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王雱于樞密院審閱各方的進展文報。
“相爺,卑職發(fā)現(xiàn)外事司積壓的文報中有一封反常的書信,是遼國于十日前發(fā)出的加緊外交函,您要不要親自看?”
這個時候秘書丞拿著一份外事文書進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王雱不禁松了一口氣,這是做出北方大撤離決定二十日以來,第一次把懸著的心給落了下來。
總算把老蕭唬住了。
出現(xiàn)了蕭慧看不懂的部署他沒選擇馬上開戰(zhàn),本著謹慎進行試探,這是聰明人慣有的毛病。
此番他派人來談是試探,但同時也成為了大宋最后的時間縱深。
大魔王需要老蕭的“這次遲疑”,若沒有這遲疑,大宋北方所付出的代價會慘痛到擊碎后方神經(jīng)的地步。這次所謂的空城計不是主動為之,空城計這么極端的笨辦法不會有誰愛去主動玩的,那都是因為時局,導致沒有辦法而豁出去才出現(xiàn)的策略。
它偏偏還勉強湊效了。
有這緩沖就好,多一日時間,北方撤離完成度會越高。那么在戰(zhàn)爭爆發(fā)時候就會盡可能減少傷亡。
就此王雱連這份文件的內(nèi)容都沒看,隨手放在一邊道:“告訴蕭慧的特使,明日來都堂見我。”
“相公您都不看一下內(nèi)容措辭嗎?”隨從擔心的道。
“不用看。甚至老蕭的特使明日說些什么也毫不重要,至此宋遼開戰(zhàn)已成定局。老蕭特使過來,僅僅因為他看不懂我的部署,來我朝走動、觀察我那些政敵持有的意見,以判斷在北方撤離問題上是空城計還是陷阱。”
王雱擺手道……
次日一早,為了較正式的接待蕭慧特使、鐵驪部王子蕭的烈日,趙宗實也參與了朝議。
身著契丹慣有服飾和古怪發(fā)式,蕭的烈日囂張粗狂的造型,昂頭挺胸步入了大宋中樞。
先以慣有的契丹禮節(jié)躬身道:“見過宋太子,見過雱相。”
趙宗實客氣的笑道:“遼使多禮了。”
王雱則不說話,只好奇的看著他。
蕭的烈日又環(huán)視了一圈,頗為放肆的哈哈笑道:“宋國號稱富庶,卻不想這都堂僅僅這點規(guī)模,和我大遼之皮室大帳萬萬不能相比。”
“你……你……”許多朝臣即便恐遼,也受不了遼使這公然無禮的姿態(tài),都被急的臉如鍋底。
王雱微微抬手,打住了朝臣們的情緒,笑著問:“遼使不覺著這話顯得無禮嗎?”
蕭的烈日也不是一味的囂張無腦,把笑哈哈的造型一收,對王雱抱拳道:“雱相明見,我大遼國無意冒犯宋國威嚴,但若僅僅開場白就覺得我大遼無禮,那么這次交涉恐怕會讓你們舉國很失望,還要不要聽本使接下來的說辭呢?”
這個借機發(fā)難的形勢下,蕭的烈日正在仔細觀察宋國各朝臣的姿態(tài)、表情。卻唯獨看不透大魔王在想什么?
王雱道:“既然你來了,我也無法判斷你們遼國是不是有誠意,總要聽聽你的說辭,說吧,本相會仔細聽著,也一定會給你答復。”
蕭的烈日鞠躬后,把他攜帶的地圖展開后陳上,侃侃而談:“本使受遼皇和蕭相之命,前來商議當年宋遼雙方的領土爭議問題。現(xiàn)在我大遼國下達最后的通牒:希望宋國立即交割包括保寧、河曲、雁門、屋山、北平、霸縣等在內(nèi)的共十九個縣。這些自古以來就是大遼無可爭議的領土,現(xiàn)在卻被宋國實際占有控制。另外,現(xiàn)在三十萬兩白銀的歲幣已經(jīng)不符合當初澶淵之精神,我大遼要求歲幣增加至一百萬兩白銀。望雱相給個說法,以平息大遼國內(nèi)部特殊時期的怨氣。”
說完,蕭的烈日趁機觀察宋國前三排朝臣的表情姿態(tài),發(fā)現(xiàn)他們有的憤怒,有的震驚,有的則神色古怪透著懦弱。總之各種姿態(tài)都有。
但這讓蕭的烈日覺得很真實,這就是大軍壓境城下之盟時,宋國朝廷該有的不統(tǒng)一姿態(tài)。
結(jié)合早前謠傳的宋人在關鍵時候有不少遷都避禍言論,抱有試探目的的蕭的烈日隱約覺得:遼國進兵的時機成熟了,神機雱在北方緊急開展的大撤離政策,乃是因為蕭相過度謹慎誤判了,實際不是陷阱,就是王雱沒辦法之下的空城計。
出使之前蕭相吩咐要注意的細節(jié),如果宋人在北方大撤離是真正的計謀“口袋”,那必然是相當龐大的一個計劃,宋國前三排朝臣應該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態(tài)勢。因為有些東西無法完全掩飾。
有了這個判斷,結(jié)合多日來在汴京民間聽到的消息言論,蕭的烈日的任務已經(jīng)達成,打算找借口離開了。
于是補充了一句明知不會有結(jié)果的話:“以上,就是我大遼國此番全部要求,只需交割了十九個縣、并承認新的歲幣協(xié)議,大遼國即會于這宋國后院起火的時節(jié)退兵,以盟友姿態(tài)保護你們。”
一向性急、也參與列席的韓琦直接把茶碗砸在地上道:“滾出去!”
