未純,而至吃些小虧,但究竟起來,仍是沒把云沖波放在心上,他所長者本就是疾掠如火、不可捉摸的身法,雖退開幾步,但微一擰身,早轉至右翼,一個側翻,右腿疾掃云沖波頸后。
他原料此著必然有獲,卻未想,云沖波的反應竟是快得驚人!也不回身,直接一個側撲,強撞入懷來,左手豎肘護首同時,右手立掌如刀,一記重斬,火域遺舟大驚之下,竟不敢硬接,猛一擰身,仗著身法快捷,倒退開去。猶不敢放心,雙掌翻飛,連斷數顆大樹,亙絕掉云沖波追襲路線,方松一口氣,心下驚疑不定:“這小子怎地這般強啦?”
火域遺舟這邊心下狐疑,另一邊云沖波卻是大樂不已,飛身躍近,兩下竟是攻守易勢!
根本不知火域遺舟的來頭本事,云沖波只知自己是遇襲在先,卻兩招已反過手來,倒逼得對方要先行退避,這一下信心大漲,只覺對方不過爾爾,倒是打定主意,要把對方擒下來,問清楚到底是何來頭,怎么會知道自己身份。
拳腳上原是一般,云沖波此刻以掌為刀,使得其實正是馬伏波所傳的趙家刀法,火域遺舟身為大內侍衛,如何會不認得這路刀法?只云沖波手中用來,不知為何,卻多出許多變化。雖每處變化也是極小,但卻就是剛剛好能將招式間原有的破綻盡數彌補,將一些已到極限的強招再行推升,端得是虎虎生風,著著兇狠,火域遺舟吃他攻住,束手束腳,居然盡落下風,一時身上竟泌出汗來。
本來他縱橫江湖數十載,先為大盜,后入禁宮,那會沒幾手壓箱底的絕活?盡自被云沖波攻得猛,但若強行發動,一般有信心扳回局面,但云沖波的特殊身份,卻讓他有投鼠忌器之感。
回想起第一次自金州返回后稟報時的情景,火域遺舟心下委實難決,但對敵之時,又怎容他分心?方一猶豫間,破綻已現。
連出數記虛招,忽地一個彈腿,踢在一邊樹上,積雪亂飛中,云沖波早借力縱起,在火域遺舟警覺前,已至他身后。
“回首,定神州!”
正與夢境中蹈海力戰袁當時的出手一樣,云沖波反手一掌,徑取火域遺舟左頸,這一招可說是魯思齊半生心血萃成,雖變化不多,卻是強橫霸道之極,火域遺舟先機已失,那里還避得開去?心下一驚,再顧不得什么云沖波死活,一聲吼,功力谷到去盡,周身白布急顫,皆被映作如血色般的暗紅。
“烈陽照雪!”
若說烈陽照雪,正是火域遺舟生平第一得意的殺著,原是早年與冰天五俠共作大盜時兩人玩笑賭勝而創,當初以七級力量催發之下,已能谷至“極火”境界,雖然不能持久,卻已足夠可怕,當年他投入帝少景門下之前,被仇家結眾圍攻,拼命之下,曾以此著瞬間燒殺兩名七級強者。他自投身大內以來,身份迥異,舊敵無敢也無能為擾,之后更遇“玄武之約”,自閉帝京,此招已是十年未用,如今被他以第八級中游力量拼死催動,聲勢更加驚人,整個人轉眼間已化作大團火焰,熱力所及,便七八步外的老樹也轟然自燒,十余步內冰雪,更瞬間化水!
“嘿!”
眼見火勢熾烈如此,云沖波也覺躑躅,唯招式已老,回首不得,一咬牙,也將功力再作提升,去勢分毫不減,重重斬入火中,只聽轟一聲響,竟似平地一記炸雷,火舌飛濺中,火域遺舟竟被云沖波一記掌刀砍到仆地不起,周身火焰盡息,“烈陽照雪”之力,竟是被云沖波生生斬破!
