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云臺山,對于孫無法,是只希望著他們的失敗,對于天機紫薇,更只有反感甚至是敵意……你的關心,不過系于孫雨弓之身而已?”
幾乎沒有換過表情,任太史霸是怠懶、郁卒、可憐又或嘲笑,子貢始終是木頭著臉,和用木頭樣的聲音在說話。
管你信不信,但這就是事實。”
很開心的告訴子貢,自己是云臺山的叛徒,沒人不知道這一點,至于自己一直的顧忌,是因為害怕子貢會在之后傷害孫雨弓。
“早知道你是想對付那只狐貍,我才不在乎呢!早就拍拍**走人了!”
“我是叛徒,是叛徒啊端老師!我反出云臺山很多年了!我為什么還要替他們擔心?到底是怎么看人的喲!”
看著太史霸,看著他滿是嘲笑的臉……子貢,也笑了。雖然,那個笑容,艱難的讓人看上去就很不好受。
是叛徒,你是從孫無法手下反出來的……我怎么給忘了。”
卻突然換了話題史將軍……我倒想請教一二,你覺得,什么樣的人,是我子貢所不能直接傷害的呢?”
“哦?”
微微歪著頭,用狐疑的眼光看著子貢,太史霸道:“兩種人。”
“第一,是小人物,小到沒有價值,沒有尊嚴,當然也就不在乎你說些什么。”
“第二,是沒有家的人,一無所有,也就無所顧忌,那種人,甚至……可以殺掉你。”
“很好的答案,所以,我也從來不會出現在那種人面前。”
嘆息著說,錦官百萬居民中,大概九成九以上,是自己無力直接對付的,只能透過對其“行為”進行操縱而施加影響。
“其實,我子貢的行為模式有兩種,一種情況,透過對‘信息’的操縱,來推動人群向著我所希望的方向前進,這時候,我必須‘無名’,因為,再精巧的謠言,也見不得光,一旦被曝光,其效力必定會大為削弱。”
“另一種情況,是面對面的直接交流,那種情況下,我卻必須公開我的身份,必須讓對方知道‘我是誰’。因為,‘子貢’這兩個字,本身就會形成可觀的壓力,而同時,那也會對我形成保護。”
“是啊,如果我不知道你是子貢,或者我之前沒聽小弓亂扯過你是什么來頭……我才不會鳥你,直接打到你飛起,走人就好了。”
不理會太史霸的胡扯八道,子貢繼續追問,在太史霸看來,自己最喜歡、最擅長對付的人,又應該是什么樣?
底是在對付我還是真想收我當徒弟?”
說歸說,太史霸還是在認真思考之后,作出回答。
“成功人士……總之是要有家有業。有所在乎,就會有所畏忌,這讓他們不敢和你輕易翻臉,也會容易被你傷害。”
“不對,至少不全對。”
搖著頭,子貢指出,太史霸并沒有抓住問題的實質。
“或者說是沒有作出正確的總結。有家業的人的確好對付一些,但很多沒有家業的人,一樣子顧忌多多,甚至比有家有口的人更好對付。”
是在說我嗎?”
面對太史霸滿臉的無辜和錯愕,子貢微微皺起眉頭,表示說插科打諢可以到此為止。
“我明白你只是要干擾這氣氛使自己較為輕松,你也明白我的明白……在這種情況下,刻意作喬的你,只會讓自己更為緊張,有何實質意義?”
少讓你反感了,也算成功吧?”
說是這樣說,太史霸還是有所收斂,更為子貢作出補充。
“我想,你擅長對付的,應該還是‘聰明人’吧?”
