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高大的石坊默默的矗立著。固然瓜都也是古老而巨大的都市,但高度接近四丈的石坊仍然是相當稀有的東西,更何況,石坊上還布滿了精美的石刻:由頂及地,盡是各種各種的貓刻,千姿百態,栩栩如生,若是看在有經驗的石刻師眼中,更能夠辨出這些貓刻雖然每一只單獨看來都是以“浮雕”手法所成,但合一處時,卻又實是以“圓雕”手法處理,方能使之無論自任何角度看去皆顯自然舒展,皆活靈活現。精美的石雕,卻已殘舊,上面蒙滿灰塵。傳中,這石坊原也有過光榮的往事,傳中,它甚至見證過一段故事,一段包含著忠誠、功勛、懷疑、刺探、惶恐、猜忌、陷害、安撫、妥協…等等元素的奇妙故事,一段很久以前的故事。英正對故事從來不感興趣。背著手,他矗立在石坊下,眼睛微微的閉著,一動不動,也不發出一點聲音,就似已成了這石坊的一部分,夕陽自背后投過來,溫和的披散在他的肩上,好似一件土黃色的披風,將他輕輕的裹住。…這樣子的英正,就似連雄心和霸氣也被一起裹住了一樣。巷中,某間旅舍內,一名女子正翹足高臥,鼾聲如雷,雖然隔了許多重的窗戶墻壁,卻仍能微微的透進英正的耳朵里面。(嘿…)心底輕輕的喟然一聲,英正覺得,有一點點的不耐,可,卻又有一點點的…想要苦笑。進入瓜都已是第三天,英正仍然不知道下面該做什么。他接到的命令很簡單:前往東海敖家邀出敖椒圖同往瓜都,之后所需要知道的事情,則已經通知給了敖家。在執行那些最機密的任務時,這就是再正常不過的手法,但當英正聽到敖末日所掌握的線索時,卻難以壓制自己頭暈的感覺。“找一條入口處立有百貓石坊的巷子,投宿進里面唯一的旅社,然后,會有人告訴你們下一步。”…就這樣,英正和敖末日在這里一直等到了現在。不知道是在等誰,也不知道對方會使用什么樣的暗語,更重要的是,英正到現在仍不知道來到這里是為了什么,要執行什么樣的任務。敖末日似乎知道一些,卻不肯,英正亦不懂怎樣去“套問”。他一向只懂得“拷問”。默默做著自己也知道基上是沒有意義的“等待”,英正卻非在浪費時間:外表雖如石像般紋風不動,體內的真氣卻在激斗不休,更不停的將強大的沖擊及痛苦傳遞給他。當初王思千設下火烈勁力困鎖英正肝門,以此來對他施以“懲罰”,固然這手法只有在英正強行修煉兇邪黑獸時才會發動,但王思千雖初晤英正,卻對他脾性看得極準,覷定他正是那種寧受苦痛也不退讓之人,而事實也正如其所料:明知如此,英正卻反而逆流而上,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去向王思千的封印挑戰,固然,這樣子的痛苦也并不能使他的修煉有什么額外的增益,但…英正,他一向就是一個“自尋苦吃”的人。日漸斜,空氣中出現菜飯混合著各種油貨的香氣,奔跑的頑童開始一一被喚回家中,街頭巷角的陰暗處,已有些看不清楚了。有人拉了一下英正的衣角。悚然一驚,急回頭時,英正卻沒有看見任何人,錯愕間,卻覺著自己的衣角又被人拉了一下。低下頭,英正方見著居然是個孩,不過**歲年紀,只到自己腰間,衣裳平常,僅比街頭頑童稍好,一張臉卻似粉琢玉砌般,顯是沒經過風吹雨打,兩只眼大大的,黑的如點墨般,盯著英正,只管上下端詳。見英正轉過頭來,這孩子眨眨眼,伸出手,道:“走,我們去吃東西吧!”英正怔一怔,忽地將那孩夾脖提起,拎到自己可以平視的地方,直直盯進他眼睛里面去,沉聲道:“你什么?”