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兄下山的時候，大半個上真觀的道士都出來送他，規模空前，叫香客們渾然摸不著頭腦，紛紛打聽這少年是什么來頭，竟然有如此大的面子。文

    徐兄卻是苦不堪言。道士們送也就罷了，偏偏還要送他下山，叫他想去看一眼神仙姐姐的屋都不能夠。然而要是不讓道士們送，那么堆滿了山貨的背簍就得徐兄自己背了徐兄不免懷念羅云。

    到了山下，道士們給兄找了一輛諾，依依不舍與他辭別。

    徐兄躺在諾后面的車斗里，嘴里叼著稻草，看著天上白云變幻。那白云一會兒變成了神仙姐姐霓裳飄飄，一會變成了嫂子夙晴傾城傾國，直看得徐兄傻呵呵直樂。

    皮皮趴在徐兄胸膛上，見徐兄笑得癡癡顛顛，也跟著瘋，嘎嘎叫著手舞足蹈。

    徐兄這才一把堡皮，坐起身，對皮皮道：“等回到家里，你可不能跟在觀里一樣調皮。嫂嫂就算痊愈，肯定也是虛弱得很，咱們不能叫嫂嫂操心，聽明白沒有？”

    皮皮扭動著身體，不滿意徐兄這么跟它話，熊孩子一般就硬要爬兄的肩頭。

    徐兄無奈，只好松開手，讓皮皮爬上肩膀坐了，嘆氣道：“有了你我才知道，原來要管個調皮搗蛋鬼真不是件輕松的事。你可要心，我雖然不打你，嫂嫂卻難被打你。是了，嫂嫂是老虎，有她在你也不敢稱王稱霸。”

    徐兄這邊跟皮皮話，卻叫趕車的老丈哈哈大笑起來：“你嫂嫂很兇么？那你為什么還要趕著回去呢？”這老丈滿門向道，十分虔誠，與觀里道士頗有往來，早就聽過徐兄的大名。

    徐兄就：“我嫂子雖然兇了些，續了些，但是對我還是很好的。要是沒有她，恐怕我早就餓死了。”

    徐兄還記得哥哥久久沒有回來，只有隔壁唐家每日給他些吃的。偌大的房子里就他一個三尺孩童，此刻回想起來腦中的畫面都是陰沉沉的。

    趕車的老丈呵呵笑著，沒有再什么。

    諾到了胥口，徐兄見有飯莊，便請老丈吃了些酒菜⊥苦了一早上的老黃牛也正好吃些草料。然后徐兄便在胥口換船，可以直接到家門口∠丈也趕著諾回穹窿山，免得在外面過夜。

    徐兄從胥口回到木瀆，正趕上孫玉峰帶著李西墻要進自家巷子。

    孫玉峰看到徐兄，頗有些失望：這孩子耐不住山居寂寞，終究沒有修煉金丹大道的緣分。

    李西墻看到徐兄卻有些頭大，因為剛剛在路上，師叔要他傳授徐兄一套養生功夫，給日后學醫打好身體底子。他來還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誰知道著杏竟然耐不住山上的生活跑了回來。

    徐兄倒是沒心沒肺叫道：“師叔祖＆父們怎么現在才來呀。”

    孫玉峰就：“鎮上有幾家人家病了，走完一圈正好是這個時候。”

    木瀆的“瀆”字，在吳語中就是河流的意思。以木為名，那是因為上游開采的木材沿著胥江匯聚于此，木頭多得連河都占滿了。

    這樣一個序，有錢人家其實不少，少的是可靠的醫生。若是病得不重，往往用個“拖”字訣，若是病得重了，便去蘇州城里找大夫。

    夙晴的層是一個活廣告。先頭幾乎病得就要入土的人，沒幾天功夫就又能出門了，如今更是徹底痊愈，恢復了精力。

    鎮子上幾個大戶人家就有病人，就來打聽內幕，這才知道原來是徐兄拜了家族世交一位老名醫為師，夙晴的餐是這位名醫治好的——孫玉峰慣例打了李西墻的旗號，并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才是那位真正的“名醫”。

    于是前來求醫的人家就堵住了李西墻，請他去看病。那些病大多是拖出來的，成因并不復雜，只是身體虧空太多，得慢慢調理，扶持正氣，原也用不到孫玉峰出手。

    李西墻接下了這幾個病人，算是解決了一年的生計，比給夙晴復診更上心。非但仔仔細細給人瞧病，還兼職陪聊逗樂，讓人家十分不好意思，不得不在診金之外再給些打賞。

    徐兄并不知道這些內幕，還以為孫玉峰親自出手，心中有些失落：我該早點回來，錯過了師叔祖的神技，真是可惜。

    三人繼續往巷子里走去，卻見迎面來了一輛馬車。三人便貼邊站了，讓馬車先過。

    馬車上的人見了李西墻，突然叫道：“好了好了，總算找到李神醫了！”男人跳下馬車，走到李西墻面前：“李先生，服了先生的藥，家母的病大有起色，正來找您過去看看，是否需要增減藥方。”

    李西墻挺著胸干咳一聲：“這個嘛，你看天色也快暗了，我還要瞧瞧亠子，等過兩日再去吧。”

    那人母親患病，心急如焚，哪里能夠等得兩日？當即軟磨硬蹭，將李西墻拉上了馬車，一定要留李先生諄晚，也請了孫玉峰和徐兄等會過去赴宴。

    徐兄看馬車駛遠，方才笑道：“又是師叔祖給他捉刀。”

    孫玉峰搖了曳：“并沒有。這幾個病人的確是他憑自己的事在治。”

    徐兄不信：“師叔祖就沒指點一番？”

    孫玉峰堅定否認道：“我若是出手指點，怎么可能拖這么久還沒痊愈？”

    徐兄竟然無言以對。

    一直走到家門口，他方才忍不住道：“師叔祖，不是醫者父母心么？為什么師叔祖這么、這么這么”他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只好“這么”了半天。

    孫玉峰道：“這般冷漠么？”

    徐兄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這可是你自己的。”

    孫玉峰嘆了口氣：“有些前人的規矩看似死板，但總是有道理的。所謂‘醫不上門’，你日后見多了這世情冷暖，自然就知道了。而且我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醫生。”

    徐兄不解道：“師叔祖，你醫術如此高明，怎么不算真正的醫生？”

    孫玉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留給他一個“自己參悟”的眼神，徑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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