“對。”
指發一名女子有所私情,隨著對方身份的不同,結果也會大為不同,在村姑,那可能會讓對方有所羞愧,在丫環下人甚至在尋常小家碧玉,那可能不過是幫助對方被盡快指配,但在大家閨秀,卻是絕對可能搞出投井系環這種人命案的大事。
“在人,也一樣。”
不同身份的人,不同能力的人,各各有著不同的在乎與顧忌,只有“在乎”自已的,才會受不了自己被“揭穿”,指出一個市井小民的私心,也許只能換來一口唾沫,但揪出一個道學先生的馬腳,卻簡直可以讓他自殺。
容易被傷害的,還不是那些道學……”
口氣中含著明顯的諷刺,雖然“那些道學”也是儒門力量的一部分,卻顯然得不著子貢的尊重。
“最容易,和會被傷到最重的,是那些聰明人,尤其是那些相信自己已充分了解自我弱點的聰明人……因為他們相信,自己能夠成功掌握自己的弱點,自己能夠成功掩飾自己的弱點……因為在他們而言,這已不是弱點那么簡單質已被變形為一種‘信念’,一種只有‘聰明人’才會有的信念。”
“一種…我’的信念。”
“因為這樣的信念,他們才會有最激烈的反應,他們所最在乎的,已并非‘自我’被揭露出來的東西有多黑暗,而是‘被揭露’這件事的本身,因為,不自覺中,他們已把這件事強化到等于‘自我’的存在揭露’的本身為自我的失敗……你明白么?”
“……你是在說我嗎?”
和剛才完全相同的說話,卻有著完全不同的語氣,而在看到子貢微微點頭,太史霸更變作和他一樣木無表情。
“賜教,這的確是我從來沒有想到的東西,也是很有意思的東西……但是,為什么告訴我?”
“因為,你知不知道都沒有關系,你始終都會倒下……因為,讓你知道自己會怎樣失敗,然后再眼睜睜看著自己失敗,會更有樂趣一些。”
“太史將軍,請你告訴我……請你用最簡練的語言告訴我怎樣看待孫無法的呢?”
很慎重的看著對方,太史霸小心斟酌著,給出回答。
“法帥,他是我師父,給我一切卻不代表我感激,不代表我會追隨他,會為他的夢想而起舞。”
“我不贊成那些,我不接受那些。事實上,從離開云臺山到現在,我一直在說,我希望他失敗,我希望云臺山的失敗。”
“這就是你的簡練?”
沒就太史霸說話的內容提出批評,卻對其形式發出譏笑,之后,子貢更將自己的問題細化。
“你既不能正確理解,我也只好不怕麻煩…告訴我,若孫無法有危險,你會否為他犧牲?”
個,我認為沒有必要,但如果…”
若孫雨弓有危險,你會否為她犧牲?”
“當然!”
“下一個問題,太史將軍,在你心中,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呢?”
“等等,你這問題的跨度也太大了吧?!”
猛一揮手,太史霸怒道:“憑什么都是你一直在問?我也問幾個問題可不可以?”
說是發問,太史霸卻繼續說下去,滔滔不絕。
“我知道黑暗儒者的來歷,我知道顏回與子貢分別代表著什么。”
“我知道亞圣和孫卿,知道這兩個自夫子以降最重要也最偉大的名字,知道這兩個完全相反、背道而馳的名字。”
分別相信人性本善和本惡,因此而生出千種變化,且各各有著深以為然的追隨者,終于演變為兩水分流的巨大江河。
“二水分流來都沒有過。”
為太史霸作出學術輔導,子貢指出,“孫卿”一系,從來都沒有成為儒家的主流,最好的時候,也不過是“有所影響”而已。
“在形式上,是亞圣一系終于獲得完全勝利,并進而演變出理心之爭和道學統承,至于孫卿之說,則從儒學的核心中離開,為無情的‘謀士’或者說“國士”們承接,而成為‘法家’的源流。”
“是啊,你自己也說了式’上的。”
嘲笑著,太史霸作出尖銳指責。
“黑暗儒者的力量,一樣是你們所不愿放棄的。”
形式上高唱人性本善之道,暗中卻精心研究人性的黑暗層面,以此來增強自己的力量。在太史霸而言,這實在不能引起他的好感。
“欺騙世人,讓他們都以為自己的本性善良,讓他們都以為自己那些負面的念頭是一種這,實在不過是為你們儒門鋪陳上了一桌盛宴,一桌你子貢可以任意揀食的盛宴而已。”
指責儒門只是另一家規模巨大的千門,太史霸同時更對子貢表示他的輕蔑:認為他所謂“撕碎人心”之力并非神奇,說到底,那也需要儒門的支持,因數千年來日復一日人性善的宣傳,子貢才能夠用那種“突然打破”的手段來毀壞掉人的自我評價。
“這可不光是儒門自己的力量啊,沒有佛道兩家的幫忙,還是很麻煩的。”
坦然承認,更表示說這絕對也是最利于“天下”的辦法。
“人都希望自己是善良的,所以我們就說你的確是善良的……這既可以給民眾以滿足,又可以幫助我們增強影響和達成目的,好的治政,就應該是這樣才對。”
“好的治政?是好的騙術才對吧?”