司馬光等人則欲哭無淚的樣子,急的臉色慘白。..明知道這樣的要求太無禮,但捫心自問,現(xiàn)在大宋處于十面埋伏,韓琦怎能把話說的這么決絕,這未嘗不是一種處理的辦法?
借助韓琦的呵斥,蕭的烈日不在說什么,轉(zhuǎn)身欲要離開。
王雱卻忽然道:“遼使且留步。”
蕭的烈日轉(zhuǎn)身大聲道:“怎么,雱相不想放我離開?”
王雱微微一笑:“想多了,我沒那么夸張也沒那么大膽子,你受外交規(guī)則保護,而受益于這規(guī)則的宋人和宋官更多。”
“你明白就好。”蕭的烈日故意做出囂張的姿態(tài),想把王雱也惹毛后被驅(qū)趕。
可惜王雱偏偏不怒,遲疑少頃道:“你們提及的要求看似很難接受,但不得不承認,在這特殊的時候它真有達成的可能。本相想要聽你親口確認:你們聚集三十多萬軍隊于邊境敏感地區(qū),目的就是要達成這澶淵之盟20補充條款嗎?”
蕭的烈日有些疑惑的看著王雱道:“是的,這就是我大遼的全部要求和心思。雱相以為如何?”
見王雱在思考,有愿意談的姿態(tài),韓琦忍不住的道:“你……不會瘋了想商談這種事吧?”
“完了,大魔王要妥協(xié)……他也沒有其他好辦法了!”
就此一來許多朝臣心里這么想著,知道越發(fā)接近失控的局勢了,恐怕大宋不得不面對,聯(lián)想大魔王在交趾問題上也持有類似思維,是真有可能簽署這類似澶淵20城下之盟的。
王雱注視著蕭的烈日溫聲道:“談的意向我宋人一向都有。談可以談,但既然是‘談’,就得雙方都有妥協(xié)讓步,以達到平衡,否則那叫搶。你方所開的條件較為過分,我宋國接受不了,如果有少許挪動則能證明你們誠意,那就可以繼續(xù)談。這樣,容本相考慮兩日,你也考慮兩日,然后你我雙方都報出各自底價,看有沒有達成共識的可能?”
得到這樣的回應讓蕭的烈日有些愕然?而自己又該如何回應呢?
算好韓琦又跳出來解了蕭的烈日的尷尬,怒其不爭的道:“王雱你喪權辱國,若在這種時候這種問題上都能談,那仁明殿之決議把你放出來干嘛,放出來賣國……”
“閉嘴!”
王雱當堂拍案起身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你這是咆哮朝議,以下犯上。把我放出來是為你們前期的仍性買單!若非你前期種種失誤,又何須有現(xiàn)在這步!”
這樣的火藥味看得蕭的烈日大張著嘴巴,覺得很不可思議。這種逗比形勢也只可能在宋國發(fā)生,在遼國是不會發(fā)生的。
大魔王的怒斥,也沒讓韓大腦殼更反彈。韓琦楞了楞,又慢慢的氣平了些,捫心自問,哪怕明知道遼國是趁火打劫,但當初以自己為核心的政權,的確出現(xiàn)了諸多被牽著鼻子走的形勢,一步一步形成了這個局面。大魔王他這句沒說錯:他復出的確是出來處理爛攤子的。
這么想著,韓琦倒也有些理虧的樣子,雖沒道歉認錯,卻也就此消停了。
“這都是你們宋人自己作死,自找的!”
