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荊州的天怕是要變了，要變了……”一個窮的只剩下土炕，幾樣簡單物件的房間內(nèi)，一個男人正牢騷不斷。

    他的衣裳皺巴巴的，卻只顧著拿一酒葫蘆，不斷朝嘴里灌酒。

    “三十年根基，現(xiàn)在毀于一旦啊毀于一旦……只這水師一部，就已爛至骨頭里，老卒被逐，跳梁丑成了將官，這是如何一場荒誕戲碼啊……大都督啊大都督，若你再活幾年，是否，這情形，便會不同了？”半醉半醒間，男人抬起頭，喃喃自語著。

    手里的酒葫蘆隨即搖晃幾下，男人咦了一聲，又倒扣著，向下倒了倒，終是扔到一旁。

    “去，連個酒都沒有，還要你這葫蘆干甚？”酒葫蘆于地上一滾，撞到墻邊，不再動彈。他卻搖晃著，向外走去。

    “罷了，縱是變了天，又與我何干？媳婦回了娘家，崽子也被帶了去，現(xiàn)在家不像個家，人不像個人，還操心這些個干甚？管它老天變不變，管它世道變不變，與我張范直又有何干？”

    “呵呵，這世道啊，權(quán)卝貴食肉饃，窮人喝稀飯……窮人喝稀飯吶……”噴著酒氣，發(fā)著牢騷，張范直推開破爛院門，連卝鎖亦不鎖一下，只搖搖晃晃步出來，向著衙門方向行去。

    街上人來人往，見他一副醉酒模樣，又穿著水軍軍服，都是避了開來。

    這時候，街對面走來二個身著巡查服飾的士卒，遠(yuǎn)遠(yuǎn)見到他，嬉笑著走過來。

    “這不是水師赫赫有名的張衛(wèi)正張大人嘛，怎么這副模樣便出來了？你家媳婦今日竟沒拘了你的酒去？”二人中，個頭最高那個，直直湊過去，一副訝然模樣著：“莫非，你竟重振雄風(fēng)，不再懼內(nèi)了？”

    “嘿嘿，你孤陋寡聞了吧？”旁邊那人嘿嘿笑著，：“明是給自己同伴解釋，實則是給周圍人聽：“現(xiàn)在張大人可是清閑得很，因為得罪了上官，早在幾日前，便被人給擼了下來，現(xiàn)在，只是一隊正了，他家媳婦一時太過高興，于是便跑回了娘家……”

    “竟有這等事？當(dāng)初在這街上橫著走的張衛(wèi)將，也會受這委屈？那還真是令人吃驚，張大人不是威風(fēng)凜凜，一呼百應(yīng)的大將嘛？水師不是向來以抱團(tuán)聞名嘛？曾經(jīng)的衛(wèi)將大人，現(xiàn)在竟也會落得這般下場？真是讓我等巡查士卒深感意外呀！”

    笑嘻嘻的嘲諷聲，便這般在耳邊環(huán)繞。話的二人，是平日巡兵中的油子，原鄉(xiāng)間游手好閑之輩，沒少了被水師威勢壓卝迫，現(xiàn)在舊大都督病逝，新大都督一上來，便剪除舊黨，水師正是內(nèi)部波蕩不斷之時，自是不比往常。

    見了張范直這倒霉樣，他們自是少不得一頓奚落。

    這奚落，卻維持時間并不長。

    張范直別看人長的平常，卻是水師中勇猛大將，此時心里憋悶，又是醉酒，自是火氣大于往常，一聽這些話，立刻眼珠瞪的溜圓，一雙拳頭直揮過去，一頓拳頭，如雨下般，落到二人身上，若不是還有些清卝醒，打死他們也不是不可能。

    哎喲媽呀之聲，不絕于耳，打過一番之后，這火氣方得以出來。

    “你這等兵，也敢消遣將？”對著二人出這句話，張范直“啐”一口于地上，方搖搖晃晃走了過去。

    “哎……什么東西，還以為你是當(dāng)初那個受人器重的水師衛(wèi)將，現(xiàn)在早就被人踢了下來，耍啥威風(fēng)？”

    “這副熊樣，居然還敢耍威風(fēng)，我們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被揍了一頓，卻懼于對方身手不敢追去，二人怒著。

    圍觀百卝姓議論紛紛，這些影響不到張范直，只是走一段路，又吹一會風(fēng)，他的酒，已醒來過半。

    “適才打了人？打的是誰？”甩甩頭，他皺著眉回想著，很快便不再多想此事了，因其已行至衙門門前。

    “某家是新來隊正，前來報到。”張范直沖門衛(wèi)著。

    “張范直？”守門人上下打量一番，似是聽過其名：“可有文書證明？”

    “在這里。”雖是醉酒，張范直倒未忘了這事，：“在懷里掏了掏，將文書遞過去。看過之后，門衛(wèi)將其領(lǐng)至營正之處。

    “你便是張范直？”這個營正是新從上面調(diào)下來的人，大族出身，見到面前是一個平庸?jié)h子，身上邋遢，又帶著酒氣，這第一印象就不好。

    翻看了下文書，確認(rèn)了下，又很是隨意的將一疊文書遞過去：“官已確認(rèn)你身份，既是如此，從今日起，你便是五隊隊正了。這里可不是水師，這里是陸營，在五隊，先要習(xí)得規(guī)矩，懂得做人，這是隊里一些文書，你先給官每份抄錄十份再。”