聲音中似蘊怒意,但很快已被壓下,太史霸問子貢,“怎樣宣傳最有用”的話,自己不想再聽,自己只想聽子貢說一句,在他心中,人性,到底是善還是惡?
“不要說‘怎樣’才正確又或是有用,我就想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在我心中么?”
面容忽作謹嚴,從這儒門長者口中說出的,赫然竟是道門的至高經典。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
人渴望相信自己是善良和光明的,因為他們其實明白,自己是是“黑暗門先人雖然無情,卻說出了世界的真理。
“那么者說天道呢?在你看來,天又是什么?”
倒吸著冷氣,顯然沒想到這種答案會由儒門巨子說出,太史霸追加一個問題,卻立刻又拍拍自己的腦袋。
“多此一問,當然是‘天行有常’了。”
“對。”
“天行有常,不為善存,不為惡亡……我們要作的,和我們能作的,是制而用之,是應而使之,治有其道:順水行舟而已。”
“絕對的真理是y的y此以外,這世上沒有真理,更沒有神。所以,我們從來都知道太平道的必定失敗。”
“必定失敗?”
諷刺的笑著,太史霸問子貢門又為何深忌太平道,必除之而后快?
“第一,我們從來都沒有‘必除之而后快’,若真那樣的話,他們每次復蘇的周期,都會被延長一倍以上。”
在儒門而言,太平道更像是一劑猛藥,雖有虎狼之性,但用得好,卻足以卻病強身,所以,每當太平道失勢,他們也會及時收手,坐視其的復興。
“亞圣雖然天真,有時卻也能夠捉到真理,‘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的確是很有價值的錚言。”
“第二,我們知道他的‘必定失敗’,可我們更知道,若在這‘失敗’前先有了短時的‘成功’,整個天下,將會蒙受到怎樣的可怖當中,所以,那怕是短時的成功,我們也絕對不會冒險。”
“天下?這么有責任感?”
冷笑著,太史霸似乎還想追問貢卻先行一步,將問題拋回。
“而你呢,你所相信的,又是什么呢?”
“我……”
微一猶豫,卻突然回過神,盯住子貢。
該算是我的榮幸嗎?”
“可以算是吧。”
從剛才到現在,據說是要來“問話”的子貢,一直在被太史霸追問,在緩緩闡發著自己的思路,從形式上看,這確乎是一種成功,甚至,已令到太史霸有了微微的自豪感,直至現在,他方悚然一驚,警覺到了剛才可能只是對方戰術的一部分。
“問話……難道答’,也是‘發問’的一種?”
“發問,是為了得到你的回答,但究竟起來,則是為了‘了解只要你在不停說話,我這目的便可達成,至于問或答……那只是形式罷了。”
“那么,你現在,知道多少了呢?”
“差不多,可以確定了吧。”
依舊是死樹一樣的表情,子貢慢慢道:“但你還是可以再說幾句話,你很有趣,我愿意多聽一時。”
面對子貢的傲慢,太史霸眼中兇光一現,卻又收斂我答你。”
在太史霸的心中者說歷史,不外乎是兩種而已。
“這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耕種,一種人搶奪,耕種的是多數,搶奪的是少數,但多數人得到的卻只是,也只會是少數,少數人占據的才是,也永遠是多數。”
“法帥是偉大的,但他終究也只是一個搶奪者,他身邊終究也只是一群搶奪者,天機,四帥、五虎、八彪……無論他們有多么講義氣無論他們有多么忠誠正直,本質上,都只是跟在法帥身邊的搶奪者,對埋頭田中的耕種者來說,他們,和當今帝姓以及帝姓身邊的無數小人,并無區別。”
“但我希望能夠有所區別。”
“我不愿與后一種人為伍,也不想當前一種人受苦。”
“所以我離開。”
“我耕種,并留給自己,我不搶奪,也不被人搶奪。”
“所以我不在乎法帥的失敗,因為那種成敗,在我眼中根本沒有意義。”
“所以,你找錯了人,更嚇錯了人……有所忌者,必有所不能為,但我無所在意,當然也無所不能為……包括,殺掉你。”
好象感到冷,子貢把手從袖子里輕輕抽出,對在一起,用力的搓著。
“你的確是精通辯術,真是罕見,當今天下的年輕強者中,的確有很多人同時也堪為智士謀主,但會這樣認真修習名辯之術的,還沒有第二個。”
“可惜,真是可惜。”
并不說明到底“可惜”些什么,子貢的眼中似放著幽幽的毫光,將太史霸鎖定,罩住。
“回答我,太史備什么時候離開錦帆盜呢?”
