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著鬼谷伏龍的尸體,天機紫薇揚長而去,雖然此刻四城已下,但也不知怎地,他已施施然出到興慶城外,直到一處絕無人跡的地方,他方將鬼谷伏龍的尸體放下——早已冷得硬了。這個樣子的鬼谷伏龍,仍然維持著最后一刻的表情,兩只眼都睜得大大的,咬牙切齒,一臉的怨毒之情溢于言表,雖死,也能讓人強烈感受到他的憤怒和不甘。靜靜端詳了他一會,天機紫薇淡淡一笑,喃喃道:“既不能放下,又何苦拿起,癡兒,不過是一癡兒…”著已自懷中拈出一黑一白兩粒棋子,皆碧瑩如玉,在夜色中閃著微弱的光。天機紫薇輕輕用力,將兩枚棋子捏碎,兩手對著一搓,將黑白粉末在手心里撮得勻了,在鬼谷伏龍身周灑出一個圈子,方將左手兩指一搓,“卜”的一聲,那一圈粉末已自燒起來,火焰居然極高,足有三四尺,是幽幽的藍色,雖無風,卻不住的抖動,似有什么東西正從上面快速的沖撞通過,又似正從虛空中阻擋過濾些什么。燒一會,火焰漸漸燒成透明,朦朦朧朧,目力幾不可見,天機紫薇一直注視火焰,至此似終于滿意,又自袖中取出一只瓶,扯開瓶口塞子,在手心傾出兩粒丹藥,都朱紅欲滴、指頭大。天機紫薇將瓶子納回袖中,雙手合上,將丹藥溫一溫,跨過火圈,在鬼谷伏龍身邊蹲下,捏開嘴,將丹藥塞進去,立起身來,又自袖中拈出一塊絹子模樣的東西,展得平了,信手在身周火圈上一掠,燒著了,便帶著火,一把按在鬼谷伏龍胸口:只聽滋滋聲中,就有肉皮灼燒的味道傳出,卻也奇怪,衣物居然都還是好好的,一點異樣也無。那絹子不甚大,又燒得極快,轉眼已燒得片灰不存,可絹子雖然燒盡,卻似已將什么東西引著:只見鬼谷伏龍胸腹竟自開始緩緩起伏,中間還有紅光隱隱透射,就似中間自有火源一樣。天機紫薇面無表情,只是負著手,默默的站著,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右眼中時而閃過一絲異光,卻只一下,便不見了。過得一會,天機紫薇抬首觀天,見月輪漸起,忽地瞑目大喝道:“癡兒還不醒來,更待何時?!”隨著這聲斷喝,鬼谷伏龍身子劇震,忽地一下直挺挺立起在火圈當中,眼睛已是睜開。夜色漸深,道路兩側的形狀逐漸不能分辨,都被來濃的黑色吞沒,天上的月星也似在湊趣,紛紛將自己掩藏到云層的后面,一眼看去,幾乎每個方向都是無邊無際,幾乎可以讓人感到絕望的黑暗,只有一個方向,似乎有什么建筑或是活動,在閃爍著隱約的光。看著那光,壽十方的神情非常奇特,似乎有些猶豫,又似乎有些憤怒,更還帶著很多沒法形容的東西。從剛才起,他已這樣站了很長時間,在二曹打過馬頭,逃向這條路上之后,他就帶著一種很奇怪的表情把部下們止住,一個人僵立在路邊,盯著那邊的光彩。身后,那些活死人一樣的部下沒有一個開口,都靜靜的站住,等待著他們的首領。寂靜中,有風悄悄的吹動,夾著微的碎裂聲,似是在切割些什么。…那些,堅硬,陳舊,已經在寂寞中沉淪了許久的東西。“五月十八,伽藍菩薩誕辰…”長長的吁著氣,壽十方背著手,眼睛瞇得如同兩條縫,盯著遠方的燈火,卻是一瞬不移。“午前起禮,昏后結經,除了極少數的香客之外,其余的信眾應該都已經離開了。”可以為他的判斷作腳注的是路上的行人,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行色匆匆的香客從那個方向趕來,散向四面八方。“那么,就可以了。”點一點頭,壽十方向身后擺手,淡淡道:“等在這里到我回來。”也沒有更多解釋,便下了馬,整整腰帶,緩步走向燈火方向。那燈火瞧著甚近,走來卻長,足有十里開外,壽十方卻似極有耐心,負著手,慢慢走著,連一點兒焦急的樣子都沒有。如是一會,漸漸走近,瞧見那寺輪廓,規格與金青一帶寺廟居然頗不相同。大夏佛門原有八宗,是為凈土,華嚴,天臺,法相,三論,律,禪,密等八家,但自當年“誅宏”事后,天臺、三論皆被屠沒,律宗殘破,法相瀕壞,于是佛門重整,大乘者歸于華嚴,乘宗附納凈土,方有今日“佛門四宗”,即:華嚴、凈土、心禪、密四宗,其中,凈土宗信眾最著,散于天下,華嚴宗名剎最多,星羅四方,禪宗人丁雖然不著,但才僧慧客不絕,更有“佛尊”釋浮圖為首,在官場儒門中聲望極好,三家勢力,幾乎將中原信眾瓜分,只有僻處西疆的金、青兩州,百姓多年積淫,不從中土佛規,只拜信喇嘛密宗,三宗無從插手。密宗內部,又自分為紅黃黑三教,當中以黃教為首,金州中部地方皆是黃教地界,寺廟高陡,墻厚窗窄,屋檐低平,又多有平臺尖塔,繪色則以朱紅摻合土黃為主,與中土寺廟大異其趣。眼前這廟卻非如此。