燙,真是好燙!”
反正火域遺舟已然倒地,云沖波也并沒有追打死狗的習慣,只是哇哇亂叫,拼命去打正糾纏自己右臂上面的火焰,又不住的抓起冰雪向上面蓋,好容易撲滅了,衣服已被燒到七零八落,露出手臂來,也是紅一塊腫一塊的,有幾處地方更起了水泡。
火域遺舟倒地不起,云沖波專心滅火,兩人都沒有發現,不遠處,還有第三人正藏身雪林,靜靜觀察。
~~~~~~~~~~~~~~~~~~~~~~~~~~~~~~~~~~~~~~~~~~~~~~~~~~~~~~~~~
渾然不覺自己正被人窺視,云沖波撲滅手上火焰,轉回身來,見火域遺舟已悠悠醒轉。
醒啦?那很好…愿不愿意告訴我你是什么人派來的肯說也沒關系了……”
摸摸頭,云沖波道:“你放心,這么冷的天跑出來當探子,你也很可憐的,我也不想殺人……這樣吧,你只要保證說回去別說見過我,我就放了你,好不好?”說著肚皮里卻一陣后悔:是想要嚇唬說他不聽話就滅口的么,怎么一沖口又先說放人的事了……”
他這邊誠意十足,火域遺舟那邊卻是肚皮也要氣破:他早年縱橫青中,殺人越貨,手下不知有幾百幾千條性命,所至之處,無人不懼,后來身入大內,忝為親輔,雖然行事上有所收斂,但每一出行必奉天憲,威勢所在,便地方大員,也絕然不敢怠慢,那里想到云沖波竟只當他是個尋常探子,口口聲聲,竟只是要自己不用怕死?怎奈剛才拼死一招被云沖波強行斬破,傷勢確實極重,掙得幾掙,全然動彈不得,眼見云沖波一步步走近,急怒攻心,竟幾乎昏將過去。
云沖波看他臉色不對,忙道:到底怎么樣?”摸摸身上時,卻沒有什么傷藥,只好道:“你出來跑,身上應該有什么急救的藥吧……你不要急,告訴我在那里,我幫你拿出來用……”卻忽聽一個聲音冷冰冰的道:“小子,好大的口氣啊?!”扭頭一看,卻不知何時又來一人,立于七尺地外,頭發極長,作金白二色,臉上戴了個面具,青白底色,眼角以朱紅描出長長兩道,斜入鬢角,嘴角處亦是一般,好不詭異。
~~~~~~~~~~~~~~~~~~~~~~~~~~~~~~~~~~~~~~~~~~~~~~~~~~~~~~~~~~~~~~~~~~~~
“就是說,您看到那幅畫,其它什么切口都沒對,就把‘五技藍紋’給了人家?”
閑閑說話的人,年紀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以男人言,長得“很好看”,甚至有些“太好看其是一對鳳目,便不說話時,也如含著笑,但眼光一閃,卻又似乎能一直盯進人心里面去。
這樣的一個男人,通常會讓人很容易就心懷親近,甚至,對一些人來說,更會引發他們某些齷齪念頭,當然……這只限于那些不了解這年輕人的家伙,絕不包括正坐在他眼前,已被他問到出汗的雜貨鋪老板。
是那小像不也一樣可以作為信物的嗎?不是說是朱老三重金求得,只此一件的嗎?”
個問題,我的確也很感興趣啊。”
只手托著下巴,那男人若有所思的盯著桌面,那里的東西,若讓敖開心看到,一定會連眼睛也跳將出來。
“送去本門前,師伯您曾親眼看過這幅畫像,而您的眼力與記性,愚侄更沒必要懷疑,這樣看來,不是朱老三在騙我們,就是他自己被人騙了……很好,非常好。”
“對了,伯羊,那兩個人,他們的樣子……”
“不不,師伯,這些東西,現在不急。”
擺著手,臉上的笑意依舊很濃,伯羊站起來時忙不忙,‘五技藍紋’雖然搞笑多過有用,但總也是老鬼師叔的一番心血,師伯您這樣失了,縱出無心,亦屬可議……先處置了,再說其它事情不遲。”
那老板臉色一變羊……你想怎樣?”