“……我會離開。”
“那么,離開后,你準備作什么?”
“也許……會當個老師。”
帶著奇怪的笑,太史霸補充說,自己其實一直有志育人,只是總沒法安下心來。
后一個問題。”
慢慢點著頭,子貢丟出的問題,卻是平淡到簡直無味。
“我想知道,孫太保府中,西賓幾多,束修幾何?”
“這種事情我怎么會知道?你當我是管家嗎?!”
理所當然的發出抱怨,的確,這個問題簡直可稱無稽甚至是無厘頭,但子貢卻只是冷淡的扯動嘴角,擠出冷漠的笑。
的確不知道,你當然不可能知道。”
“因為……你在說謊。”
好象冰雪樣的說話,一桶又一桶傾下,緩慢,卻似乎永無止境。
“你是高明的說士,但終究有所不足。”
“你的確精于操縱謊言,善于把真實的心意掩藏在眾多混亂無序的說話后面,可是,你終究不能完全遮掩自己。”
“誠然你是極少見的那種類型,但終究也只是人身,在我們儒門曾討論分析記錄的無數類型當中,仍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子貢指出,太史霸一樣有放不下的東西:他的離開云臺山,只是為了奇怪的自尊。
“在你而言,孫無法,是高山仰止一樣的存在,正如我們儒門先人曾體驗過的那種無力感一樣,‘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無論怎樣努力,也沒法將兩者間的距離縮小。”
在云臺山的多數人而言,這并不奇怪,甚至是理所當然,否則的話,他們也不會從四面八方趕來,圍繞在孫無法身側,追隨去作那些殺官造反的事情。
“但在你,卻不行,因為,在自我的評估中,你認為自己應該有著和他年輕時一樣的潛力,你認為自己應該能作出和他一樣的成就。”
所以,太史霸會感到壓抑,而更因為他是聰明人,他能夠看清未來:無論孫無法的成敗,身為他弟子的自己,身為云臺山一員的自己,終歸是沒法超越其的成就。
“而且,你對他的女兒,又動了真情,可以把你自己也不惜犧牲的真情。”
但顯然,太史霸的專注,并未能換來孫雨弓對等的回報,或者說,對孫雨弓而言,他始終更象“哥哥”多一些。
“但這也難怪,畢竟她的父親是孫無法,和這樣光彩萬丈的巨人相比,其它的人當然很難被視為‘男人’。”
無論怎樣理智也好,任何強者的胸中,終歸會燃燒有野心之火,而當這里面又摻入熾熾情火時,太史霸終于在沖動之下,作出抉擇。
“你離開……希望再現云臺山的奇跡。”
為了想要自己打下一方天地,為了平等的迎娶孫雨弓,太史霸自云臺山上離開,浪游天下,嘗試著自創事業。
“而也是到了那時,你才開始真正清楚的意識到,你和孫無法之間的差距,那無法追上的差距,那根本不可能縮小的差距……事到經過方知難,相信,現在,你該可以真正明白?”
臉色鐵青,太史霸眼光閃爍不定,一時,重重吁出口氣明白,又如何?”
“明白,而后就是后悔。”
子貢認為,太史霸在投入錦帆賊時,絕對不會知道這力量和“孫家”有關,在他原來的計劃,只不過是想要用最快的速度篡奪掉組織的權力,將其變為自己的忠心私兵,等待未來的機會。
“可你卻作不到。”
“我作得到!”