    “這些文書，只是些瑣事記錄，為何……”隨后翻閱幾份，張范直便欲詢問。

    “知道你為何被調(diào)到五隊嗎？實是你言行粗陋、性卝情浮躁，不被上官所容。之前官還不如何相信，現(xiàn)在見面，倒是信了。現(xiàn)在這事情，官讓你這樣做，自是有官安排，需你來追問官嗎？讓你抄錄這些，是為你好，若你能修卝身卝養(yǎng)卝性，將你這脾氣壓卝制壓卝制，或許來日還能重新博個前程，你我無仇無怨，莫非你覺得官會害你不成？”對方一抬眼，帶著幾分嘲諷之意的冷冷著。

    這番話聽著，倒也有些道理，張范直自知自己脾氣不好，不受上官喜歡，不然現(xiàn)在何止一個副衛(wèi)將，更何止現(xiàn)在降級當(dāng)個隊正？

    張范直無卝言卝以卝對，只得垂首，應(yīng)道：“屬下知錯了。”

    “知錯就是好事，明你還能挽救，這些文書，你每份抄錄二十遍，抄錄好后，交于官。”對方冷冷一笑的著。

    “諾！”于是這日起，張范直便開始了漫長“抄錄”生涯。

    是一武將，卻整日窩在陋室內(nèi)，抄錄文書，是為磨其心性，實則卻是磨其斗志，不出半年，還有些斗志的勇猛將領(lǐng)，再露面時已是萎靡不振。

    之前他當(dāng)街打人，被當(dāng)做典型，當(dāng)著五隊手下的面，就受到了呵斥，扣除兩月薪酬，以儆效尤。

    自此后，在這五隊內(nèi)，便是尋常士卒，亦不將這隊正當(dāng)成一回事。

    “……事情便是這樣，一年多來，屬下幾人，都是按您吩咐行卝事，名單上的人，都被打發(fā)到下邊去，就地監(jiān)控了。”

    樊陽郡大都督府宅內(nèi)，距離張范直降為隊正，已過去一年有余，水師幾位營級官卝吏，皆聚卝集于大都督府內(nèi)，向這位大都督匯報。

    這個大都督一身寬袖長袍，看上去不過二十余歲，眸子幽黑，顧盼生輝，自有一種英氣，卻是叫鄭平原。

    聽到他們這番匯報，鄭平原點下頭，矜持一笑，思索一會，緩緩著：“督記得，在這批人里，有個名叫張范直的吧？”

    幾個衛(wèi)將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人步出，出聲著：“都督，的確有此人，此人原是衛(wèi)的副衛(wèi)將，已經(jīng)被打發(fā)到下面做了隊正，現(xiàn)在整日不是飲酒，便是睡覺，現(xiàn)在幾乎是廢人一個。”

    “真如此就可惜了。這人當(dāng)初督有些印象，卻是個可以雕琢的苗子……一年多了，回頭你們派個人下去，看看這人是否已被磨平了性子，若是可調(diào)卝教，便給他調(diào)回來，重派個事。”鄭平原緩緩著。

    鄭平原貶下一批舊將，并非昏卝庸，只是這些人只忠于舊帥，雖然這次舊帥死了，他被推舉為都督，但是掌控還是不靈。

    這清洗手段，是必須。

    并且平庸的人也就罷了，可用可不用，若是識趣，還可用用，不識趣自然就一貶到死，只是這批人中，有幾個很重要的人，他一直關(guān)注，并沒有將其變成廢人的打算，只等折去了倨傲，自然會提拔使用。

    其中就有著張范直。

    幾人忙應(yīng)下來，待出了大都督府，幾人忍不住私下議論一番。

    “此事卻是稀奇了，大人為何會突然對這人感興趣？莫非之前傳言是真，天下真的要重起戰(zhàn)事，都督想起用一些老人，來重振水師了？”

    “唉，這等事情，誰的準(zhǔn)，既是都督點名要他，過段時日，再將此人調(diào)回來便是。”

    “只能如此了，不過這幾日，事情忙些，哪里顧得上他，待我等忙完都督壽辰，再理此事。”

    他們卻不知，正因為這一遲疑，前世舊荊出現(xiàn)的杰出卝水師大將，在這一世不復(fù)存在。

    一支商隊，在這時候，進(jìn)入到舊荊樊陽郡。

    “這地方，之前聽是一富饒之地，現(xiàn)在見了，卻有些失望，也不過如此嘛。”騎在馬上，環(huán)顧四周，商隊隊伍里，一青年頗有些不屑的著。

    在他身旁有一騎馬青年，聽他這么一，好笑著：“你這是以成都城來比的吧？其實，樊陽府城已算是繁榮之處了，和蜀地成都相比，自是比不上，但與其他郡比，還是相當(dāng)不錯。”

    “你的也有些道理。”青年嘆的著：“只是路過此地，又呆不了幾日，想來有幾處地方玩耍，便已夠了。到時候?qū)さ侥侨耍瑢⑿沤慌c他，便可離開這地方，繼續(xù)趕路……”

    話間，隊伍已入得城門，向內(nèi)行去。

    隊伍中幾桿大旗迎風(fēng)飄蕩，偌大一個“宋”字，在旗幟上繡著，極為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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