倒似被老板的反應嚇了一跳,伯羊眼色錯愕怎樣……”忽地明白,失笑道:“是了,按門規原是如此……”便聳聳肩伯您難道真覺得小侄想要殺你?”
他這樣說,那老板方放松些,眼中卻仍有惕意: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師侄,但他的性情行事,老板卻實在已聽過不少。
“哦哦,我的名聲有這么差么?”
似也看出了老板猶有戒心,伯羊苦笑道:“師伯,那些都是虛名,和天上的浮云一樣,你還是不要太放在心上比較好……”說著退后兩步,目測一下兩人間距離,又退開一步,忽地正了顏色,拱手道:“師伯。”
他這番作做,也真把那老板搞到胡里胡涂,答應一聲,又聽他道:“愚侄無禮,說句大話,師伯雖然年長,但于本門武學上,卻未必一定勝得了愚侄。”見老板陰著一張臉聲,不覺一笑,又道:“門規所在,不得不為,愚侄斗膽,愿請師伯賜教十招,若十招內愚侄僥幸,可以傷到師伯……”說著手一翻,見指尖上銀光閃爍。“……到時這赤蝎粉見血入體,小小苦楚,還請師伯見諒。”
老板哼了一聲,肚里盤算,倒是安心幾分。
要知道,伯羊說得雖然輕松,但那五技藍紋乃是這一門十余年心血煉制方得,珍貴之處,豈是泛泛?他也知門中規矩最嚴,自己弄失這般東西,便逃得死罪,活罪也是難免,若能這樣了結,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又聽伯羊恭聲道:“以下犯上,愚侄惶恐,頭三招便請師伯懲戒,愚侄只守不攻便是。”心下更覺安定,不覺微笑道:“你很好,很會作事。”說著抬起右手,晃一晃,又道:“老夫這只右掌苦練四十年,前后吸納何止萬毒,你也要小心了。”他本來心下忐忑,一直稱際胸中一安,居然又自稱“老夫”起來。
伯羊躬身道:“請師伯賜招。”
老板微一點頭,只一側身,右掌輕晃,一下竟幻出六七重掌影,跟著變掌為抓,徑取伯羊右胸,一邊還道:“十萬刀山可以這樣化為裂脈分筋,師弟可曾教過……”忽地一聲慘呼,血肉飛濺!
~~~~~~~~~~~~~~~~~~~~~~~~~~~~~~~~~~~~~~~~~~~~~~~~~~~~~~~~~~~~~~~~~~~~~~~~~~~~~~~
已交手十數招,冰天五俠竟是完全落在下風,被云沖波完全壓制,出手之際九守一攻,一身奇門武學雖然詭異狠辣,卻盡是出不到一半便被云沖波強行擊破,那里發揮的出?
“冰火九重天數天下大黑為第一,之下則是酒海劍仙劍壓群倫,至于重樓飛花、火域遺舟和冰天五俠三人,各有所長,也各有弱點,算是難分軒輊,因瓊飛花入帝少景門下較早,故列名在前,但若不計她的毒功,實在未必勝得了冰火兩人。
兩人本應是江洋劇盜,各各有一身極為實用的武學,自投身大內以來,眼界大開,修為日深,有時兩人坐而論武,皆覺得便是遇上三公一級的強者,十數招內,也未必有失,那想到遇上一個云沖波,三幾招便把火域遺舟打到仆地不起,更將冰天五俠打到氣也喘不過來?