懷著戲謔的心態(tài)這么想著,但蕭的烈日同時也有了其他想法。看這形勢,神機雱已經(jīng)沒有張良計或過墻梯了,這的確是宋國生死存亡時刻。所以他在北方高調(diào)做出撤離不是口袋,絕逼是空城計。
理論上有了這判斷,就應該迅速撤離匯報,讓大遼國趁機進兵。可惜蕭的烈日也有自己的想法:
這的確是瓜分大宋的時刻,但大宋體量畢竟擺在這,一億人口規(guī)模和兩百萬量級的軍隊不是假的。局部入侵搶劫、訛詐錢財當然沒問題。但若真要全面占領、應對長久的反抗斗爭那是另外的概念。那需要太久的歲月,要犧牲太多的遼人。
漠北那些蠻族搶劫殺人忒厲害,但長治久安的占領政治上,他們一定是副作用,所以仍舊會是嫡系鐵驪部的責任。那么作為鐵驪部王子,到底要目睹多少蕭族兒郎為這場戰(zhàn)爭流血,這個賬沒人可以算得清楚。
于是蕭的烈日不禁想:假設遼國準備不足,無法全面滅宋、僅僅只是局部利益的話,其實拿到澶淵20的補充條款、神機雱愿意放棄界河利益、割讓十九個縣,也算一種兵不刃血的利益了,未必比經(jīng)過了戰(zhàn)爭拉足仇恨拿到的利益少太多?
考慮到此蕭的烈日覺得,迅速占領北方大面積的宋國領土,或許是耶律洪基和老蕭的利益。但保住鐵驪部兒郎不折損、同時拿到足夠誠意的外交果實后,則是我蕭的烈日和鐵驪部的核心利益?
就這么思前想后的遲疑許久,蕭的烈日看著王雱道:“行,既然雱相有談的誠意,那本使多留兩日。但有一點必須說明,少許挪動或許可以有,卻不會有太大余地,此點是大宋必須面對的問題。”
王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擺手道:“去吧,容我考慮這兩日,到時候一定會有個答復。”
“如此就好。”
蕭的烈日仰頭長笑后離開了,就此留下了朝臣們面面相視。
趙宗實心思最復雜,生性懦弱的他理解大魔王“要談”的苦衷。但作為將來大宋的接班人,增加歲幣以今時今日大宋的財政能力或許可以接受,但割讓國土,無疑讓趙宗實心疼的想吐血。
卻無奈之前一步錯導致步步錯,眼看大魔王即便出山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北方大撤離實際已經(jīng)在私下被許多人稱為投降主義。暫時只因大魔王以往的威望強壓,所以質(zhì)疑反彈之聲不算多。
這樣糾結(jié)了一下,身體也不好的趙宗實氣急攻心,腦殼一偏,就倒在了朝堂上。
“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了……”一大群醬油黨圍了上去。
身形高大的韓琦捏著拳頭,指關節(jié)噼里啪啦的作響,但最終沒發(fā)作,對王雱嘆息一聲道:“不在其位老夫干涉不了,套用你當時的的話:你是首相,老夫是為國服役,于道德倫理上現(xiàn)在我不能拖你后腿,要支持你工作。老夫只希望你這時期的決策和作為,對得起民族和國朝。”
王雱微微點頭,卻一句話沒說。
就此韓琦轉(zhuǎn)身佝僂著身,離開了朝堂。現(xiàn)在他頭發(fā)全白,相比幾個月前蒼老了一大截,這幾個月就像他渡過了十年一樣。
于是看著他的背影,大魔王想到的不是這些日子被他打壓,而是曾經(jīng)還是孩子時候,韓大腦殼對自己的種種照顧。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沒有他韓琦,大雱萬萬走不到這一步。
某種程度上大魔王和老韓的際遇,有點像是范仲淹和韓琦的際遇,是一種強化版。都是初期很熱心的受到韓大腦殼的保舉和照顧,但轉(zhuǎn)眼就因價值觀沖突而開懟。
很不幸,這個德行韓琦保留到了頭發(fā)全白,而大雱依舊年輕,所以本著嚴格律己寬以待人原則,一定程度上王雱已經(jīng)原諒他了。
韓琦他以為仁明殿決議中不許他退、委任三司使是皇后娘娘的決定,其實他錯了。這是大魔王的私下建議,因為韓琦真的是頭虎,他不會總正確,但他代表了這個時代大宋最缺少的一種精神。
如果那時候韓琦真退位,和王安石不同,那幾乎就是“引咎辭職”,他的一生也就真被否定了。
當時仁明殿會議進程中,大魔王私下的觀點是:韓琦可以被否定但“韓琦的精神”不能隨意否定。只是說這順水人情變?yōu)榱颂雍突屎髞碜龆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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