長相就兇惡,為人也非善輩,英正就曾有過只憑眼神令兩只吊晴白額虎咆哮瑟縮,終于不敢動彈的經歷,面對這樣一個孩,他便有足夠信心將其攝服,但,這一次,卻好象稍微過頭了一點…“哇!”幾乎和英正的動作同時,那孩早一嗓子嚎了出來,轉眼已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的,只管往英正臉上身上亂抹,饒是英正頭轉得快,畢竟離的太近,立時被抹得狼狽不堪。“你!”怒氣勃發,英正幾乎便要立刻出手將這孩教訓,可…他卻忘了,晚飯時節的巷口,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媽媽,你看那邊,那個每天曬太陽的大叔要打人了!”“臭丫頭,人家當爹的打兒子關你屁事,還不把碗刷了!”“可是,當爹的為什么要打兒子呢?還有,那個當媽媽的為什么不出來護著兒子呢?”“笨死你!那個女的怎看也不會生過!這個肯定不是她兒子!”“那,那,為什么,那個大叔會給別的女人包房子,卻要把自己的兒子抓起來打呢?”“…所以,就和你那個死鬼老爹一樣,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啊!”荒誕而無禮的揣辱,更絕非孤證,而是淹沒在一片嗡嗡轟轟的贊同附議聲中,聲音又快又軟,與北地慢悠悠的方言大不相同,饒是英正這般強梁個兇漢,竟也聽得背上沁沁汗下,終于見識到了何為南地女子。更為荒誕的是,聽著這樣污穢的話,可以為了一念不悅而血染十步的兇獸英正…他卻竟然沒法生起任何殺意,沒法將自己的獠牙迫出,去撕殺那些明明已在將他“侮辱”的市井人。…到最后,他竟然默默的低下了頭,將那個男孩挾在脅下,真得象是一個慚愧的父親一樣遠遠的從這巷中逃去。“哇,哇,活珠子真是名不虛傳的,我都想吃想很久了,這個味道,這個汁水…嘖嘖!”沉著臉,英正冷冷盯著那兩只手中都拿滿了食物,正在手舞足蹈的男音童,一點兒也沒有要附和他的意思。剛才,將那男童挾至無人僻處,英正直接將他摔在地上,一肢踩在他胸口,告訴他如果還不把主使的人喊出來,就會立刻把他踩穿。以英正的性格及那格格響著的胸骨來看,這前景大有可能成為現實,爭奈那男童膽子竟大的要命,只管無賴,教英正帶他去吃東西,更宣布自己其實就是來和英正接頭的人。在被英正第五次把頭按進路邊的污水中后,那男童仍不肯屈服,除卻承認了自己并非接頭人而是“被接頭人派來的”外,再多甚么也不肯,只是嚷著要英正帶他去吃吃,不然的話,就什么也別想知道。…結果,無奈的英正,現在就只有象一尊雕像般的站在這里,瞧著這似乎除了“吃”外什么也不在乎的男童逍遙。已過了一個多時辰,那男童胃中填下去的食物已幾乎可以喂飽四個成年男子,卻仍然是興趣盎然的在這條滿是吃的街上轉來轉去,直看的英正終于再沒法忍耐下去,在那男童第七次瞇著眼仔細吮吸嘴里的毛雞蛋時,劈手將那食物奪下,捏成一團破爛。一句話也沒,只是冷冷的盯著那男童,英正相信,這個絕對比看起來更精明的鬼頭會明白自己的意思。而,作為回答,是一只怯生生的手指,指向了英正的側后方。心中一凌,英正猛回頭時,卻只見著一口火爐上架了口鐵鍋,里面半鍋油正被燒的咕嘟嘟的的,炸著十來塊豆腐,卻臭得緊,聞得英正一陣欲嘔,再回頭時,見那男童正笑的春光燦爛:“再買五十塊臭干,我邊走邊吃。”