相對于冰天五俠的驚疑,云沖波則是暢快到了難以名狀,只覺一招一式無不從心所欲,雖用得只是些尋常的刀法拳招,卻總能夠棋高一招,把對方死死逼住,便連抽身逃走的空隙也都沒有。
“你明明打不過我啊……我們,我們還是不要再打下去了吧?你放心,我不想殺人的,只要你保證說回去別說見過我,我就放你們走,好不好?”
自以為是給人“留條路走”,可聽在冰天五俠耳中,這就是再大不過的羞辱,面具之下,臉已漲得通紅。
“小子不要欺人太甚啊!”
怒極之下,冰天五俠力量再有提升,但他武功本走陰狠一路,務求心如萬載冰雪,方能招招要命,一旦浮動,有害無益,正如此刻,雖然拳力竟能再加一成,但盡皆打在空處,根本無用,反被云沖波覷著機會,欺近身來連環三掌,險險奏功。又聽云沖波一直道:“我只問你們什么來歷,說出來咱們就收手罷……再這樣打,沒意思啊!”更加羞怒十分,幾乎當場昏將過去。
說來或者可笑,冰天五俠苦求破敵之策,卻不知……答案,正在他自家嘴里。
自入錦官以來,連續不斷的異夢,帶著云沖波回視三千年前的往事,回視那些早已湮沒在歷史當中的細節,這使云沖波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當今世上恐怕已沒有其它任何人會知道的事情,而同時,這更使他在武學上取得難以想象的進展,領悟到甚多之前根本無從下手的訣竅,特別是近半月以來,連續親身體會神域強者間的對戰,更使他漸漸有積水成池之感,
對上位強者而言,戰斗,本就是提升自己的最好途徑,任何武功招式,必要因應自己特點作出些細微調整,方能發揮出最大威力,這中道理云沖波雖也知道,可以他本來的眼界見識,卻又那來本事作所刪述?但入夢以來,他同步感應著前代蹈海由弱至強的點滴變化,感受著他調適自身的每個技巧,日間依法修習,往往能有小進,須知以蹈海十級力量,神域修為,放眼當今天下,便滄月明也不是對手,更有渾天東山長庚等無數強人智者朝夕相對,更有袁當這強至不可思議的強敵在前,更有心路高低揚抑無數變化……這一切正是任何強者必由之路,卻也都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沒法傳授他人。云沖波因緣會,親身體驗了蹈海的強者之路,所獲之厚,已遠遠超出自己想象。
以他此際實力而言,較入錦官之時,已不知勝出多少,若再戰馬云祿,怕對手連十招也走不過去,只自己卻仍然茫然無知,依舊以下手自視,今番能夠先敗火域遺舟,后挫冰天五俠,全因不知兩人身份,只當是些尋常探子,故心無所忌,出手從心所欲,若知兩人便是與李慕仙瓊飛花共列大內的絕頂人物,他此刻又沒有非要拼命的理由,心驚之下,第一招上便已扭頭逃命,又那敢邀戰至今?
再斗數招,冰天五俠一發束手束腳,云沖波心下暢快,忽然想到:“上次對付那兩個探子時,把龍拳和太平的招數雜起來用,果然好的很,現在不妨再試一試,把他轉昏掉,怕也好說話些……”他此刻心意如水,流暢異常,方一轉念,早撤掌退后,兩人雖纏斗的緊,冰天五俠卻全然阻不著他。
只冰天五俠卻也郁郁已久,此際壓力驟然一松,那里還記得仲達“不可傷他性命”的諄諄之語,怪嘯一聲,雙掌飛動,將地上雪花鼓起的同時,身周溫度急降,轉眼已將飛雪凍作點點冰晶,日光照下,寒光閃爍,竟都鋒利不讓快刀!
“小子,納命來!”
此著名為“雪舞飄朱”,亦是冰天五俠生平得意之技,一旦發動,身側十步之內,盡是修羅屠場,所謂“飄朱”,便是指對手身在其中,無力自保,被千刀萬刃割出來的點點血花,唯此招最利群戰,若單挑時,便不免力量有所分散,但冰天五俠此際怯意已生,只想憑這招將云沖波阻得一阻,見機時,便要帶火域遺舟逃命,已是全絕了“擒人立功”的念頭。
卻誰想,他這里一招出手,疾風方起,云沖波那邊卻是激蕩有若風雷,狂風大作!