忽地嘶吼一聲,眼中竟有殺意,又有恨怒之色流溢。
“但他太老,又太信任我…真得待我有同兒女,不然的話,早在瓜都,我就會把握機會殺掉他,就會把錦帆賊完全接管……”
聲音漸弱,吐露出這樣的事情,似乎令太史霸深感疲疲憊,卻令子貢愈加精神抖擻。
“那一樣,那仍然只說明你作不到……說明你沒有器量也沒有能力來把自己的構想付諸實踐。”
“你的回答中,部分的是真實,你的確希望離開錦帆賊,因為你已知道自己的沒能力將其掌握。”
不要說沒法對黃麾紹下手,兩人都很清楚,便能除掉他,錦帆盜也仍然只會是孫無違手心的棋子,其它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將之掌握。
“所以你想離開……你的確是想離開。”
“離開,是為了回家,回到那個你從來不想離開的地方。”
“所謂希望孫無法的失敗,所謂不在乎云臺山的去向,那一切,都只是你的謊言,你日日掛在嘴上的謊言,當然,除你自己外,也沒人會去相信。”
“而現在,你應該已經后悔了吧?你應該也意識到,你不可能創立出云臺山那樣的偉業,你不可能如孫無法一樣孤身成為新的天極。”
“但你又沒法決斷。”
“夢想中的衣錦回鄉,和出現在山門外的回頭浪子,那個差距太大,大到讓你會被情感左右,無視理智,不去作唯一正確的事情。”
“你因沖動而傲然離開,因虛榮而拒絕回頭,拒絕作那些你自己明明知道正確的事情,但這樣子拖下去……未來會是怎樣,你難道不明白?”
“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那是為天資所限,沒有辦法,但你目光如炬,馬力強健,卻一樣逡巡不去,又算什么,又為什么?”
“太史霸……還不醒來,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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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子貢而言,這樣的話,已經說過不知多少次了。
以精心設計的說話,精心安排的次序和精心控制著的語氣,施加以最后和最精準的一擊,令對方的心防崩潰,對子貢,這已成為了他憑本能都可以進行的熟練動作次,卻出現了不對。
已顫抖著彎下腰,已出現了滴落的汗珠著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子貢還是覺得,似乎,有一些,和以往不一樣的東西。
“很好的分析……”
終于開口,正是那種累極了的聲音,很低,低的要用力才能聽清。
解釋不了一些問題……比如,為什么,我會這樣的反感天機紫薇?”
從未見過有人在被擊破心事后還會這樣說話太史霸慢慢,但是堅定的挺直起腰的同時,子貢更作出判斷,自己……錯了!
眼神兇狠的有如野獸,太史霸的額上布滿汗跡,看上去很疲憊,卻又透著興奮。
“你的攻擊很兇狠惜,你從起點處就錯了……”
“我告訴你,我沒有說謊,我的確是希望云臺山的失敗,我希望法帥的失敗……我一直都在這樣說,我沒有說謊。”
笑得近乎猙獰,更有著掩之不住的亢奮,太史霸五指不住屈伸,喀喀有聲,更有藍光浮動指間,若隱若現。
“而現在,端木先生……你還有要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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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段木頭樣躺在雪地中,子貢的頭上,身上,都疼痛不堪。
沒有見血,因為太史霸仍有所控制,一拳又一拳,卻沒有運用任何力量,只以本身的體能,去將子貢痛毆。
“這就是子貢?”
“這就是那個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子貢?就是那個讓天下所有大人物都芒刺在背卻又不敢得罪的子貢?”
“這就是那個連天機也不敢正面對抗的子貢?”
“而現在……我就打你了,我就是在打你了,你又怎樣?你又能怎樣?!”
情緒近乎狂亂,說話同時,太史霸不能自制的唾沫飛濺,眼中放著可怕的光,拳拳到肉,將子貢打到飛起,打到飛出,打到再起不能。而在確認已不能再打下去之后,他似乎仍然無法饜足,一拳又一拳,打在旁邊的假山石之后。
仍然沒有聚起力量,一擊下去,石頭上不過留下淺淺的印記,拳頭上卻會皮開肉綻,太史霸卻一直打下去,不發力,也不停手。
就這樣打了不知幾百記,打到雙拳都是血紅一片,打到連慘白色的指骨也隱約可見,太史霸方停下手著那種又疲憊,又亢奮,又似乎有著隱隱失望的眼神,看向子貢。
在……我可以走了么?”
