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節歸來與離去
“還是我去吧……”
畫樓完這句,便感覺白云歸落在她臉上的眸光有些異樣:那深斂沉穩的眼眸亮光驟盛,噙著飄忽的笑意。
是善意溫醇的笑,不是懷疑、試探的那般冷笑,暖暖若春日午后庭院碧樹繁花下斑駁陽光。
他微帶粗糲的手掌輕輕拉過她的手,聲音無陰晦,口吻欣慰又溫柔道:“我會心的,你的男人又不是沒有腦子的莽夫!”
你的男人,讓這般嚴峻氣氛里添了繾綣曖昧。
他是不可能讓女人替他出頭的。
畫樓抽回了手,叮囑道:“那督軍在城里繞個圈子再去,免得被人跟蹤……多帶兩個副官,車上備一架長突擊槍,以防萬一。還有,把車牌摘了……”
白云歸目光柔和下來。
時候他去京都上學,每次臨走的時候,母親就會在耳邊不停地嘮叨:天冷了添衣,天熱了別洗涼水澡,多吃飯,別惹事,短了錢財早早寫信回來,不可與人為惡……
喋喋不休,每每想起來卻溫馨不已。
畫樓將來,定會是個良母,像他的母親一樣吧?
“嗯……”白云歸應了一聲,這才出門。
看到門口的副官,想起什么,回首吩咐道:“不管我多久回來,今晚別讓夫人出門。”
他怕她心急出去尋找。
明知對方身份可疑,明知前路可能兇險萬分,她都敢:讓我去……她是個無所畏懼的女子。
副官扣靴道是。
臨上車的前一瞬,白云歸忍不住回頭。客廳里水晶燈綻放暖色的光。玻璃窗前立著一個纖柔身影。她推開玻璃窗一角正在望著他,風卷起檐下風鈴簌簌作響,她的青絲纏著淺紅色蕾絲紗窗簾布,守望的模樣讓男人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亦突然堅強起來。
畫樓一直站著,寒風吹在她身上,袖底早已涼透。
客廳壁爐的炭火換了新的,暖流緩緩送過去,又被寒風卷出去。
大約一個時。汽車進了院子。
她連忙跑去開門。
兩名副官架著喝醉酒的白云展,身后跟著白云歸和另外一個單薄削瘦身影。
無言跟著一起回來了。
白云展……
畫樓只覺得腦袋里一團亂麻,怎么都理不出頭緒。<b>s</b>什么人這樣無聊,居然開這種玩笑?
打電話給俞州督軍開玩笑,無疑是虎口拔牙。到底為什么?
白云展昏睡著。無言表情充滿困惑,白云歸則臉色平淡清冷,眉梢暗含煞氣。
“去,叫女傭收拾好客房,無言先生今晚歇在官邸……”白云歸轉身對周副官道,然后把爛醉沉睡的白云展仍在客廳壁爐前的沙發里。
無言感覺奇怪,不明白白云歸為何突然帶了他回來,好似要囚禁他一般。卻又安排客房……
他立志做有良心的報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倒也坦然笑了笑,多謝督軍款待。
女傭端了熱水給白云展敷額頭,管家還問要不要送五少爺去房間里休息。
“你們都退下吧,不叫你們不用過來。”畫樓搖手道。
白云歸風塵仆仆,去洗了熱水臉才出來。
“到底怎么一回事?”畫樓錯愕,亦覺得不可思議。特別是望著昏睡的白云展。她頭一次遇著這樣詭譎的事情。
白云歸蹙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怕走漏風聲,連無言都沒有問,直接把他帶回來。只有等五弟醒了問問……”
他們便將傭人泡了紅茶,做了茶點,兩人圍著爐火喝茶提神。
一個時過后,白云展嚷著口渴。掙扎起來,卻噗通一聲掉在地毯上。醉眼迷蒙睜開一條縫,便瞧著對面沙發里兩張嚴肅又端正的臉,眼眸里鋒利無比,定定瞧著自己。
白云展一嚇。頓時清醒了六七分。
“唉?”他艱難支著半個身子,摸了摸宿醉發疼的腦殼。他不是在無言家里嗎,怎么睡在官邸客廳的沙發里?
“你們干嘛,怎么不睡?”瞇起眼睛望了望墻上的掛鐘,快凌晨了。
畫樓吩咐女傭端了醒酒湯過來。
白云展喝了醒酒湯,人舒服了一些,腦袋也清晰些。瞧著大哥大嫂這架勢,完蛋了,肯定是靈兒通了他們,自己非娶陸冉不可了!
“好一點了嗎?”畫樓問道,“好一點就坐正了,我們有話問你……”
白云展不情不愿斜倚著,表情不羈,好似等待畫樓宣判。
“快九點的時候,有人給官邸打電話,綁架了你,叫我們準備十萬塊,五日后贖你!碑嫎锹曇羟逦锊粠Ц星,理智陳述著,“沒過二十分鐘,無言又打電話來你宿醉在他家。五弟,你今晚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了嗎?”