“接我的……打探子拳!”
云沖波這記拳法,乃是揉取了“橙之拳”和太平招意所創,連名字也沒想出來,因第一次用出來是在雪湖上對付兩個探子,便叫作“打探子拳”,雖然自己也覺粗陋,卻苦于想不出什么響亮貼切的名號,后來更敷衍自己說名字沒甚么重要,就此再不費心,只今日再次用出,卻覺自己實有先見之明,果然二次用來,依舊是對付過路的探子,一時間,肚皮里還有幾分得意。
是什么招數?!”
從未聽說有什么“打探子拳”,冰天五俠真真瞠目結舌,但云沖波這一招使得既快且兇,更是兼取兩大驚世絕學而成,他倉卒之間,那里走避得了?驚呼半聲,早被旋風卷入,立見萬點殷紅,飛濺風中!
云沖波生性仁厚,雖手上也有過許多人命,卻始終不能如其它人般輕視視之,因此上才苦思太平招意,創出此招,原理乃在制而不傷,只求把對手搞到大昏特昏,但偏偏冰天五俠該有此劫,他強運雪舞飄朱,身側千刀萬刃,未及攻發,卻先被云沖波以十倍風力,鼓蕩而回,盡皆卷入旋風,等于是兩人合力造一殺著,他已被轉到昏頭昏腦,身形無力自主,一鋒一刃,皆著落自身,若受千刀萬剮,真真慘不堪言!
嘴巴張得大大的,云沖波實在想不到,一心想要留手的自己,今次卻把對方傷到更重,但他創制“打探子拳從來沒有想過如何中道停之,此刻眼睜睜看著,雖覺心慌,卻也束手無策。
下留情罷!”
右前方一處積雪突然炸裂,在云沖波看清楚之前,黑影疾掠,來到旋風跟前。
“……破天錘!”
因來得太快,云沖波也看不清那人用的是何兵器,只知他一擊之下,風勢立潰,冰天五俠下摔到地上,已是傷痕累累,若和火域遺舟比起衰來,也真真是各擅勝場,難言高下。
一招解去冰天五俠之危,卻似乎未落著好,看清楚來人之后,冰天五俠眼中兇光迸射,卻還是強自壓住,咬牙拱手道:“這個情……我兄弟承著便是!”說得倒似結仇的口氣一般。
那人也不為已甚,一揮手,便轉身向云沖波道:“小兄弟好俊的身手,咱們來走幾招如何?!”
~~~~~~~~~~~~~~~~~~~~~~~~~~~~~~~~~~~~~~~~~~~~~~~~~~~~~~~~~~~~~~~~~~~~~~~~~~~~~~~~~~
好大膽子!”
聲音中的怒氣十足,卻沒有底氣,因為,說話的人,已被人空手插穿胸口,奄奄一息。
“回師伯,這和膽量無關,只關乎愚侄的yu望。”
適才,口稱要對方先攻三招,但老板第一招方出到一半,伯羊已閃電般出手,扣住老板腕子的同時,右手五指如鉤,一把就挖入老板左胸!
“分尸散魂的這個變化,是愚侄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第一次用于實戰,究竟如何,倒要請師伯指教。”
臉色已作慘白,更不住抽搐,但全身皆軟軟的,老板根本就是靠伯羊手臂支持才沒有倒地,只能空看著伯羊帶著詭異異常的獰笑,將老板的右腕拿到嘴邊,一口咬下!
“什么十招,什么赤蝎粉……都是在亂我心神從一開始,就看上了我這三十年毒功修為,是不是?”