口氣中飽含著諷刺,更不等子貢回答,便走向孫雨弓,將她攔腰抱起。
“小弓……放心吧,老烏鴉飛走了,現在,我送你回家。”
聲音不響,很是溫柔然,沉睡中的孫雨弓聽不到這些話。
似乎已該是結束太史霸將要離去時,已完全陷入雪地的子貢,卻慢慢的舉起了右手。
“兩個問題,最后兩個問題。”
眼中閃過殺意,太史霸緩緩轉身十個也可以,但……”
“若問得不能讓我滿意,端木公,我向你保證,你一定會死在這里。”
“若問得不能讓我滿意,太史將軍,子貢本來就活不過今夜。”
可能是被打到太痛,子貢靜靜躺著,并不起身,只用很微弱的聲音告訴太史霸說,子貢的可怕,全在“心力”,但心戰之術,最是幻渺,早在多年以前,他便被再三警告,對沒有把握的敵人,不可輕啟戰端,若一次失去掉“看透人心”的自信,便可能形成每況愈下的惡性循環。縱僥幸不成廢人,也再沒資格承載“子貢”或是“端木賜”之名。
“這樣嗎?那么……請便。”
將孫雨弓抱進屋里,太史霸回到子貢身前,深深呼吸幾口,盤膝坐下。
聽著太史霸坐下,子貢卻沒有發問,許久,才慢慢道:個不夠,而且,時間也不夠。”
“請給我多些時間,好么?”
默默點頭,太史霸再無其它動作,如入定了一般。
如是……許久,許久。
得更黑了,那卻是長夜最后的反抗,之后,東方,乃至整個天空,會迅速被晨光淹沒。
夜已央,子貢,就這樣在雪中躺了一整夜。
“第一個問題。”
終于有了動靜,子貢問太史霸,由小到大,他打的架多不多?
“很多。”
回答很簡單,聲音已變得謹慎,整夜的入定,顯然也已令太史霸鎮靜下來。
“吵架,或者說對罵呢?”
“那是娘們的玩藝,不過……如果你說的是舌戰,我倒也經常會玩。”
帶一點微微的得意,太史霸告訴子貢,自己從小就喜歡琢磨一些“公論”,雖然,有人說他這是“鉆牛角尖”。
樣說又怎樣?反正他們也說不贏我,我只當他們是在發泄。”
小就沒吃過虧嗎?”
靜了一會兒,子貢問太史霸,用拳頭也好,用舌頭也好,他教訓最多的,是什么樣的人?
“這叫什么問題?”
想一會,太史霸最后作出總結。
喜歡欺負那些欺負人的的家伙。”
“打老實人罪過的,但打打老實人的家伙,就開心的很。”
是條好漢。自小里便有無敵之姿,很好,很好。”
簡單發表感想,子貢咳嗽著,卻忽地一轉話題來所謂名將,形容起來,不外乎無敵、不敗,太史將軍,這兩個詞,有什么區別呢?”
“你真當我是教書先生了嗎?!”
干笑幾聲,子貢道:然問得不妥樣問好了,太史將軍,若你將來統軍百萬,你愿意受用那個?”
“不敗?還是無敵?”
“……我覺得都很俗氣。”
說是這樣說,太史霸還是作出選擇,表示說自己可能會更喜歡“無敵”之名。
“別問我為什么,反正我覺得這個比不敗好。”
“哦。”
不附加任何評論,子貢忽地又轉了話題。
“剛才,我被打的很慘,從未有過之慘……當然,你也沒有看錯,既已失算,便當應報,我不會為此報復。”
還是想知道,除此以外,你打我,還有什么理由呢?”
“……”
張口結舌,到最后,太史霸還是歸納不出自己為什么要打子貢。
“總之,我應該有一百個理由可以打你吧。”
“這樣說嗎?也可以啊。”
輕輕揮手,子貢道:后一個問題。”
“在你心里,對云臺山的成敗,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這個問題?!”
臉色不悅,太史霸道:“我答過很多次了吧?我之離開云臺山,純粹就是因為我想離開。我希望云臺山的失敗,我希望法帥的失敗……我一直都在這樣說,我沒有說謊。”
問完了。”
咳嗽著,子貢支起身子,臉色很差。
“嚴格說起來,我一共只問了你三個問題。之前的,都是過渡。”
“我問你為什么打我,你說不清楚。”
“我問你喜歡不敗還是無敵,你說你喜歡無敵。”
“我問你在不在乎云臺山的成敗,你說你不在乎。”
“三個答案中,兩個你說了實話,一個你說了假話……問題是,那一個?”