眼中寒光一閃,英正悶哼一聲,大手一揮,早又將那男童挾到脅下,右手一邊甩出一串銅錢到那爐邊,一邊直接探手入鍋,也不管油正沸個不停,將半鍋豆腐盡抄在手中,大步流星的去了,一邊猶在壓低了聲音道:“就只有這么多,不吃就算!”“…可你還沒拿辣醬。”轉眼間,已是月上柳稍,那男童終于發了善心,引領著英正東拐西繞,到了南湖邊上—乃是極偏僻的一處所在。此時風已不,云濃月昏,湖水皆做深黑顏色,被夜風推得翻個不停,嘩啦啦的沒個寧靜,那男童坐在湖邊一塊大石頭上,慢條斯理把臭干吃的干干凈凈。似猶不足,連自己十只手指也添了又添,方嘆道:“好吃,真是好吃。”言下居然還大顯著意猶未盡。英正壓低著聲音道:“吃夠了么?”那男童嘆一口氣,在夜風中伸伸懶腰,從石頭上碰一下跳下來,背著手,在英正身邊踱了幾步,道:“馬馬虎虎吧。”卻只覺腳下一空,已又被英正夾脖提起。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縫,英正慢聲道:“從來沒人我有耐心…你知道么?”那男童翻翻白眼,道:“那有沒有人過你很不討人喜歡…別摔!我不還不成么!”待英正復又把他拎起時,他卻不知死般又在道:“至少一定沒女人會喜歡你這種人的…別,別摔!我這次真得不了!”見英正臉色幾乎便要擇人而噬,那男童縮縮脖子,勾勾手,因英正冷冷的,理也不理,只好自己把臉湊過去,聲道:“其實…我的名字叫開心。主動對陌生人名字其實不對,但你這么長時間都不問我,我只好自己…”見英正眉頭輕輕一挑,似已快忍耐不住,忙道:“好,好,不這個。”方又道:“我剛才我是接頭人派來的…其實這句話是騙你的。”聲音雖,卻似晴天一個炸雷,英正這一怒非同可,臉上頓時已然變色,開心察顏觀色,早搶先抱住他胳膊,一迭聲道:“不過不能怪我,我不想騙你,是你逼我,確實是你逼的!”算英正兇狠蠻橫,今日遇著這個頑童,卻著實無技可施,只覺腦子已被他攪得亂七八糟,一時懵懵懂懂,渾忘了要“拿這廝出一口惡氣”的意思,居然怔怔的只是在想為什么變成了自己逼著別人騙自己。這樣想著的時侯,他覺到開心也沒有閑著,正在很用力的把自己鉗住他脖子的五指掰開,但英正何等神力,開心又抓又捏,只是無法,終于嘆一口氣,忽然又道:“哎,你要不要猜一猜,為什么我的名字會叫開心?”英正悶哼道:“關我屁事。”卻見開心大搖其頭,道:“怎會不關?關的緊,絕對關的緊。”左右看看,放低了聲音,鬼鬼祟祟道:“我叫開心,那是因為…我們家的敵人一旦遇到我,就會變得很不開心了。”未把這瘋瘋癲癲的孩的話放在心上,英正基上是左耳進右耳出,但,話中的某種東西,卻令他忽然感到警覺。(這種句式,好象有點熟悉…)略一分心,英正忽覺右手驀地一麻,再用不上力氣,雖只一瞬,可,這一瞬卻已足夠讓開心從他的手中滑出。“你!”瞳孔驀地收縮,卻已不及,該是直接摔到地上的開心已輕輕巧巧的在空中翻了個身,兩只腳搶在英正有什么動作之前已經踩到了他胸口上。盯住英正,他仍是笑得十分無邪。“來有些對不起,不過,英大哥,是你先不相信我的哦…”“你!”怒吼出聲,英正雙手握拳合擊,可比他更快的,開心兩腿一屈一彈,竟迸發出強大到似非他那身軀所能容納的力量,直接將英正遠遠蹴飛出去!
【精彩東方文學 www.nuodawy.com】 提供武動乾坤等作品手打文字版最新章節首發,txt電子書格式免費下載歡迎注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