沒有立刻回答,伯羊連著吸了幾大口血,方戀戀不舍得抬起頭來,猶不忘掐住傷口,不讓鮮血外流。俊美相貌上已沾滿暗紅色的血液,看上去,別有一份妖異之美。
“師伯腦子雖然不好,修為倒是扎實的很……愚侄謝過了。”
這卑鄙的小王八蛋!”
眼看著對方再次貼嘴上來吮血,老板心知今日必死,絕望之下,破口大罵,原是想能激怒對方,求個早死,卻見伯羊又抬起頭來,微笑道:“師伯過獎了。”說著又低下頭去喝血,一時間,倒幾乎把自己氣昏過去,卻突然想起一事來,驀地睜圓雙眼。
“等等敢這樣直接飲血化功練得是那一章功夫?!”
“真麻煩……”
再次中斷吸血,伯羊卻依舊笑得十分耐心伯您這就明知故問了,本門毒功變化萬千,各有其妙,但公推起來,仍有高居百蟲之上的毒中之王,師伯您只是笨一些,難道連記性也不好了?”
慘笑一下,那老板似是突然覺悟,眼中再無光彩,一直拼命昂著的頭,也軟軟垂下。
“萬毒之王,蠱中之皇……好家伙,云明有幸,能夠親見有人練成金蠶入體……雖死,何憾!”
輕輕放下已經斷氣的老板,伯羊眼中閃著奇異的光彩,掃視一時。
“雖死無憾嗎?虛偽的家伙……”
捏住老板腕上傷口,伯羊盤腿作下,緩緩調息。
“你也是,師叔們也是,師父也是……總歸,只有到了非死不可的時候,才會說這種鬼話吧?!”
~~~~~~~~~~~~~~~~~~~~~~~~~~~~~~~~~~~~~~~~~~~~~~~~~~~~~~~~~~~~~~~~~~~~~~~~~~~~~~~~~~~~~~~~~~~~~~~~~~~
“介由,給你說了多少次了,酒要烈一點才好喝,你這酒雖然香,就是太淡,這么娘娘腔的酒,是男人喝得么?”
拍著桌子,這頭飾牛角、黑衣藍裙的大漢顯然一點都沒有客隨主隨的意思,酒是他喝的最多,話也是他說得最多。
“你這粗人懂什么酒好酒差!這杏花酒的妙處,你那里喝得出來!”
被指摘的是介由,但他只是淡淡微笑,依舊袖著手坐在一邊,出頭反駁的,是已經喝到眼睛發紅的荀歡,用更大的力氣拍著桌子,肆意的批評著對面這酒友的品味。
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小口喝著這由介由親手調制的“杏花酒”,云沖波覺得,自己還是更想喝點熱茶,如果有熱粥,那就更好。
剛才,這不知從那里冒出來的大漢擋住云沖波,放走冰火二人,之后,面對并無戰意的云沖波,他更主動邀戰。
“你問我們為什么要打…那不成材的女兒說你是一塊廢柴,我那不成材的弟弟卻說你是扮豬吃老虎,所以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這理由可以么?”
當然不覺得這理由可以,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見過對方的女兒和弟弟,但當對方已經攻過來時,云沖波也只好應戰。那大漢的武學詭異非常,手持自稱為“破天錘”的奇門兵器,變化千端,云沖波和他打了十來招,竟連那兵器到底什么樣子也沒看清楚。
到最后,是荀歡很不高興的跑過來,喝止了兩人的戰斗。
“酒已經調好了!要喝的就過來,不喝得就快滾,不要擾人酒興!”
似乎戰意高亢,但方聽到“酒好了”,那大漢已立時收手,而在喝酒時,更對云沖波十分親厚,嘖嘖稱贊。
“……總之,后生可畏啊!”
最后,當那大漢開始醉眼迷離的摟著云沖波,告訴他說自己家里“還有個沒許人的丫頭于沖撞到他能夠鎮定自若的底線。找著非常拙劣的借口,他從酒桌邊逃開,而還沒有出門,已聽見背后那震耳欲聾的大笑。
忿忿的想著,云沖波也有些好奇,如果自己當時的反應是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并請他把“令千金”的八字寫給自己時,那大漢的臉色,又該會是什么樣子?