眼中又出現那種毒蛇一樣的光,令太史霸皺著眉頭,微微側了側身。
“仍然在說我還想回到云臺山嗎?這就是你的努力?”
“如果沒有其它新意的話,告辭了。”
已經起身,卻被子貢冰冷的說話阻住。
“我沒有說你想回到云臺山……你說你希望云臺山的失敗,你說你希望孫無法的失敗,你是誠實的,你沒有說謊。”
“唔?!”
“說謊的,是第一個問題,你打我……并且完全明白你為什么而打我,只是你不能說。”
歪歪頭,盯著子貢,太史霸突然露出了笑容。
“終于不再把我想象成離不開法帥的小孩子了嗎?很好,請繼續。”
“我承認,我的確犯了嚴重的錯誤。”
喃喃的,子貢表示說,從專業角度而言,太史霸已得到他的最高尊重。
“你是我所見過最優秀的辯士,最優秀的說謊者,你連天機紫薇也能騙過,連我……也在一段時間內被你騙倒。”
竟然已掌握了最高階的技巧,你竟然……可以用‘實話’來說謊。”
“你說夠了沒有?”
被這樣的“贊美史霸不顯高興,也沒有動怒,只微微的表現出一些不耐煩。
“天要亮了。”
要亮了,而我,也終于明白了……”
“我曾以你為‘竹林’,我錯了,但我也很接近了……你的確有竹林的氣質,但骨子里,你走得比那更遠。”
已站直,子貢身上,又出現了那種森然氣勢,冷冷的看著太史霸,他告訴說,對方在“為什么打人”的問題上,說了謊。
“你是一個驕傲的人,非常驕傲……你這種人,只會去主動打擊在上位者,你不會打落水狗,失敗者……那根本不在你的視線以內。”
“所以我’這件事不對,很不對。”
沒有繼續向下分析,子貢轉換話題,問太史霸,繼續不敗與無敵的分析?當今天下,誰堪無敵?誰是不敗?
“我說了這兩個詞是一樣的吧!”
出現暴躁的神情,但還是成功忍耐,太史霸說,那當然是滄月明,唯一的神域強者。
“不一樣啊……”
“無敵是滄海之月,也唯有滄海之月,不敗卻有很多,比如……橫江錦帆。”
顯然把這當作諷刺,太史霸的臉色很難看,而在聽到子貢的分析后加的難看十倍。
“無敵是無人敢戰,沒有敵人敢于站在他的面前,而不敗……只要不去和強敵戰斗,就很容易作到不敗,比如你,太史將軍,自統領錦帆賊以來,不也未嘗一敗么?”
“你到底想說什么?”
不理會太史霸越來越強的怒氣,子貢袖著手,冷冷看著他,神色之中,竟是,滿滿的,鄙夷,和不屑!
“所以你的確是誠實的,你的確是希望著云臺山的失敗,你的確是希望著孫無法的失敗,你的高明之處,是在大聲說出心里話的同時,卻還能讓所有人都以為你是在說謊……這是最上段的言術改變不了你的本質。”
“你不是‘竹林’是‘曳尾’罷了。”
“太史霸啊終于完全看懂你了!”
冷漠,甚至是冷蔑的,子貢告訴太史霸,如果不能理解“曳尾”的含義,自己還可以用另外一個詞來形容。
“怯懦”
“南華的行徑,在我們看來,從來都不是什么高潔。”
“有懼廟堂,曳尾泥涂。那不是高潔說明了他的沒有信心在廟堂上成功。”
“經略濟事,首要乎實,所以夫子屢難而不易其道……所以夫子才能夠成為百世素王,和他相比,在開戰前就逃走的道者雖然飄逸,雖然不敗,卻注定是永遠的一事無成。”
“你也一樣。”
無情的分析當年的一切,子貢指出,太史霸的離山,絕非什么“壯志”,而是因為“害怕”。
“你害怕那真正的考驗……你害怕,為孫雨弓選擇丈夫的一天終將到來。”
“這也可以解釋你為什么憎恨天機紫薇……你憎恨他,不是因為他有什么‘不公’,而是因為他的‘公平’,不是因為他對孫無法,對云臺山有什么‘不忠’,而正是因為他的‘忠誠’。”
嚴格說來,云臺山的權力結構很是脆弱:孫無法是絕對領袖,但膝下無子,也沒有再娶的意思。當然孫無法現下春秋鼎盛,這都不是問題何真正了解孫無法的人都會知道,無論多久,他已不會再娶。
“所以,孫雨弓的丈夫,將是云臺霸業的繼承者。而這些,你當然早已經看清了。”
“這樣的壓力,讓你受不了吧?”
