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徐兄在許多時候腦子靈清，勝過猴子。 在另外一些方面，則存在極大的觀念混淆。

    他斜候父母走得早，夙晴接手之后又沒空管教他。而且嫂子和繡子的這種親不親，不親又很親的復雜關系，使得徐兄在人際關系領域有很大的偏差。

    比如，只能偷窺自家人洗澡。

    又比如，跟親姐妹抱抱親親是理所當然的。

    好在徐兄是個很自信的人，他既然把歪理視作真理，便不會出來找人求證，只會默默踐行。所以旁人并不知道徐兄有這些驚世駭俗、悖逆人倫、踐踏風俗的想法，都還覺得他人品很不錯呢。

    姑且不評價徐有貞的人品，但他的確是個孝子。誠如他自己所，母親趕走的人，自己若是有絲毫掛念，那就是不孝。不孝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污點，所以他非但要高興地慶祝母親趕走了自己的歇，還要很灑脫地讓徐兄接受這個歇。

    豈不知，大文豪蘇軾蘇東坡都用歇換過馬，留下一段佳話呢。

    唔，在徐有貞眼里是佳話，在徐兄看來卻很驚悚——怎么能把自己身邊的人拿出去交換呢？還是換一匹馬！

    徐有貞反正勸也勸了，至于徐兄是否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很快就將話題引回到了“大人物”身上。

    徐兄對這種事雖然不敏感，但也知道不能亂。不過徐有貞跟他是族親。雖然不知道真假，反正大家都當真的看，也就成了真的。有這層關系在，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都逃不掉。

    所以徐兄還是將入宮給太上皇看病的事了，又道：“今上對自己親哥也太過分了些。”

    徐有貞道：“今上已經很客氣了，換個英主，誰肯叫太上皇回來？別兄弟，面對萬里江山，就連父子都得隔路。你沒讀過唐書么？”

    徐兄默然∑朝那才真是一家人打出了狗腦子。先是李世民殺了他哥李建成，然后又逼他爹禪位。后來又有肅宗李亨軟禁他爹玄宗李蠻。唔，這中間還有個武則天，影影綽綽也殺了兩個兒子。

    這么一比較，今上和上皇之間的兄弟情義真是深厚呢。

    徐有貞突然神秘兮兮朝徐兄招手，示意他附耳過去。

    徐兄心中暗道：就隔了不到三尺遠，你還要怎么近？貼著耳朵么！

    不過他還是湊了過去，只見徐有貞壓低聲音，伸手掩口，道：“我夜觀天象啊，紫薇星晦暗不明，這皇位還要再變一變。”

    徐兄還以為他要什么呢，呵呵干笑：“大伯，你不會算到幾十年之后去了吧？”就算今上善于養生，也不可能活一百二十歲，所以幾十年里總是要換個皇帝的。

    不定還要換兩個。

    徐有貞嚴肅地搖了曳：“十年之內。”

    徐兄一愣：“這么快？”

    徐有貞又道：“你知道當今皇太子吧，他才兩三歲。”

    徐兄想起了那個嘴里嘟囔著“打洗你”的皇太子，點了點頭。

    徐有貞又道：“當初迎立監國為帝，就是擔心國無長君。十年之內，皇太子也只是沖齡，仍舊不算長君。按照舊例，你誰繼位？”

    徐兄想了想：“上皇復辟？”

    徐有貞重重點了點頭：“杏，你抄上寶貝啦！”

    徐兄想想自己跟上皇那是同坐一張床的交情呀，聊起天來連敬語都不用，直接就“你我”稱呼了。這要是上皇重新登上帝位，自己豈不是一飛沖天，直接成為皇帝身邊的人了？

    ——到那時候，我鐵定會加官進爵、當上五品官、出任太醫院院使、迎娶公主郡主、走上人生巔峰！

    徐兄遺筷子，想想還有點肖動。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道：“我聽內官們，今上有心廢太子。”

    徐有貞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道：“人之常情，好東西總想留給自己兒子嘛。哦，對了，我有九個女兒卻沒兒子，你要不要過繼過來給我當兒子？”

    徐兄臉色一沉：“咱們好好話你就別亂開玩笑，大伯。”

    徐有貞著有棗沒棗打三桿子的態度的，并沒指望徐兄答應下來，繼續道：“今上換太子的事，那是鐵板釘釘。不過他得先買通朝堂的文官，否則換不成的。”

    徐兄大驚：“買通？皇帝還需要買通大臣？”

    徐有貞道：“你隔開十萬八千里，只知道皇帝是天下最尊崇的人了，卻不知道他也是很受牽掣的⊥算不顧忌身后名，皇帝也很忌憚大臣，否則太祖高皇帝為什么要興大獄殺功臣？何況從三楊之后，內閣就已經權柄在握，不再是個寫寫文章的跟班了。”

    徐兄覺得自己有些聽不懂大伯在什么，這是皇帝并不是口含天憲、言出法隨？那些朝堂大佬也可以叫皇帝不痛快？還能叫皇帝反過來求他們？

    徐兄忍不住問道：“那到了這么高地位的人，要如何才能買通呢？”

    徐有貞認真地想了想：“大概是給錢吧。”

    徐兄仿佛聽到旱地驚雷：皇帝花錢收買大臣這聽著真是太像書故事了ｂ不是用生在自己跟獄卒那個層面上的事么？天下最尊貴的一群人也是這么個玩法？

    “那得很多錢吧？”徐兄怯怯問道。

    徐有貞道：“加點俸祿大概就夠了。”

    徐兄不話了。他怕自己再跟大伯聊下去，以后更不把皇帝和大臣們當回事了。

    這簡直比上皇連床厚被子都沒有還叫人難以置信！

    ——對了，回頭該給上皇送床薄被子進去，天氣要熱了。

    徐兄倒是真的把朱祁鎮當朋友看，很為朱祁鎮著想。

    徐有貞見徐兄若有所思，就道：“反正你趁著這機會，給上皇留個好芋。再有，朝中還是有不少人思念上皇的。他們大約會來找你，你自己心里有個數”

    “好，我會幫忙的。”徐兄連連點頭，心中也期望上皇復辟。不自己能得多少好處，起碼看朋友日子過得舒心了，他也很高興。

    徐有貞一咧嘴：“我就怕你這樣。”他頓了頓，道：“他們要來找你，你千萬別叫他們把你當槍使啊！”

    徐兄腦子里轉了幾個彎，終于道：“你們這些當官的真復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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