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可一拳結(jié)束戰(zhàn)斗的時候,人王卻停下,和將那怪物放走?”
“…正是。”
寬大有如庭院的房中,陳設(shè)極為簡單,只有一些樸素而又堅硬的檀木桌椅,顏色皆作深黑的它們,線條筆直,沒有任何雕花或曲線,就象坐在上面和站在周圍的人一樣,都是神態(tài)莊嚴,腰身挺直。
坐在上首的老者,須發(fā)皆霜,滿面龍鐘,似乎老到隨時都會倒下的樣子,但仍然坐的筆直,神色非常嚴肅。
“但是,這就不對…你怎么看,子貢?”
面對疑問,立于右側(cè)上手,年紀約三十出頭的儒袍男子微微躬身,表示說他還需要再考慮一會。
“那么,子夏你的看法呢?”
年紀較子貢為大,卻立其下手,大概是三十五六歲年紀的男子說話很快,態(tài)度也很明確。
認為,我們應(yīng)該再多做一些觀察路你呢?”
左側(cè)上手,高大如山的巨漢,說話非常簡單,態(tài)度卻很堅決。
“你認為該介入了…給王家的‘尊重’已經(jīng)足夠,不能讓那怪物再作惡下去,很好。”
不同意子路的看法,子夏認為黑暗的實力仍未可下結(jié)論,弱點尚不清楚,王家的態(tài)度也未明確,這樣子介入的話,不僅會使王家不悅,更可能會有不小的損傷。
反對子貢的看法,子路下首,以曾參為名的中年儒生認為最關(guān)鍵的是黑暗是否“該死”,而不是他的強或弱。
“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那才是我們?nèi)彘T的精神。”
皺著眉頭,老者顯然仍不能下定論,考慮了一會,他才去詢問一直站在他身后,始終默不作聲的儒士。
“那么,聽了大家的意見又怎么想呢?”
年紀較子路稍大,三十多歲的樣子,衣著式樣別無二致,那儒士唯一的區(qū)別是身著白袍,笑一笑,他卻先將問題拋向站在最遠處,不過十一二歲的青衣小童。
“顏回…你的意見是什么,我想先聽一聽?”
欠一欠身,顏回表示他對兩方的意見都不完全同意。
“那頭怪物…他需要被盡快阻止,因為他已經(jīng)殺了太多的人也不贊成把他消滅,因為,關(guān)于他的一切,我們?nèi)晕丛斨!?br />
聽到顏回的意見,首先做出反應(yīng)的并非上首任何一人,而是一直站在中間,向各人報告王思千與黑暗一戰(zhàn)細節(jié)的虬髯大漢。
還是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善念,你想給每個人機會,但我告訴你,這真得是行不通的。”
不服氣,顏回似乎還想反駁,但輕笑著,那白袍儒士揮手止住了兩人。
“顏回的善良與真誠,是他最為可貴的地方,特別當這兩樣東西又出現(xiàn)在一名‘天才’的身上時,那就更加不容易,所以,我很愿意看到它們被保持下去。”
“但澹臺你的意見也沒有錯,身為我們中唯一的黑暗儒者,你就必須和千百年來所有繼承了這一古名的前賢們一樣,有一顆堅硬的心,永遠也站在黑暗中用劍去保衛(wèi)儒門,你實在是見證了太多的丑惡。”
幾句話將有分歧的兩人安撫,那白袍儒士更向澹臺詢問了一些戰(zhàn)斗中的細節(jié),沉思一時,他方笑道:“人王,我和他只有數(shù)面之緣,給我的感覺,他是極為重視‘原則’特別是‘尊嚴’的人算說他有‘潔癖’可能也不為過。”
“所以,我的意見…也許就和子貢一樣。”
一笑,子貢道:“不勝榮幸。”
方環(huán)徐諸人一眼,徐徐道:“吾之見,此事未了,人王半渡而止,必有它意,所以,我們最好還是…”
“…以靜制動,且觀其變。”
一眼看去,一切都是白色的。
白衣、白帽、白鞋…白幅、白帳、白幡…一切,都是白的。
號聲此起彼伏,當中固然有勉強擠出來的虛情假意,卻也有真心緬懷著的悲痛哭聲,香煙的氣味繚繞不散,聞多一時,令人有一種燥動不安的感覺。
靜靜立在靈前,王思千的臉上并無淚痕,甚至,連戚容也沒有。
他就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這已被釘上的棺材,看著這將自己與妻子永遠分隔的厚重木板,就只是這樣的站著,他卻令周圍的每個人也瑟縮的想要將他避開。
“倫…”
幾乎可算是“溫柔”的低語,弱到連就在他身后的家人也聽不清楚,若說,現(xiàn)在這院中數(shù)百人里還有一個能夠聽清的話…那也只會是蜷縮在最遠的角落里,從頭到腳都裹著白裝,僵僵到一動不動的黑暗。
那一天,羊墩山上,將黑暗完全擊潰,卻沒有補上最后一擊,將拳頭在空中停住,瞪視了很久,頹然的王思千,說出了黑暗完全沒有想到的話。
“你忘不了…那么,我來試著忘。”
以冰一樣的態(tài)度,王思千將黑暗救起,和把他帶回王家,給他化裝,使他能夠呆在這院里。
“因為倫的自我犧牲,使我能夠體會你的心情,但那卻非我所愿…如果這樣子獲勝,這一生我都不會原諒自己。”
“而且,我想應(yīng)該是愿意讓你來送行的。”
因為這樣的理由,黑暗就來到這靈前,木然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和王思千一樣沒有眼淚。