想一想,還真是很誘人的選擇,可惜……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云沖波知道,自己最多也就是想想而已,所謂稟性難移,盡自跟著花勝榮熏陶了這許多時日,他仍是不能滿不在乎的說些自己并不相信和不贊成的話,盡管,他也知道,在有些時候,這樣確實能夠更好更快的應付過去一些事情。
走到外面的雪地上,云沖波發現雪又開始下了,不算大,在風中輕輕的旋轉著,一層層的落下,與燒著火爐的室內比,教人精神立爽,卻聽見身后有腳步聲,一回頭,見是介由跟了出來。
先生,你不在里面喝酒嗎?”
找一塊石頭,打掉雪,介由慢慢坐下,看著云沖波,笑道:“我從來不喝酒的。”
雪花飛落,積在他的頭上、眉上、肩上,使他顯得竟有一些憔悴。
“而小兄弟你,專門跑來這里,應該也不是為了喝酒吧?”
“唔……”
這正是云沖波一直沒想好答案的問題,總不能直接就說:“我是想來挖你們房子,看下面有沒有什么絕世武學?”
支支吾吾了幾句,說的話連云沖波自己都沒法相信,到最后,他干脆賭氣一樣的閉了嘴,看著介由苦笑著,走近自己。
“沒關系的,小兄弟……”
輕拍云沖波肩頭,介由告訴他,這世上能夠以舌戰勝過荀歡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總之,道理這東西,有時不是說說就可以的,明知道自己沒有錯,卻就是說不過人家,這種事情,真是太平常也沒有了……你如果一直放在心里,反而會迷失的。”
怔一怔,云沖波才回想起介由是在開解自己,一時倒有些意外,方想起來:了,上次被那個荀歡的歪理講敗了……”
啞啞有聲,不知從那里飛出兩只烏鴉,轉了一圈,徑投向介由肩上蹲了,邊撲楞翅膀打雪,邊歪著頭梳理羽毛,顯是全不怕人,介由笑一笑,自懷里掏出幾塊碎干糧,攤在掌心,那兩只烏鴉立時撲到他小臂上蹲著,只是叨個不停。云沖波瞧著有趣,走前幾步,也伸手去想要摸摸,卻險險被啄了一口,好生沒趣。忽聽背后有人懶洋洋道:“道可道,非常道,智慧出,有大偽……別人闡發這層意思也就罷了,你也這樣說,倒也有趣。”正是那大漢聲音。
“紅花綠葉白蓮藕……一個道理若是對的,就不必在乎它是誰先說的,就象一個人若是好人,就不必在乎他是出身何處……不是么?”
介由的聲音很低,說話時更沒有看向任何人,而是專注的盯著自己的掌紋。云沖波覺得他的說話似乎暗藏機鋒,又一時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卻聽那大漢朗聲笑道:“說得好…惜,天下之人,九成九卻還是先記得你家那‘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八個字吧!”
一嘆,介由拱手道:“族王這就要去了么?”
大漢漫不在乎一揮手了去了,才二十斤酒,能喝得多久,何況還有個不懂品酒的小子在一旁糟蹋……”一邊說著,已一把摟住云沖波肩頭,笑道:大叔一程。”
不要隨便自稱大叔!”
“總之,我告訴你啊,大叔家里面,真得有一個沒許人的丫頭哪!”
似乎是酒后力氣變大的原因,那大漢牢牢扣住云沖波,硬扯著他走了。
“明知道自己沒有錯,卻就是說不過人家……你的話,是說給那小子聽,還是想說給我聽的呢?”
酒友已去,荀歡才慢慢踱出,背著手,臉色如陰似晴。看他一眼,介由低下頭,繼續專心的調弄手中的烏鴉。
“兩個……都有吧。”
游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戲,等你來發現!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