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烯分子里的雙鍵里的一個鍵易于斷裂，兩個溴原子分別加在兩個價鍵不飽和的碳原子上，生成了二溴乙烷。這種有機物分子里不飽和的碳原子跟其他原子或原子團直接結合生成別的物質的反應叫做加成反應。”
吳雨坐在客廳中念念有詞，他聚精會神地盯住攤在玻璃矮幾上的書。
冬日光照時間短，墻壁上的電子歷才跳到6點，緊閉的玻璃窗子上已印出大橋上亮起的路燈燈光。透過它，還傳來了遠處車來車往的喧囂、建筑工地的轟鳴，在這些經過過濾后變得隱隱約約的聲音中，另外夾雜著近處的炒菜聲，孩哭鬧聲，樓上新房中新婚夫婦抓緊時間制造新人類的工作聲。
這些都對吳雨沒有影響，他正在用指甲在書頁上劃出刻痕，用心將剛剛看到的這段話又念了幾遍。然后，他側了側耳朵。
1A7489道：“開始實驗。”
吳雨立刻松開壓住書籍的手指，倒在身后的沙發上閉上眼睛。
立刻，“眼”前的虛空中出現一支和人差不多高的試管，試管中盛著半支紅棕色的液體。不需要任何提示，已經經歷多次的吳雨也沒有任何驚訝和慌張的情緒，他立刻便知道了這就是剛看到文字中提到的溴水。
剛想到這一點，試管左側虛空中又出現一盞點燃的酒精燈，在酒精燈上方，被它加熱的是一支裝著半瓶液體，液體底部夾雜些碎瓷片的燒瓶。試管、酒精燈、燒瓶都很真實，吳雨感覺它們離自己相當近，甚至隱隱約約還能感受到火苗跳躍帶來的溫暖。
“燒瓶中是酒精和濃硫酸的混合液體，這是為了加熱產生乙烯。”吳雨輕聲念道，話音剛落，燒瓶中的液體立即。客廳中，吳雨閉著的眼角微微抽動，景象過于逼真，虛幻卻似于真實，近距離觀察的硫酸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經歷，還好，燒瓶中的液體在碎瓷片的作用下并沒有劇烈跳動。
一會兒，又一支憑空出現的玻璃管子連接在燒瓶與盛放溴水的試管之間，立刻，玻璃管子插在試管溴水液體中那部分的底部冒出了氣泡。
吳雨知道，冒出的氣泡便是無色透明的乙烯氣體，因為試管中的溴水漸漸失去了原來的紅棕色也證明了這一點。
到此為止，這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實驗。
酒精燈加熱燒瓶，將燒瓶里酒精和濃硫酸的混合液體加熱產生的乙烯通過玻璃管子注入試管，然后試管中的溴水立刻與產生的乙烯發生化學反應，失去原來的紅棕色。
這是一個簡單的課堂化學實驗。任何一位二年級的高中生只要樂意，翻開他們書包或者手提袋或者課桌或者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中那薄薄化學書的第86頁，都可以在那兒看到這個實驗的完整描述。
和1A7489這段時間內為吳雨模擬的其他許許多多的實驗一樣，虛空中出現的實驗器材和實驗過程，幾乎能與他永不褪色的記憶中曾經出現的場景重合，高中時代經歷的場景自然也在其中。只是某些不必要的東西－－－－比如當年化學老師喋喋不休的羅嗦口吻，噴霧器一般到處揮灑的口水－－－－當然不會額外消耗能量模擬。
不過既然消耗能量，1A7489的目的就不會僅僅停留在課堂實驗的程度。他道：“實驗一階段完成，進入二階段觀察。”
馬上，吳雨“眼”中的試管在某個點飛速放大。最初變成一片淺紅色的液體，然后視野在液體中穿，集中于某個點繼續放大，最后在奇妙的微觀世界中出現了一團團分子與密布在其空隙間的原子。
那兒，在虛空中，吳雨真正“看”到了一個乙烯分子上某個鍵放慢百倍的斷裂過程，也真正“看”到了兩個溴原子加在不飽和的碳原子上生成二溴乙烷的化學加成反應。
“實驗結束。”1A7489的口吻輕描淡寫，像是完成了一件揩鼻涕吐口水一樣最微不足道的日常事。
實際上這種隨心所欲的原子級別的操控，在當今地球上還停留于專業精英的土著科研工作人員，提前申請幾個月，才能動用既大型又愚蠢的實驗設備，在一塵不染的落伍實驗室中完成。
現在，吳雨眼前歸于一片黑暗。