發(fā)靈的那一天,王思千拒絕掉所有人的意愿,親自負起那甚為巨大的棺槨,一步步的,將他的妻子背向王家的墓地。沒有一滴眼淚的,他親手將棺槨置入由他親自選定的,非常之大的墓穴,并用條石封住墓道。
“下一次這里被打開,就是我躺進來的時候了…”
用冷靜的聲音說著這極為不祥的話語,王思千便使在場的王家子弟都感到寒意在流過脊背,而似乎還想要更多的震撼,他更表示說,自己不會續(xù)弦。
“總會有一個人可以繼承王家的…但那卻不會是我的兒子。”
始終面色淡定,卻散發(fā)著冰霜一樣,將人拒于千里之外的強烈感覺,一些威嚴,強大,無情,冷漠…一些似乎離“人間界”無比遙遠的感覺,這就使得包括了近百長輩在內(nèi)的諸王中沒一個敢于站出來反對這一決定,一齊躬身,他們用實際行動表示了對王思千的尊重及服從。
黃昏,人散盡,只留下一個王思千,一個表示說希望在這里“守靈”的王思千。
月升起,說不盡的清寒寂寞,月光下,王思千默默的站著。身后,是較他至少高出一頭,裹在巨大披風中的黑影。
直到月過中天,王思千方才抬起頭,看著那如冰凝寒刀一樣在云中緩緩切割的月亮,發(fā)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聲嘆息。
長嘆,他更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了。”
默默點頭,黑暗沒有說話。
個人到底是否存在,我想,也許是取決于別人的。”
完全沒有要戰(zhàn)的意思,也完全沒有悲傷的樣子,王思千的表情中,只有空虛,一種非常迷茫的空虛。
“一個人,他其實是生存于別人的記憶當中,生存于那些和他分享過共同記憶的人當中。”
“就象父親走了,但在我的心里,他還在,我記著他,記著和他一齊經(jīng)歷過的事情。”
“同樣,倫走了,但在你我而言,她還活著,只要你我還在就還在。”
“但在你我而言,倫走了,你我的一部分也就死了,永遠死了…永遠不再有人能夠見證,永遠不再有人能夠明白…對么?”
“所以…”
聲音低沉,也沒有什么活力,黑暗問王思千,是否就是這個原因,才使他將自己放過?
“不完全是,但也可以說是…”
甚為寂廖的樣子,王思千袖著手,看著月亮。
“王家子弟,他們現(xiàn)在就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的尊重和畏懼我…當我失去了這么多之后。他們反而就更加的尊重和畏懼我。”
幾乎可以看見我前方的路,我知道我會走到很遠和很高的地方去…一些,數(sh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方又如何?”
“當沒有了看著我慢慢成長的那些人,當沒有了和我一起年輕過的那些人,當沒有人能夠見證我曾經(jīng)的夢想和失敗…當身邊的每個人都是些根本不了解我,也不想了解我的崇拜者時,當根本沒人可以和我一起分享記憶的時候…就算走到再偉大的地方,做著再偉大的事情時,又有什么意義?”
發(fā)出古怪的笑聲,黑暗以非常簡單而又尖刻的方式發(fā)問,既有這樣的感想,王思千是否在準備放棄一切的不再努力。
“不…”
緩緩搖頭,王思千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些堅決。
有我的責任,一些身為王家之主的責任,一些他人已經(jīng)托付在了我身上的責任,一些…我不能逃避,必須去盡的責任。”
“如果,那些將責任托付給我的人還在,我或者還可有其它選擇在…”
聲音漸弱至無,而思考一時之后,王思千更很清楚的告訴黑暗,自己當前首先要盡的責任,就是黑暗。
“除非,你可以把自己停止,不要再反復(fù)做些無理由的殺戮。”
“仍在想把我做成一個好人么…”
古怪的笑著,黑暗告訴王思千,已經(jīng)晚了。
“太晚了已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
“那樣的話…我想,我們,就都沒有什么選擇了。”
久以來…自從去年的那一夜之后,我們,就都沒有什么選擇了。”
親口絕掉了和平解決的最后一絲可能,黑暗的神色依舊很平靜,之后,他更向王思千發(fā)問。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我忘不掉的話,你來忘…這是什么意思?”
黯然長嘆,王思千揮一揮手,轉(zhuǎn)回身去面對墓碑。
“總之,我絕不會利用那樣的優(yōu)勢來勝你,不會用倫的死來勝你…”
似乎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王思千很快的丟出了終結(jié)的說話。
“那么三十天后,仍然在羊墩山上,讓我們,將一切結(jié)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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