白云展聽著綁架二字,就緩緩坐直了身子,畫樓話音未落,他已經啊了一聲,臉色驟變:“天哪,是華成英!”
“什么?”畫樓與白云歸都微訝。
“華成英,我報館的同事!我去無言家之前,他已經提前一時過去了。后來報社有人打電話到無言那里,找我,還打到官邸去了,我不在家才打到無言那里。只大寶西路有焚燒洋貨,好像起了沖突,讓我去拍照……我心情不好,不想去,老華就,‘我去瞧瞧,我最近正好些洋貨禍國的專題,你的大衣帽子和汽車都借給我,我裝成是你,不耽誤你的差事,也成了我’。”白云展臉色已經一片煞白,“后來他就沒有回來……我們還以為他直接回去睡覺了!
白云歸與畫樓此刻才恍然大悟。
對方不認識白云展,只認識衣裳汽車。
“你停職在家四五天,報館為什么今晚突然叫你去跑新聞?”白云歸疑惑問道。
“你不在官邸,除了我們家人。還有誰知道?”畫樓亦疑惑。根沒有人給官邸打電話確定白云展離家。
是一早就盯上了他,守株待兔,還是?
白云歸和慕容畫樓一瞬間部想起了陸冉。
現在還是要承認,這個姑娘有些手段,這種損招她都能想得出來,這般大膽妄為之事,她亦敢下手。
這個女人就算不除,亦不能再讓她跟白云靈有任何關系了。
“是你們報館誰給你打的電話?”畫樓又問。需要尋著蛛絲馬跡,一點點找過去。
白云展臉色更加白了,一身冷汗,酒部醒了:“現在一,我也覺得那個聲音怪陌生的。當時沒有細想……”
“混賬東西!”白云歸勃然大怒!斑@樣漏洞百出的事,也只有你這個蠢豬才會上當被誆,還連累他人!這些簡單的蹊蹺,你都不會考慮嗎?”
白云展囁囁嚅嚅,再也反駁不了一句,就連白云歸罵他蠢豬,他亦不開口。
他從前是家人捧著的少爺,出國亦是在校園那種簡單的環境;后來回到霖城。就是在家混世。這樣處心積慮的算計,他哪里經歷過?不是愚笨,只是根沒有想到別人會害他,根沒有防備!
瞧著他這樣,畫樓亦露出一分失望。
他應該接受一點教訓了。
從前覺得他這么大了,心智成熟,自己不停教,他會反感。關系原就有些緊張。畫樓不想弄得更加不可收拾。
如今看來,正是放松了對他們兄妹的警惕。
連陸冉這樣的角色都能趁虛而入。
“督軍,您別生氣。那個同事既然是替五弟受過,咱們自然不能不管,還是按照原來計劃去尋找和準備錢財嗎?”畫樓問道。
白云展緊張望了白云歸一眼。
白云歸瞧著他這樣,真想用馬鞭抽他一頓,氣得哼了一聲。冷聲道:“照原來的辦!”
“這幾天關門謝客,任何人不準進入官。 卑自茪w又道,“你給我藏好了,要是露出頭,讓別人知道手里的人質不是你。沒有價值,你同事可能會被撕票!
然后又對畫樓道:“家里的電話讓副官專門守著,不準靈兒和外界通信!
白云歸亦懷疑是陸冉。
“靈兒?”白云展大愕,又覺得難以置信,半晌才轉過彎,“啊,陸冉……原來是她!是不是她?”
又不太確定。
畫樓搖頭:“我也不知道。好了,有你大哥呢,你先去睡吧。”
白云歸與畫樓梳洗后躺下,亦覺得睡意很淺。
“督軍,您真的覺得是陸冉嗎?”畫樓忍不住問道,“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便是白云歸的政敵,便是更大的陰謀。他們甚至不知道,對方的陰謀是什么。
“如果是陸冉,事情會簡單很多……”白云歸嘆口氣,“如果不是,只怕又有腥風血雨。但愿前年別出事,前年和去年都是年關起戰事,東南好幾年都沒有過太平年了……”
兩人睡下,第二天五點多便起床。
白云歸一早出門,調動警備廳資歷較深的軍警和軍法處稽查偵探,悄悄去打探消息。
九點多的時候,畫樓才出門,她還有韓家的事情要辦。
送韓夫人的女兒出國,最好少人知道好。畫樓只是對白云靈和盧薇兒去韓家探病。
白云靈忙道:“我也去……”
“不行,你手上還有傷,好好在家休養。要是出門不甚撞了碰了,你傷疤會更加難看!碑嫎蔷芙^。
白云靈這才縮縮腦袋,不再出去的話。
家里多了一位客人,畫樓只是簡單解釋:“無言先生來家里做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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