“化學加成反應……”，客廳中，剛睜開眼睛的吳雨雙手不知何時握緊成拳頭，他仰頭又想了想清晰刻印在腦中的，剛才“看”到的場景。
過了好一會兒，當他覺得真正完理解了化學書中這一節內容后，他便又將手壓在化學書上，繼續用指甲在紙張上劃出痕跡，念念有詞地往下看新的章節。
他之所以作這些動作，是因為他看書必須非常細致。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個標點符號，甚至每一頁的頁碼都不敢錯漏。
就算吳雨活到老邁昏聵的年齡，他也不會忘記任何一次1A7489的“教育”，尤其不可能忘記幾乎每次“教育”時都伴著的那刻骨銘心的過程。
最近的一次“教育”發生在幾天前。
“教育”發生時，吳雨已經不出話，他抹著臉上鮮血冷汗鼻涕淚水的混合體，咬緊牙關把剛被自己坳斷砸到墻壁上的手指頭揀起來重新接在斷裂處。
“我又怎么了？我一直在認認真真看書啊！”可憐的吳雨，他趴在地上捏著變形的指頭，掙扎著重新翻開掉落的地理書以確實自己有沒有讀錯字句。
他竟然開始認為自己確實應該被懲罰，并自己努力尋找受到懲罰的原因。
“寄生體，你認為剛才那一章不需要看嗎？”
“這一章我完記得啊。”吳雨將書翻到剛剛直接跳過的頁面。
“完記得？為什么在你豬腦子里關于那一頁中間部分的記憶有很多缺失？”
吳雨將視線移到1A7489指向的位置，那兒是一些楷體字，他一眼就知道它們講述的是一個精于地理的學者故事。“這些……這些也要看嗎？”
“也要看嗎？你覺得也要看嗎？你的蠢貨老師跳過它們沒講；你的蠢貨老師還它們不是考試內容；你的蠢貨老師最后教出了你這只蠢貨。現在，蠢貨，你認為它們‘也要看嗎’？”
“也要看，我馬上看。”吳雨喃喃道，他將書推在玻璃矮幾上，再掙扎著將自己的身體挪上沙發。就算是一堆屎，如果1A7489它‘也要吃’，那么吳雨不用知道理由就得往肚子里面咽。
1A7489知道吳雨僅僅是服從，并沒有真正理解他的意圖。
不過乖乖服從就夠了，他根沒有興趣與低級生物細細解釋，去浪費時間告訴它為什么需要重新看一遍，仔細看一遍各種教材。
他需要吳雨完成的，是一件很難辦的事兒。要完成這件事兒，就算不精通，寄生體也必須具備人類基礎學科中最基礎的認識。起碼，必須從這些開始。
1A7489認為，買回來的書里面，只有一箱子教材才符合它們標出的價格。這并不是1A7489同意土著可笑的教材里面會有超過1%的真正“知識”。只是以這群猴子們可憐的能耐，能把作為整個教育根基的教材編寫到這個程度，算是真正花了點心思。
只可惜教材雖然沒爛到家，但愚蠢的教師配上沒用的猴子，兩者努力就離偏離1A7489需要的方向。
他需要的是宇宙飛船，不是一百分的考試試卷折成的紙船。
根據這種情況，1A7489為寄生體擬訂了一個學習計劃。吳雨已經有了改造后的記憶力，很容易就能過目不忘，這雖然不能讓他一學就會，但起碼省略了許多重復記憶的時間。
而碰到了那些書上寫的很簡單出題也很容易，實際上卻極難真正理解的內容時，1A7489便會讓吳雨多往嘴巴里塞兩塊巧克力（現在這種東西，他兜里總是隨時裝著一大把），然后消耗一定的能量模擬出各種各樣的虛擬場景，或者用各種各樣其他的匪夷所思的辦法幫助寄生體更加深刻地學習理解。
這種學習條件，或許地球上某些大國也有能力實現，但除非某個大國所有的腦袋同時受到嚴重的撞擊，不然它們絕對不可能將龐大的物資以及人力集中于某一個人的學習上。
這種學習方式下，吳雨感覺每一次學習的時間都在飛速地流逝。其實1A7489只需要提醒一下寄生體應該注意的各個方面，便可以暫時放松對它的殘酷監督，因為吳雨來就已經不自禁地沉迷于這些學習。
學習、吃肉、訓練，大約不用再經歷多少時間，吳雨便會變成另一個人。
或者不再是人。
PS：恩，比5%的提高還多了1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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