“你的確已是很優秀了,我想,你應該對自己還是有著一定程度的自信的。”
子貢認為,太史霸會相信自己或能得到孫無法的認可,也會相信自己必能得到孫雨弓的歡心卻知道自己必不可能通過天機的考驗,必不可能被天機認可為云臺山的繼承者,因此,他才深惡天機。
“所以,我說你是不敗,你自己也明白這里面的區別,所以,你會立刻選擇自己的稱號為‘無敵’……只有明白‘不敗’這名號有多可笑的人,才不會猶豫。”
因為害怕自己不能夠脫穎而出,而主動逃離,因為害怕不能贏得孫雨弓的心,而從她身邊跑掉,這樣的太史霸,更加需要保護自己,更加不能讓別人看穿自己。而他保護自己的方式,便是“雙重謊言”
說出自己的“心里話”,卻透過種種微妙的手段,使人們認為他所說的是“謊話”。使每個熟悉他的人皆以為,太史霸之離去是為了他的“驕傲”。
“最大,也最成功的謊言,就是關于孫無法的吧?”
高聲宣布說希望孫無法失敗,所有人卻都認為他必會忠誠于孫無法,便連天機紫薇,也這樣深信。
“當然,你對那丫頭的心意,是真的,那和她能不能繼續繼承云臺山,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
在太史霸的心中,他更相信,自己只有一種可能得到孫雨弓。
“那就是孫無法的失敗,完全敗下,丟掉一切,成為天下共逐的對象,那時候,我的確相信,你會不惜一切,去幫助,去拯救,和保護孫無法,和設法得到孫雨弓。但在那之前,你卻只會旁觀云臺山的落敗,甚至,還可能盡全力促進孫無法的失敗。”
“因此,你實在是希望、期待著孫無法的失敗……因此,你將孫無法騙過,你將天機紫薇騙過,你甚至將我也騙過……”
“你不是‘不想’去搶,而是‘不敢’去搶,而是知道自己‘不能’搶到,卻騙自己,也騙每個人說你只是‘不屑’去搶,以此來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
“太史霸,你這懦夫……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住口!”
雙眼已作血紅,太史霸不住顫抖,嘶聲道:“…不是人,你不是人!”
忽地怪嘯一聲知道,知道了又如何……除你之外,又有誰能明白?!”
“我現在殺掉你,天下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看懂我!儒門便要報仇,也只會先對著法帥,對著孫家!那卻正合我意!我正希望著法帥的失敗!”
“子貢,你是第一個能理解我的人,我卻不希望再有第二個,我告訴過你我是瘋子,死在我手下……你該認命!”
一揚手,藍光閃爍,凍氣結為千百巨刀,破土而出,封殺掉一切去路,轉眼已在子貢身上開了十數道口子。
卻沒能令子貢倒下,以似乎不該有的速度和力量,他進退趨避,更在無路時強行擊破刀氣,雖半身血覆,卻沒一處致命。
“再告訴你兩件事:第一,成為‘子貢’后的確不再被允許修煉任何武學,但在得此古名之前,我卻已是儒門強者……”
“……第二,剛才的每一句問答,其實都滲有‘爾雅’之力,若心志堅定,不為外務所惑還好,像他這樣心意潰散,又浮動狂亂,方寸已迷,又那里還撐持得住?!”
第二句話,并不是說給太史霸聽,因為,他已倒下,昏迷不醒,而說話的,也不是子貢,是正從園外慢慢步入的謀士。
“大軍師。”
緩緩轉身,子貢微一拱手,天機紫薇卻還以大禮,更恭聲道:“謝端木公,代云臺山明此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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