飛檐勾心,佛鈴金鐸,戶則朱漆,門布釘環,夜風吹過,佛鈴鏗鏘之聲清脆悅耳,便在數里外也聽得清楚,風中更摻有松椿香草之氣…所有這一切,在中原佛寺都是習規,卻少見于此地。對外人來,或許只會覺得這里的風格有些奇怪,可看在壽十方的眼中,他卻能清楚的分辯出來那些因各宗求信不同而形成的區別。(乘…不,這完是凈土宗的風格…嘿…)帶著別人沒法明白的心事,壽十方緩步而行,漸漸走至一行石階前面:極寬,左右十步,計數百級而上,通向廟門。(哼…)吁出一口粗氣,壽十方背著手,抬頭向上看去:那里,石階盡頭,寺廟門前,一個人正默默的站著,低著頭,看著他。怪異的笑一笑,壽十方用一種很少見的手勢向前方打著招呼,而在還禮時,曹伯道所用的是與他完相同的動作。很快的,壽十方已過石階,站在了廟門前面,擋在他與廟門之前,是一個面色平平淡淡,似乎看不出任何敵意的曹伯道。并沒有立刻開口,壽十方過曹伯道的肩膀,看向寺內,端詳一時,方淡淡道:“這廟,的確是凈土宗的?”曹伯道微微頷首,卻道:“我也是第一次來,但曾經聞名。”壽十方斜視他一眼,忽然狂笑道:“曾經聞名?得好輕描淡寫啊”“來到這里,難道真是你的自愿?明明知道這個地方是師叔一直夢想的東西,你真得有勇氣憑著自己的意志走來這里,來這里禮佛,來這里參拜?!”狂笑聲中,壽十方臉上兇相再現,右手忽翻,現出閃爍白光,直斬向右手墻上。“這個鬼地方,這個在已‘不該’時‘終于’出現的地方,你居然看得下去?!”幾乎與壽十方的動作同時,曹伯道的左手上下翻動,似在空中牽動無形細線,將白光縛住,隨即左手一緊,右手向外一扯,只聽“撲”的一聲,白光已遭絞滅。默默注視著壽十方,曹伯道的眼中沒有任何激動的神情,靜靜道:“總是師叔曾經夢想過的東西,誰建的,又有何妨?”與曹伯道的沉靜相反,壽十方此刻幾乎要從眼內噴出火來,兩人就這樣對峙一時,壽十方方似突然放松下來,嘆道:“那…又何妨?”方輕輕擺手,道:“既如此,何不一游?”曹伯道側身讓手,淡淡道:“請。”荒山中,剛剛“回來”的鬼谷伏龍似還沒法明白到究竟發生了什么,一臉的茫然,一臉的驚懼,只是木然的站著,右手無意思的按著自己的胸口,眼色迷離。剛剛在他體內燃燒的紅光,已在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而漸漸淡下,很快的,他的身體已恢復正常。“你,為什么…”并不回頭看他,天機紫薇道:“我有兩粒朱果,是當年別人自昆侖求來的。”鬼谷伏龍肩頭一震,道:“昆侖?”腦中已不能自制,有文字流過。(開明北有視肉、珠樹、文玉樹、玕琪樹、不死樹。鳳凰、鸞鳥皆戴瞂。又有離硃、木禾、柏樹、甘水、圣木曼兌,一曰挺木牙交…)瞥他一眼,天機紫薇淡淡笑道:“想起來了?”鬼谷伏龍臉上卻忽如蒙寒霜,道:“我不承你情的。”天機紫薇呵呵一笑,道:“那當然。”“我原知道你應該是會‘不死’的。”他在“不死”兩字中咬音甚重,鬼谷伏龍臉色不覺又變,居然向后退了半步,道:“你…”卻聽天機紫薇淡淡道:“若不然,我又怎會知道以窫窳之皮來引發‘它’的力量,讓你這般快便能‘回來’?”也不理鬼谷伏龍臉色已然變的慘白,天機紫薇仍是徐徐道:“但你也放心,我沒打算問你討‘它’,不管你是否‘正主兒’也好,若果‘它’自己不愿意,誰也別想將‘它’帶離鬼谷,‘它’既然會允許你,當然也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不想多管閑事,可是,另一樣東西…”著話,天機紫薇已轉回身,目光炯炯,看著鬼谷伏龍。“你卻一定要還回來。”鬼谷伏龍一陣顫抖,幾乎又要后退,卻強忍住了,道:“你,你到底要什么?我不明白。”天機紫薇嘿嘿一笑,道:“我想要的,是一塊你已經受用了很多年的石頭。”——只一句話,鬼谷伏龍頭上早已大汗淋漓。右眼中異光再現,天機紫薇徐徐走近鬼谷伏龍,那種專注而奇異的目光,令鬼谷伏龍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卻就象被猛獸盯住的獵物一樣,身似乎都麻痹了,連動一動都不能。“的明白一點,你現在也已經不需要它了,因為,能學到的,你應該都已吸收,學不到的,你也已經沒能力將之激發,所以,現在,它對你已經是毫無價值了…”“所以,已經是你該把伏龍之石還出來,還給真正的‘鬼谷伏龍’的時候了!”突然加快了語聲,天機紫薇右手驀地加速,在鬼谷伏龍能夠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已在他額上深深挖入!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